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疑问》 ( 下简称《疑》 ) 与《答朝鲜医问》 ( 下简称《答》 ) 二书,同为明万历、天启年间中国官员回答朝鲜医官医学质询的记录。有关二书的单独研究已见报道 [1] [2] [3] 。本文为深入了解当时中朝医学交流的情况,对二书成书背景、内容的异同与联系作一比较。

1 《医学疑问》

傅懋光撰。傅氏万历四十五年 (1617 ) 为御医。同年 朝鲜国派遣内医院教习御医崔顺利等,就行医时所生的有关疑问“就质于”明太医院。朝廷以傅懋光充“正教”,又命太医朱尚约、杨嘉祚及教习官赵宗智为副教,逢单日在 太医院轮流质论,以回答朝鲜国医官的质疑 [4] 。这些问、答的内容被记录整理成为《疑》一书,刊行于 1617 4 傅懋光所主持的答疑活动,是明朝廷组织的、集体讨论式的、面对面的问答。显然这是中国和朝鲜两国政府医官之间的学术交流。 《疑》书是交流过程的记录,并以单行本的方式公开刻印出版。

《疑》书共载问答 37 条,其中运气 2 条、医学理论 2 条、医学术语 2 条、药物鉴别 12 条、药物制法 3 条、药物理论 2 条、临床各科证治 17 条。药物鉴别和一些疾病的临床治疗是朝方提问的重点。所询药物有木香、贝母、青黛、补骨脂、大麻子、龙脑、麝香、龙骨、海金砂、海马等,内容涉及药物辨认及质量鉴别。此外朝鲜医官着重探讨了“气虚”、“上热咽喉痛”、“白发”、 “面上瘢痕”、“小儿痘疮”、 “痔疾”等 14 种疾病。

傅懋光作答时以《内经》、《伤寒论》的理论及金元医家的论述为依据(引述明代医家之论极少),介绍所询药品在明太医院的使用情况,颇有助于澄清混淆某些品种。又毫无保留地介绍了明太医院治疗某些病症的经验和所用方剂。对痘疹的治疗介绍尤详。此外,傅氏还详介神枕法及明末盛行的炼脐法等,可反映明宫廷治疗的实际状况。

朝鲜医官质询的名词术语,主要出自《东垣十书》、《医学正传》、《直指方》、《得效方》等书。由此可窥知当时朝鲜医界所重视的主要医书,亦可反映朝鲜医官钻研中医古籍的认真和严谨。

2 《答朝鲜医问》

王应遴撰。王氏天启三年 (1623) 任大理寺左寺左评事,主要从事修志及天文学方面的研究,曾著有《备书》、《乾象图说》、《中星图》、《慈无量集》等书 [5] [6] 。然其平日喜读医书,并常从师友习医。天启甲子 (1624) 年春,王卧病长安邸舍,取随身携带的朝鲜医所问问题,口授了 24 条疑问的个人解答,令秘书笔录。后将此记录收入《王应遴杂集》 [7] 第三册,题名为《答朝鲜医问》。此书传入日本后,日人将该内容抽出 单行,刊于 享保五年 ( 1720) ,更名为 《朝鲜医问答》 [8]

答》书卷首署为:“朝鲜国贡使内医院正崔顺利,安邦正尹知微问,文渊阁管理诰敕大理寺左寺左评事王应遴答”。 崔顺利为内医,务首医达十年 [9] 。从 《答》与《疑》 两书的记载中可知,朝鲜医官向明朝廷的两次质问活动中,崔顺利均作为首席代表参加,说明他既有较高的职位,又具有比较深厚的医学功底。 尹知微官至内医正。在朝鲜印刷的《纂图方论脉诀集成》、《新刊补注释文黄帝内经素问》、《东医宝鉴》等书的监校人名单中,均签署有尹知微的名字 [10] , [11] 。说明尹知微对于医学具有很高的素养。但 王应遴不是专业医生,只是朝廷官员。从目前所得史料来看,他没有与朝鲜医官进行面对面的医学交流,而 只是作出 书面回答。该书在中国没有单独刊行,仅见于王氏个人文集之中。

《答》共记有 24 条问题。其中医学理论 4 条、经络 6 条、临床各科证治 14 条。所答之朝鲜医问的重点是临床常见病或疑难病的治疗。如“小便不利何药疗之”、“咳嗽日久不愈何治”、“水肿鼓胀治法”、“头痛头风有何妙法”、“痔漏当何法治之”等等。其中有关按法施治不效的问题(如“目疾肿热旨用苦寒药不效”、 “声喑服清肺之药不效”、“夜不得寐服安神之药不效”等),均属服寒凉药无效之例,这说明朱丹溪学说中苦寒滋阴降火的方法在朝鲜医学中得到了广泛应用。此外,朝鲜医对经络与医学理论问题也有所涉及。

对于朝鲜医官所提到的诸多医学问题,王应遴尽其所能,引经据典,从理论上予以详解,运用古典医籍理论驾轻就熟。其引用医家之说涉及面较广,除引用元以前医学典籍外,还多处引用明医家戴元礼、薛立斋等人的论述。在强调辨证论治的同时,提倡用药稍佐熟附进行治疗,对薛立斋的温补学说,倍加推崇。但王氏虽提出了许多疾病的治疗原则,却未出方剂。可能是王氏自知对临床用药欠精,故敬谢不敏。

综上所述,《疑》是中朝两国医官之间问难的记录专书,《答》是中国官员王应遴个人对朝鲜医所问作出的书面解答。二书所记朝鲜医官访华的年份相差 5 年,说明当时中朝高层次的医学交流不止一次。 比较二书可知,《疑》书中,朝医所提问题的集中于疑难名词、药物辨识及方剂应用等;而到了《答》书,则转向如何提高治病疗效问题,并逐步钻研中医深奥的理论问题(如经络等)。傅懋光与王应遴两人的答问虽侧重点不同,但各有其特色,反映了宫廷医生和民间医学爱好者的不同学风。

3 . 《医学疑问》与《答朝鲜医问》的关联及讨论

3.1 关于“问十条”

经比较发现, 《疑》《答》 二书未见互相引用或呼应之处,说明这是两次独立的解疑答难。但二书也有一处有某种联系,这就是王应遴书中的“问十条”。

所谓“问十条”,是王应遴胪列于书后的难以回答的十个遗留问题。而“问十条”中的问题,傅懋光《疑》书中却已有解答。今将二书所记与“问十条”相关内容列表如下:

对“问十条” 在傅懋光《疑》书中已先期解答,笔者的推测是:由于朝鲜多次派使向明朝廷质问医学,所提问题被作为文件得以专门保存。为了不使国医贻笑外方,明朝廷很有可能将这些文件下发于有关机构。王应遴于天启三年 (1623) 出任大理寺左寺左评事之后,始有机会看到了其中一部分朝鲜医官的质问录,其中可能包括 1617 年崔顺利的质问,以及 1622 年前后尹知微的质问。《疑》书虽已解答了王氏难以作答的十个问题,但王氏并不知晓,这或许是《疑》书刻印量少,流传不广。因此,他未阅读过傅氏之书,更不可能了解到 懋光早已释疑在先。王氏作答的目的,本不在于为太医院医官捉刀,他只是希望他的回答能使朝鲜医官认识到: “非世业者而亦能若是 ,则海宇广大,何所不有可知? [12] 。至于王应遴已回答的问题,傅懋光是否再次作答,则期待更多的史料发现。

无论是傅懋光的《疑》,还是 王应遴的《答》 ,成书后是否送给或传到了朝鲜,至今仍是疑问。从目前所查阅到的韩国医书收藏目录 13 [13] [14] [15] 来看,没有发现有关此二书的记载。但是,这两部书所记载的两国间的医学交流是非常成功的,它将在中国与朝鲜医学交流的历史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录。

3 2 中朝两国间的医学交流次数讨论

在《疑》正文前,有这样的记载,“朝鲜国陪臣议政府左议政等官李廷象等呈称,窃照医家所传……奥秘之旨,药性温凉之理,有未洞解。自前使价之来,例遣医官就质于太医院衙门,而中旷有年,疑义兹多。今者国王选委内医院教习御医前来……”,文字落款年代为万历四十五年 (1617) 。从这段记载中可以得知,在 1617 年之前,朝鲜曾多次派使前来向中国太医院质问,其间因中断若干年,因此疑问之处颇多,故 1617 年特选内医教习御医前来质问,体现了他们对医学问题的重视。

另外,在王应遴的“答朝鲜医问题词”中提到:“壬戌 (1622) 等年”,朝鲜派使来国,“偕内医院正尹等官,以医事来请。” “皇上允其请,大宗伯移文太医院。令答之。”也就是说,“等年”的描述,说明在 1622 年前后,朝鲜国仍不断地派使来中国请教医事。

另外,在王应遴所记载的问题中,除了 “问十条”之外,其它内容均不见于傅懋光《疑》书作答,这充分说明,王与傅谈到的内容不属于同一次质问,而且,从前文的分析中得知,朝鲜一方问题的侧重点也不相同,这些疑问极有可能是 1617 年以后朝鲜一方新提出的。即当时朝鲜与中国明朝廷之间,有过多次质问活动,有文字记录的至少有 2 次,即 1617 年以御医崔顺利为代表的一次,以及崔顺利、尹知微共同参加的另一次。其余交流有待进一步研究。

4 .小结

《医学疑问》 ( 161 7 ) 朝鲜医官崔顺利与明太医院御医傅懋光问答的记录( 37 条), 药物鉴别和疾病临床治疗讨论重点。 《答朝鲜医问》( 1624 )为明 朝官员 王应遴对朝医质疑的书面回答( 24 条) ,主要讨论临床常见多发病或疑难病的治疗、及经络问题。比较二书,可测知中朝之间曾有过多次质问活动。而《答》书未能解答的“问十条”,在比其早 7 年《疑》书已然回答,这很可能与《疑》书流传不广、王 应遴 所参阅的属不同年代的明朝廷记录文件有关。

本文承日本茨城大学真柳诚教授、中国中医研究院郑金生教授多方指导,特此感谢。

作者简历:

梁永宣 (1963 4 月出生 ) ,女 ( ) ,山西省定襄县人,北京中医药大学医史文献教研室副教授,硕士学位,研究明代中朝医学交流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