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这本书写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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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燕公邀 @于谨
《上品寒士》这本书自然是极好的,在我所看过的小说里算是翘楚了。作者贼道三痴已经去世了,天不假年,真的很可惜。
具体来说这本书怎么好呢,章节名称起的相当考究,大章节分别是玄心、深情、妙赏、洞见、假谲、奏雅。没记错的话前面四个是出自冯友兰先生对于魏晋风度的概括,可以说是相当走心了。小章节名太多,稍微举几个例子。
1、寻隐者不遇
这原本是唐代诗人贾岛的作品,在此书中用来讲述主角寻访葛洪不遇,而葛洪恰好是去山上采药了。结合葛洪的身份,显得十分契合。
2、春风又绿江南岸
这原本是宋代王荆公的作品,在此书中主角助桓温灭燕后留在河北,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进而对身在江南的亲族产生的思念。
其他还有一些别致的章节名,诸如何不秉烛游、洒脱行路似游春、且听月夜敲棋声、羽衣道冠少年郎、春夜细雨尺八箫、谁是鸳鸯谱上人、美人如花隔云端、绿树浓荫夏日长、为谁风露立中宵……不胜枚举。
行文流畅,文字清丽,虽然是网络小说,但是没有多余的文字,显得很简洁。字里行间流露出当时的气象,不同时代的历史其实有着相当大的区别,譬如汉代就是一个老成持重、相对朴实的朝代;唐代是一个浓墨重彩、相对艳丽的朝代;宋代是一个文质彬彬、相对雍容的朝代。
那么东晋是个什么特点,其实就是一个“清”字。东晋门阀士族执政,崇尚清贵、清闲、清简这一系列品质。把握住这个时代特色,其实作品也就成功了一半。很多人诟病的那种写历史文套用到那个朝代都适用的,其实就是没能够把握住时代的脉络。《上品寒士》这本书在我看来是抓住了这个关键。
一本书要想打动读者,当然要塑造出好的人物,《上品寒士》里的人物大部分都是有历史原型的,那么就有着《上品寒士》中的该人物、史书记载的该人物、读者心目中的该人物三种印象。这方面也是相当契合。
举几个栗子。
1、谢道韫
这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才女,世说新语里的名媛,谢氏女、王氏妇,出身无可挑剔,同时才华横溢,小时候就有“未若柳絮因风起”的捷才,连后来打赢淝水之战的谢玄都对这个姐姐服服帖帖。后来婚姻不幸嫁给王凝之,也是大薄凝之。给小郎王献之助谈反映了她善于清谈。晚年,面对孙恩起义,整个东晋高层都烂透了,她却毫无畏惧。这是个有林下风致的人。
而《上品寒士》中的谢道韫,同样的惊才绝艳,女扮男装去求学乃至出仕,这也是魏晋风度的一种体现吧。尤其是谢道韫一开始化名祝英台,暗示了她跟主角正如梁祝一般,虽然主角心里的梁祝是自己和陆葳蕤。同时历史上梁祝这个故事最早就是出现在东晋谢安时期,据说谢安听闻后十分感动。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也可以看出谢安是一个相当超迈的人物。
2、司马道福
晋孝武帝司马曜的姐姐,先嫁给桓温次子桓济,桓温死后,桓氏势力不复当年,桓温诸子与桓冲龃龉。司马道福与桓济离婚,历史上真实是嫁给了王献之。王献之用艾草炙烤双腿,落下残疾,司马道福依然要嫁。
本书中司马道福则是对主角一往而深,执着的追求着,可以说抛弃了皇家女子该有的矜持。但她最后也没能得偿所愿,只能落寞的出家了,海棠树下的她依旧固执的说道:下辈子我会早点遇到你,我绝不嫁他人,一定等着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一定缠着你娶我——
剩余的人物也各有各的特色,桓温有雅量,堪称一代枭雄;谢安恬淡谦退,由于主角的出现,没有了淝水之战,依然也就没有了谢安的力挽狂澜,因此人物虽然有智者的气度却稍显单薄。其余诸如郗超、慕容垂、慕容恪、王猛、苻坚、司马昱都符合我读历史书的印象。
当然不能不提主角,主角是一个相当正的人物,贼道三痴的小说看了几本,无论是《上品寒士》里的陈操之、《雅骚》里的张原、《清客》里的曾渔,他们都是相当正的人物。看网络小说,有很多主角都有一股戾气,甚至有的主角三观不如普通人。但是贼道三痴作品里的主角都是很好的人,正如三痴自己所说:成长入仕后的陈操之没有以前那么纯粹可爱,但这是成长的代价,他不能总呆在陈家坞。
最后在谈谈这本书的情节,大的走向是讲述主角起于微末,与郗嘉宾、谢玄为友,逐渐成长起来,不仅自己通过中正考核,而且带领陈氏跻身士族,得到桓温赏识,建功立业,双娶和北伐是全书的高潮。
可以说的确有主角光环,虽然主角的确刻苦,但是很多东西真的是离不开天分的,主角能够做到书法稍逊王献之、作画稍逊顾恺之、清谈与谢道韫相当、围棋与范汪相当的地步,真的不是一个努力可以解释的。
而陈氏崛起之速真的是匪夷所思的,历史上哪怕是陈郡谢氏的崛起也没法和书中陈氏的崛起相比。谢安和谢万年少时尚不为琅琊王氏所看重,谢万想要去套近乎,结果灰头土脸。到淝水之战时,谢氏成为当轴门阀。其间有三四十年了,更不用说谢氏渡江之初的经营了。而陈操之不足十年,从一介寒门到与陈郡谢氏、吴郡陆氏联姻,实在是匪夷所思。
但抛开这一切不合理的,陈操之的作为却是合情合理的,可以说他不仅清谈了得,也能够覆灭一个国家。
小说毕竟要满足读者的幻想,读者想看的是年轻人就能建功立业,而不是鬓发苍苍齿摇摇,实际上那才是历史上的常态。
诚如左思所说“世胄摄高位,英俊沉下僚”。但是东晋时期士庶之间的区别还没有南朝那般稳固,正是在这个时代的裂缝里,陈操之带着陈氏家族鱼跃龙门。这是一个相当动人的故事。
最后还是感慨一下,贼道三痴真的是一位相当有心的作家,他的作品受众并不是很多,但他真的是很用心的在写。
我们看书时候如何评价一个人物、一个制度当然容易,但是作者要写出这些要花费的努力却是我们难以想象的。所以对于作者的疏漏我们不应该苛责,何况全书看下来也没多少毛病。南康公主、褚蒜子、司马昱三个人的辈分关系好像有点问题,但是无伤大雅。其他制度上什么的,诸如中正考核或者土断,本来就是专家也难以断言的。
身边有诸多好友购书颇有力,我一般是图书馆荐购了事,但还是买了几本三痴的作品留作纪念。
向已经仙逝的道长致敬,说《上品寒士》是“穿越东晋第一书”毫不为过,毕竟东晋历史不如三国隋唐那么出名,以此为题材的小说本来就不算很多,能完本不烂尾的就更是凤毛麟角。在“种马与后宫齐飞,皇汉共情欲一色”的网文当中,《上品寒士》实在是一股清流。
就问一句,现在的网文,能心平气和地提及冉闵,而不是看到这两个字就莫名其妙亢奋的,知道“大人”这个词在明清以前表示对尊长的称呼,而且基本没有错别字的能有几本?
毫无疑问,作者是下了很大功夫的,很好地做到了以小说还原历史,并承载自己对历史的看法。
东晋士庶分明,“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本来只是历史上冷冰冰的记载,在这本小说里,寒门少年陈操之的奋斗史却是将寒门仕进无望的无力感表现得淋漓尽致,以陈操之主角光环之能,钱唐陈氏重列士族、陈操之娶得陆葳蕤也花了足足五年有余,可见寒门仕进,难如登天。
陆始陆禽父子棒打鸳鸯的行为固然可鄙可憎,然而这才是世家大族的常态,顶级士族与寒门联姻,在东晋门阀政治的大背景下是不可想象的。正如道长在后文所提,陈操之经过个人奋斗和双娶联姻,终于让钱唐陈氏成为大族,“然而陈操之只有一个,至今也没有哪个寒门子弟敢来向润儿(陈操之侄女)提亲”,由此可见,陈操之这个穿越者才是最大的变数。
借陈操之这个穿越者的视角,道长把东晋内外矛盾梳理得极为透彻,东晋内有士庶矛盾、南渡大族和三吴士族的矛盾、龙亢桓氏与王谢世家的矛盾、天师道教权与世俗皇权的矛盾等,外有秦燕强敌环伺,苻坚、王猛君臣,慕容恪、慕容垂兄弟,皆一时豪杰,此时的东晋却是内斗不断,桓温北伐虽然是出于个人野心,起码保证了江左一时太平,正如桓温所言,“我若不为此,卿辈亦哪得坐谈?”如果没有对历史极为深厚的积累和一支生花妙笔,断断写不出这样的小说。
道长笔下的陈操之,其成功之处,看似匪夷所思,实则忠于正统。首先,钱唐陈氏源出颍川陈氏,先祖正是太丘公陈寔和制定九品中正制的陈群父子,论底蕴甚至远在王谢之上,只是渡江的这一支人才凋零,声名不显,未能跻身南渡士族之列,这才有陈氏重列士籍之可能,否则,寒门鲤鱼跃龙门成为士族,以穿越者之能也是无能为力的。陈操之极好地把握了历史的脉搏,左右逢源中一步步让家族发展壮大。
道长在写作时可能参考了高平郗氏的发迹之路,东汉末年的御史大夫郗虑在曹氏代汉时犹豫不决而被曹操弃用,郗氏家道一度中衰,然而其后人郗鉴以流民武装为班底,与琅琊王氏联姻,子孙出儒入玄,跻身顶级世家。陈操之则反其道而行之,儒玄双通而后为国立功,与顶级世家联姻,借军功而成一方强豪。没有军功,新晋士族不可能快速提高社会名望和官场地位,郗、桓、谢等大族皆概莫能外。
道长塑造的陈操之博古通今,有经天纬地之才,虽然道长谦称自己摘录了《管锥编》,但是要看懂《管锥编》,还要恰到好处地引用,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于《诗经》、《楚辞》、《论语》、《尚书》等各类典籍,道长更是信手拈来,读来毫无一丝矫揉造作之感。
书中人物,无论尊卑,皆有传神之描述,每个人物的出场都不是空穴来风。冉盛,本文一大亮点,当初还疑心过,这个天生神力的少年肯定不是平白无故出场的,果然,冉闵之子的身份揭晓后,为报国恨家仇而托庇于陈氏的无奈、不能娶润儿的遗憾跃然纸上、灭慕容氏大仇得报的畅快,令人大呼过瘾的同时,不免又为小盛扼腕叹息。
花痴陆葳蕤,咏絮谢道韫,道长运用《世说新语·贤媛》的典故可谓炉火纯青。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在网文种马后宫泛滥之风盛行的情况下,道长能坚守本心,各大美女、才女,并未照单全收,陈操之的妻妾皆“发乎情止乎礼”,并非一时冲动而来,至于左右夫人双娶,除了政治意义之外,只能是羡慕小陈同学的齐人之福了。陆谢二女,都是那种能为陈操之付出一切的女孩子,不双娶,简直对不起她们。
道长笔下的其他女性,不管正反派,也都各有其魅力,母氏劬劳的陈母李氏,长嫂如母的丁幼薇,温柔体贴的小婵,恬静而不失机灵的陈润儿,爱憎分明的慕容钦忱,心机深沉的李静姝,憨直不失可爱的司马道福等等,仿佛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向读者走来一般。
读罢此书,未尝不叹息而痛恨于东晋诸公也,历史上,东晋内部倾轧不断,寒门仕进无望,世家大族只知求田问舍,破产农民流离失所,桓温有大才而私心过重,桓、谢唯有大敌当前方才同舟共济,以致多次痛失好局,神州陆沉而不能救北方黎庶于水火,到头来不过一场空,直至三十年后孙恩、卢循一把大火,三吴浩劫,人口锐减百万,敲响了门阀政治的丧钟。了解这些历史的我,除了一声叹息,又有何用?陈操之,注定只是水中月镜中花,真实的历史,看似精彩,终究不过一地鸡毛。
P.S.《上品寒士》里的小错误:
(1)新安公主司马道福是简文帝司马昱的女儿,嫁给桓温次子桓济;桓温尚晋明帝司马绍之女南康公主司马兴男。司马昱是晋元帝司马睿的小儿子,晋明帝司马绍的幼弟,按辈分是南康公主的叔叔而不是弟弟,司马道福和司马兴男应该是平辈的堂姐妹,桓温和桓济父子属于异辈婚的情况。而书中称南康公主是司马昱的姐姐,南康公主和新安公主是姑侄关系,这是不对的。只不过是司马昱和司马绍岁数相差甚远(21岁,一代人),以致可能岁数比自己侄女还小,因而有了一点小错误,瑕不掩瑜。
(2)谢道韫之父谢奕有七子四女,儿子中有四人成年,四女皆成人,并非只有谢道韫、谢玄姐弟长大成人。
(3)谢安次子谢琰比谢玄小,《晋书·谢琰传》称谢玄为谢琰从兄,显然不可能称呼谢道韫为“元妹”。
(4)崇德太后褚蒜子的母亲是谢安伯父谢鲲之女,也就是谢奕、谢安的从姐,按辈分,褚太后是谢安的从外甥女,和谢道韫是隔房的表姐妹关系,有这层关系在,褚太后虽然怜惜陆葳蕤,也不至于召见陆谢二女赐婚的时候,“一时间将谢道韫冷落在一边”,窃以为这是个小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