图:(左)美丽托斯卡纳小镇。\作者摄;(右)小镇特色产品臭奶酪。\作者摄

那年游览意大利堪称是一场文化盛宴。罗马、威尼斯、佛罗伦斯、米兰,在经历了人间美景和艺术美的薰陶以后,浓得化不开,大家都有些醉了。正好导游给大家贴心设计了一个近年网红意大利托斯卡纳小镇游。这些小镇如美丽的珍珠散落在意大利碧绿的山丘,都宁静安谧古色古香,鲜花遍野,村民非常友好。

意大利农村给人的印象是干净涓洁,小镇处处一尘不染。这里天蓝地绿,点缀着鹅黄绯红和淡紫粉青的花,城镇虽小却美得让人惊赞,我看到网上有人竟把它们盛赞成“天堂里应有的样子”。天堂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但看到这里祥和平静自足的村民,游客的确羨慕他们。

村镇不大,基本是鱼骨形一两条主干道然后是四射的小路加上环村的路或河道,精致疏朗却美轮美奂。旅游经济是把双刃剑,它既给当地带来繁荣又打扰了百姓的生活。这里村民似乎习惯了游客的偷窥和喧嚣,不像威尼斯人那么不配合。对游客除了友好,他们仍然保持了自己自尊和恬静的习俗,大多躲出了主干道,在深巷酒吧或咖啡馆喝一盅。

主干道上多是古屋和亮厦,石门斑驳有古代残雕和铜牌,间或挂着古兵器或家徽。现在这里多半卖手工艺纪念品和当地食品,也卖大城市名品牌时装,价格却比米兰和罗马便宜不少。

喜欢探索风物人情的我却愿逛杂货店看看当地人生活。这儿虽不富裕,农村人的吃食却讲究,我看到各种海鲜和风干、烟熏的野味;也看到烤製的整头鹹猪,还有鹅肝鸭胸和叫不上名字的各类野菜,煞是琳琅满目。但这些都并非最让我惊艳。最让我咋舌的是闻到的异味。

起先是在礼品店,像似哪里洗手间忘了关门。我旋即跑了出来。没想到进入隔壁店我却被熏了一个跟头。那股浓郁却热辣辣的臭气把我震得一激灵。那时正值盛夏,我望着头上热辣辣的太阳,有些怔忡。待到确认岁月一切静好只是味道有异后,我不服气地又冲进小店。这次有了思想准备,发现原来店里主打产品是奶酪。可是这里的奶酪却大不同。它们不是平时常见白胖胖或暖黄色的样貌,而是黑不溜秋像毛芋头长着黑绿色的毛,更有的像是圆南瓜形状但清一色内黑、外面裹着一层发霉铜绿色的霜。我想就近观察一下,却被熏得几乎又一个跟头捂着嘴跑了出来。

臭奶酪我不是没见过。纽约的超市都有出售,其中最出名的是意大利的蓝奶酪。所谓“蓝”是霉斑。当年刚接触它时吓我一跳,那是到美国朋友家作客,他们用浅盘盛着它跟脆饼和切成条状的蔬菜茎放在一起供人们夹食。我尚未靠近就嗅到一种异味,待找到味源几乎作呕,连放在它周围的美味熏鱼我都没动一动。后来发现节假日晚会桌上蓝奶酪居然是主角。老外都去蘸抹甚至直接切一块投进嘴里闭目品味;这还不够,甚至当众吮咂手指上沾满的臭味。

后来我慢慢接受了蓝奶酪,因为我喜欢吃的布法罗辣鸡翅必须蘸蓝奶酪调料再配上芹菜梗才算正宗。克服了厌恶心理,平心而论它的味道不恶,而且养成积习甚至没有这一味调料的餐厅被我一眼就看出不正宗。不过,我跟意大利臭奶酪的缘分也就仅止于此。

这堪称是一场奇遇。那天,在那个小镇,我发现约有三分之一的店舖以卖臭为业。它们的奶酪肯定正宗,因为我发现世界各地的洋人皆在那儿闻臭下马认祖寻宗。有些老年人甚至噙着泪水品尝和鉴定,大概他们终于找到了一生中久违了那童年梦中的味道。我远远看到这些西服革履衣香鬓影的绅士淑女在臭味前缴了械,看着他们品尝乡下店员用脏兮兮的手拭抹掉陈年奶酪上黑绿封尘的霉斑、小心翼翼切片闭眼沉吟赏味的情景,让人动容……

这里虽然是乡村,但一条龙服务却不含糊。店家知道逐臭者携带臭奶酪旅行不便,贴心地办理邮寄手续。不管您住在哪里,他们都能确保无虞寄到您家,而且以后还可以网购。

看完这一幕,我才确信《吕氏春秋》中记载海内有逐臭之夫可信,而且没想到海外也有。中国自古不乏喜臭之人,家常食品有臭豆腐、臭鳜鱼、臭冬瓜、臭苋菜、臭蚕豆。而且我姥姥家在海边,小时候虾酱蟹酱都是“臭香臭香”的。在北欧,臭青鱼是传统美味;而泰国榴梿的拥趸全世界都有。

结束本文前,想起了纽约法拉盛一间台湾小食店的遭遇:它因经营臭豆腐一夜爆红,却被投诉,刚开张一星期就关了门──因为它除了油炸,还有蒸臭豆腐。那种臭,难怪纽约警察也受不了这里邻居每天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