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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晚餐》:成也达·芬奇,“败”也达·芬奇丨艺海拾真
原创 张羿 返朴
位于意大利米兰圣玛丽亚感恩教堂内达·芬奇绘制的《最后的晚餐》是这位画家流传下来的唯一壁画。虽然画面已经破损到有些惨不忍睹的程度,但却被世人认为是文艺复兴时代最著名壁画之一,甚至有些艺术史学家认为它是文艺复兴高峰期绘画的开始。本文将简单介绍并分析这幅传奇壁画。
撰文 | 张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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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背景
斯福尔扎家族(Sforza Family)直到14世纪末期还是意大利罗马涅地区在田野中耕地的农民,他们在乱世中迅速崛起,成为半岛上重要的雇佣兵将领。1450年2月26日,弗朗切斯科一世·斯福尔扎(Francesco I Sforza, 1401年-1466年)依靠自己的实力,得到米兰议会的正式任命而成为米兰公爵,开始实际统治米兰公国。虽然得到了佛罗伦萨美第齐家族与意大利其它政治势力的支持,但米兰毕竟在名义上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属地,没有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任命,这权力多少让人觉得缺乏合法性。这一尴尬的局面终于在1490年代得到了转变。1494年摩尔人卢多维科·斯福尔扎(Ludovico Sforza, 1452年-1508年)的侄子米兰公爵吉安·加莱亚佐·斯福尔扎(Gian Galeazzo Sforza,1469年-1494年)去世,在后者还有幼子可以继承爵位的情况下,摩尔人却自封米兰公爵并通过一系列的巧妙安排,使其爵位得到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Maximilian I,1459年-1519年)的正式承认。斯福尔扎家族对米兰的统治以及其世袭罔替的公爵爵位在经历了近半个世纪后,自此完全合法化。
图1. 米兰圣玛丽亚感恩教堂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摩尔人决定将米兰的圣玛丽亚感恩教堂(Santa Maria delle Grazie)(图1)作为安葬其家族成员的地方,为了给教堂增加荣耀,他决定让当时在米兰宫廷服务的达·芬奇为该教堂僧侣用餐的饭厅绘制一幅《最后的晚餐》(图2)。达·芬奇花了数年时间,于1498年2月9日将其完成(图3)。此画一面世,就立刻在当时的米兰乃至整个意大利引起了轰动,甚至邻近的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二(Louis XII,1462年-1515年)在1499年入侵意大利时,也曾打算将绘有壁画的整个墙壁一起从房子上拆下运回法国,只是因为当时技术上的难度无法克服而不得不作罢。
图2. 米兰的圣玛丽亚感恩教堂中的僧侣用餐的饭厅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3. 达·芬奇,《最后的晚餐》,壁画,作于1495年-1498年,高4.6米,宽8.8米,位于米兰恩宠圣母教堂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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损坏的画面
《最后的晚餐》这幅画作由于建筑墙壁本身的问题再加上达·芬奇所用颜料及其绘制手法,在完成后很快就开始了自我毁损过程。如果读者有机会去米兰实地观看这幅画的真迹,只要回头看看同一房间内对面墙上几乎是同时间由米兰画家蒙托法诺(Giovanni Donato da Montorfano,约1460年–1502/03年)绘制的壁画《耶稣被钉上十字架》(图4),就可以体会到达·芬奇这幅画作表面损坏的程度。
图4. 蒙托法诺,《耶稣被钉十字架》,湿壁画,1497年绘制,位于米兰恩宠圣母教堂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该为画作损坏负主要责任的首先当然应该是达·芬奇本人,他所采用的绘画方法以及颜料都背离了意大利长期以来经过探索形成的湿壁画绘制方法。我们在意大利看到的许多保持完好的壁画,都是用湿壁画方法完成的,即便在古罗马时代绘制的作品,今天看来也是栩栩如生,如见图5;而中世纪后期及文艺复兴以来绘制的许多大型系列壁画,更是在其原来所属的教堂中完好地保存至今。但绘制这类壁画的手法是湿壁画画法,简单地讲,它通常是先在墙壁抹上数层灰泥,在倒数第二层上勾出初步轮廓,然后刷上最后一层石灰浆,趁其未干前,将搀了清水的颜料涂抹在墙上,刷灰浆的面积应该正好够一天的工作,待灰泥变干凝固后,图画将永远保留在墙壁表面。我们在此给出几幅14世纪-15世纪佛罗伦萨画家绘制的《最后的晚餐》湿壁画例子,请读者欣赏并参考(图6、图7和图8)。
图5. 《花神佛洛拉》,湿壁画,古罗马公元1世纪绘制,高38厘米,宽32厘米,现陈列于拿波里国立考古博物馆,摄影师ArchaiOptix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6. 塔德奥·加迪,最后的晚餐、生命之树和四奇迹场景,湿壁画,约1360年,高11.2米,宽11.7米,现陈列于佛罗伦萨圣十字圣殿内的僧侣餐厅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7. 卡斯特尼亚诺,《最后的晚餐》,壁画,作于1480年-1481年,高453厘米米,宽975厘米,位于佛罗伦萨圣阿波罗尼亚教堂(Saint’Apollonia)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8. 多米尼克·吉兰达约,《最后的晚餐》,壁画,1480年作,高4.2米,宽7.8米,位于佛罗伦萨众圣教堂(Ognissanti)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湿壁画的绘制方法要求画家动作必须很快且不能在画面变干后再进行修改,这显然不符合达·芬奇边绘画边思考的习惯。为了达到自己理想的绘画效果,达·芬奇没有采用传统湿壁画的画法,他在此进行了一场事实证明是不切实际的尝试,即在干后的灰泥墙面涂上一层底漆,然后在这样的表面用油彩与蛋彩进行绘画,它无疑令颜色不能渗入墙壁,加上圣玛丽亚感恩教堂的僧侣饭厅在建造时由于赶工所产生的墙壁本身问题,画面很难长久保持原貌。无论后世的芬奇粉们如何为其辩护,客观地说,达·芬奇绘制的《最后的晚餐》画面的现状是画家本人在颜料与画法方面失败尝试的结果。
佛罗伦萨文艺复兴黄金时代的领袖豪华者洛伦佐·德·美第齐应该是非常了解达·芬奇优点与缺点的人物,因此在1480年代初期,他推荐了委罗基奥的三位学生,即达·芬奇的师兄弟,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1444/45年-1510年)、吉兰达约(Domenico Ghirlandaio,1449年-1494年)与佩鲁基诺(Pietro Perugino, 约1448年–1523年)三人前往梵蒂冈为西斯廷小礼拜堂绘制系列装饰壁画,洛伦佐显然不想让达·芬奇将佛罗伦萨与天主教廷之间所进行的重要文化外交活动搞成一个旷日持久且甚至有可能烂尾的工程。但摩尔人不是豪华者洛伦佐,他将绘制这幅壁画的项目给了达·芬奇,虽然达·芬奇最终完成了这幅作品,但从装饰角度看,因为达·芬奇的冒险尝试,画作很快就成了极其糟糕的装饰品,尽管它可能有着相当的艺术史价值与博物馆价值。
在完成20多年后画作就开始出现无法逆转的自我损坏,其表面颜色剥落加上房屋墙壁本身盐分与水从背后的侵蚀,到了16世纪中期,达·芬奇的这幅画作在瓦萨里等人的眼里已变得模糊不清,完全失去了它本来应有的风采。在几百年的历史中,这幅作品一直由于本身原因在慢慢毁损的过程中,它也因此被做过多次修复,由于修复者的水平,每次修复都会对原作有些微小更改。1943年二战期间,美英两国空军对米兰进行大规模无差别轰炸,飞机投下的炸弹在圣玛丽亚感恩教堂的僧侣食堂爆炸,整个食堂的屋顶被炸掉并导致了壁画及其所附墙壁右边乃至地基等部分的毁损。不幸中的万幸是在战时为保护这幅壁画所堆积的沙袋起了作用,它们使得壁画在这场灾难中基本上被保存了下来。但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到1970年代末期,这幅壁画的状况变得越来越差,米兰的文物保护机构终于从1976年至1999年间对其进行了细致全面的修复工作,整个修复工作由国际著名艺术品修复专家巴尔塞隆(Pinin Brambilla Barcilon)主持。在修复过程中动用了当代最先进的电脑技术并参照了收藏于世界各地博物馆中的达·芬奇为绘制此画所作的相关设计素描草图,修复专家去掉了过去修复时所加上的各个部分,只保留了达·芬奇最初的绘画,并对画面用现代技术作了非常小心细致的清洗。当然这样作的缺点是画面显得不够完整,它招致了一定程度的批评。有关此次修复的各种细节与人们对其所作的批评,人们可以参考修复专家巴尔塞隆与博物馆学家马拉尼(Pietro C. Marani)合著的书籍(关于修复的具体详情及修复后所受到的批评,具体详情可以参见Pinin Brambilla Barcilon and Pietro C. Marani, Leonardo: The Last Supper,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Chicago, IL, 1999. )。
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且很难解释的是,这样一幅残破不堪到已经几乎无法完全领略其原貌的画作,如今却成了艺术史中的一幅传奇之作。笔者在1990年代初期第一次去观看这幅画作时,一位米兰当地的建筑师朋友不停地告诫说不要感到太失望。笔者确实很难形容初次见到它的心情。在修复工作完成后,笔者本世纪又曾数次去看过这幅作品,虽然随着知识与阅历的增长,每次近距离观看这一作品都会有不同的感受。但不得不说的是,任何人要体会达·芬奇的原作都需要有极大的想象力,并且能够凭借记忆,根据画家留下的关于此画的各类素描习作与其学生或助手复制的油画以及达·芬奇的其它作品等等,来展开想象的翅膀,补充现实画面中已经无法恢复的信息,从而形成自己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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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作内容简释
从14世纪中期塔德奥·加迪(Taddeo Gaddi,1300年-1366年),到安德里亚·德尔·卡斯塔尼奥(Andrea del Castagno,约1419年-1457年),到吉兰达约,我们可以看到佛罗伦萨画家在绘制“最后的晚餐”这一主题的画作时所采用的定式,即叛徒犹大坐在耶稣及其他门徒们的对面,这样的一种画法无疑使得观者易于辨认出叛徒,同时也将圣主及圣徒们与观看画作的世人拉开距离(见图6、图7和图8)。但达·芬奇的画作则采用了全新的构图,这也是更加世俗化的手法,他将犹大与耶稣及包括犹大在内的门徒都放在了餐桌面对观众的同一侧,这样无疑拉近了圣主及圣徒与观画者的距离,仿佛众人都生活在同一世界之中。
图9这幅设计草图是与达·芬奇《最后的晚餐》相关的早期设计之一,尽管它上面的人物形象略显僵硬,这让有些艺术史学家认为它或许是出自达·芬奇的某位学生或助手之手,而不完全由达·芬奇本人绘制,但纸上的文字注解毫无疑问出自达·芬奇之手。 它应该是达·芬奇在其设计画作的早期向佛罗伦萨大师们学习其《最后的晚餐》构图设计的一个明证。
图9. 达·芬奇工作室,《最后的晚餐》设计草图,素描,1494年-1495年绘制,高26厘米,宽39.2厘米,现陈列于威尼斯学院美术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9a. 达·芬奇工作室,《最后的晚餐》设计草图局部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最后的晚餐》指的是耶稣在他被出卖并被捕前与其门徒一起共同享用逾越节晚餐,我们可以在《新约圣经》中的马太福音的第26章、马可福音的第14章与路加福音的第22章读到相关记录。但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不是对圣经各章节的简单再现或按照某种顺序来对人物动作进行描绘,而是将交织在福音书中的个别事件,从宣布叛徒的存在到开启未来圣餐礼(Eucharist)的介绍,绘制成一个统一协调的戏剧场景介绍给观画的众人。
我们在画中看到的是耶稣在用餐时对众门徒说出“你们当中的一位将背叛我”这句话后众人的反应。达·芬奇在此成功抓住了耶稣的各位门徒焦急探寻谁将背叛圣主的瞬间,众人脸上流露出爱戴、恐惧、忧伤、愤慨等各种不同的表情,与叛徒犹大的卑鄙丑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另外,通过耶稣之手的动作,达·芬奇在此画中同时也讲述了基督教中流传至今的圣餐礼的由来。
画中人物从左到右为:巴托罗密欧(Bartholomew)、小雅各(James the Less)、安德烈(Andrew)、犹大(Judas)、彼得(Peter)、约翰(John)、耶稣(Christ)、托马斯(Thomas)、大雅各(James the Greater)、菲力(Philip)、马太(Matthew)、达太(Thaddeus)、西蒙(Simon)。我们很容易注意到,犹大的头部显然处于所有人物头像中的最低位置。根据瓦萨里的记载,耶稣头像没有最终完成,因为画中众门徒的头像已经极尽完美,尤其是大雅各与菲力的头像,被表现得庄严、神圣且优美,以至于画家无法再超越自己而描绘出更加优雅高贵的耶稣形象。现代学者发现,达·芬奇没有完成耶稣头像应是接受了其朋友同时也是画家与建筑学家贝纳尔多·泽纳莱(Bernardo Zenale, 约1460年-1526年)的建议。尽管没有最终完成,达·芬奇的耶稣形象仍然赢得了当时的米兰与其它地方人民的喜爱。
画中耶稣的12位门徒,每三位分成一组;在同一组内,他们通过眼神、表情与言语进行互动,而不同群组之间则是通过身体动作,如手势与俯仰姿势等,进行互动,如此让画面上所有人物形成一个有机而又和谐的整体。
虽然达·芬奇在绘制这幅画时参照了佛罗伦萨其它画家如卡斯塔尼奥、吉兰达约等的同名作品,但我们不得不说,他绘制的这幅《最后的晚餐》超越了所有前辈与同代大师,将这一题材的画作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我们首先注意到的是耶稣背后的窗户与窗外的自然风景在此取代了传统绘画中耶稣头上的圣晕(图10),作为画中的光源,这窗外的风景应该象征了神圣而永恒的天界,而整个画面的聚焦点就在耶稣的头部, 通过后面的窗户,凡世的众人将可与天界联结。画中的耶稣显得异常安静,他两手的动作是根据新约圣经中的路加福音(22:19-20)绘制的,我们看到图10中的耶稣右手伸向餐桌上的葡萄酒杯,而他的左手指尖正指向面包,这一动作应该表示的是耶稣正在请与他共进晚餐的门徒共同进食葡萄酒与无酵面包。关于这一动作的更深远意义,可以参见马太福音(26:26-29),它展示了在基督教会的圣餐礼中领取葡萄酒和面包的意义,即天主教所谓的“变质说”:在神父祝圣时,面包与葡萄酒以超乎世人理解的方式化为耶稣的身体与血液。笔者在此希望顺便指出的是,东正教也有同样的信仰。
图10. 达·芬奇,耶稣(《最后的晚餐》局部)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达·芬奇笔下的耶稣面容应该是受到了他的老师委罗基奥作品的影响(图10a),委罗基奥的这一作品被许多艺术史学家称作15世纪最美的耶稣头像,委罗基奥的这个耶稣头像是一个大型墓葬雕塑的一部分,整个墓葬直到18世纪中期才完成,加上它位于皮斯托亚,因此现在并非是一个广为人知的雕塑,但达·芬奇毫无疑问知道委罗基奥的这一作品,他在此要模仿与超越的正是自己老师的这一杰作。我们见到画中耶稣的神情镇定自若,与周围门徒的紧张激动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是因为听到耶稣说出他将被门徒中的一位所出卖后感到震惊、紧张乃至愤怒。
图10a. 委罗基奥,耶稣,红衣主教佛特圭拉衣冠冢局部,大理石雕塑,约1470年代制作,现陈列于皮斯托亚城主教堂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在图11中,三位人物中间的一位是圣彼得,他看上去神情激动,左手搭在圣约翰肩膀上,而右手则握着一把尖刀,也许他要用武器来保卫圣祖耶稣,但也许他要以此来表示自己不是叛徒。圣彼得夸张的动作与位于其右边圣约翰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图11. 达·芬奇,犹大、彼得与约翰(《最后的晚餐》局部)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根据瓦萨里的传记所述,达·芬奇用了恩宠圣母教堂修道院的副院长作为犹大的模特,原因是这位修道院副院长看着达·芬奇每天在那里边画边想,边想边画,图画完成的进展很慢,觉得达·芬奇不如院子中锄草的园丁工作勤快,因此向达·芬奇的主人摩尔人路德维克告状,并希望后者给达·芬奇施压,让其尽快完成整幅绘画。这让达·芬奇感到不满,加上他此时正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罪犯来作犹大的原型,在征得摩尔人的同意后,便将这位副院长绘入画中而终于完成了犹大的头像,其冷酷无情的神态毫无疑问就是一位叛徒的写照。
当然,观者识别出叛徒犹大绝不完全是依照人物的脸部,达·芬奇是按照《新约圣经》中马太福音第26章来绘制叛徒犹大双手动作的:犹大左手中攥着一个钱袋,里面装着他出卖耶稣所获得的30个银币, 而其右手正伸向耶稣右手边的盘子,正如耶稣所说:“那和我一同在盘子里蘸面吃的就是要出卖我的人。”犹大右手的动作也出现在达芬·奇工作室流传下来的素描设计中(图9a),在该设计草图中,犹大依然按照传统的佛罗伦萨《最后的晚餐》定式坐在耶稣的对面。
图12. 达·芬奇,圣彼得(《最后的晚餐》习作),素描,约1495年绘制,高14.5厘米,宽11.3厘米, 收藏于维也纳阿尔贝蒂娜博物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13. 达·芬奇,犹大(《最后的晚餐》习作),素描,约1495年绘制,高18厘米,宽15厘米,现收藏于英国伯克郡温莎城堡王家图书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14. 达·芬奇,托马斯、大雅各与菲力(《最后的晚餐》局部)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14所示为托马斯、大雅各与菲力,他们是紧挨着耶稣右边的第一组人物。耶稣的话语显然扰乱了托马斯的心情,我们在他脸上的复杂表情中看到了忧虑、沮丧,甚至有些忧愁,他高抬的右手中指伸出并指向天空,暗示了他在不久的将来对耶稣复活的怀疑;大雅各显然因为感到异常震惊而摊开了自己的双手;菲力似乎正在向耶稣表白自己是无辜的,他此时正向耶稣问道:“主啊,肯定不是我吧?” 达·芬奇的画笔似乎也让每一位观画者都能感受到这位圣徒纯洁的内心。画中大雅各与菲力的原型应为同一模特,只不过他们在画中被赋予了鲜明个性。达·芬奇的同代人曾认为大雅各与菲力的头像是画中最神圣优美的人像,画家本人也认为无法超越自己而放弃了最终完成耶稣头像的想法。虽然如今画面变得有些模糊,但我们依然可从菲力的形象中感受到其昔日的风采,另外我们也可从画家留下的素描中进一步领略二人面部的优雅纯洁(图15和图16)。值得指出的是,大雅各与菲力的面部造型无疑是15世纪新柏拉图主义哲学发展在绘画方面产生的结晶。
图15. 达·芬奇,圣·菲力(《最后的晚餐》习作),素描,约1495年绘制,高19厘米,宽14.9厘米,现收藏于英国伯克郡温莎城堡王家图书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16. 达·芬奇,圣·詹姆斯(《最后的晚餐》习作),素描,约1495年绘制,高19厘米,宽14.9厘米, 现收藏于英国伯克郡温莎城堡王家图书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在画面最左与最右的两组人物相对来说略为简单一些,图17所示为画面最左边的一组三人,他们分别为巴托罗密欧、小雅各与安德烈,达·芬奇所描绘的是他们对耶稣所说出的话语感到震惊的表情;而图18所示的是马太,达太与西蒙,他们是画中最右边的一组人物,我们看到马太与达太正转过身去对着西蒙,他们似乎是希望西蒙能够对耶稣的话语提供答案或至少是一些线索。
图17. 达·芬奇,巴托罗密欧,小雅各与安德烈(《最后的晚餐》局部)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18. 达·芬奇,马太,达太与西蒙(《最后的晚餐》局部)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虽然达·芬奇本人绘制的《最后的晚餐》原作表面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坏,但他的学生或助手在达·芬奇在世时根据不同人士的要求复制了几幅与壁画尺寸几乎相同的大型油画并流传至今。这些复制品不仅受到了达·芬奇的指导,而且据说有些作品中的一部分是由达·芬奇亲笔绘制的,我们在这里不加解释地放上一幅笔者本人比较喜欢的复制品,见图19。
图19. 安德里亚·索拉里,《最后的晚餐》,画布油画,16世纪初绘制,高418厘米,宽794厘米,现陈列于比利时通厄洛修道院(Tongerlo Abbey)的达·芬奇博物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笔者顺便想指出的是,复制图19的安德里亚·索拉里(Andrea Solari,1460年-1524年)为达·芬奇最重要的学生与助手之一,他的一些绘画作品在历史上曾被艺术史学家与博物馆学家当成达·芬奇本人的作品。笔者在此请读者欣赏一幅他绘制的这幅昂布瓦斯的查理二世(Charles II d'Amboise,1473年-1511年)肖像画(图20),这是笔者最喜欢的一幅文艺复兴肖像画,画中人物为法国贵族与法兰西陆军元帅,1503-1511年间在他作为法国的总督统治米兰时期,成为达·芬奇的朋友与保护人。希望大家可以由此可以多少感受到达·芬奇这位学生的能力,并可以借此来判断他所复制的达芬奇《最后的晚餐》与原作之差异。
图20. 安德里亚·索拉里,《昂布瓦斯的查理二世像》,木板油画,1500年代绘制,高75厘米,宽52厘米,现陈列于卢浮宫博物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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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结语
有些艺术史学家认为《最后的晚餐》的完成是文艺复兴高峰期艺术的开始。虽然它的画面已经受损并变得相当残破,但这幅画作是达·芬奇在认真思考后完成的探索之作,笔者希望提醒读者的是,达·芬奇完成的画作极少,许多充满了创意的绘画都最终未能完成,这幅作品是画家完成的唯一一幅大型壁画。尽管达·芬奇在颜料方面的探索失败了,然而达·芬奇在整幅画面的设计,画中各位人物的表情,人物之间的互动以及不同人群之间的互动等各方面的探索都是非常成功的。从某种程度上我们应该说,达· 芬奇这幅壁画是一幅极具前瞻性的作品,它开创了未来巴洛克绘画的先河。
作
者
简
介
张羿,艺术史研究者,俄罗斯冬宫博物馆钟表与古乐器部顾问,法国摆钟艺廊顾问,广东省钟表收藏研究专业委员会顾问,也是数学家、逻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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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最后的晚餐》:成也达·芬奇,“败”也达·芬奇丨艺海拾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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