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常常好附庸风雅,为书斋取名就是文人的这种癖好之一,身为文人的我当然也不例外。

80年代末,我刚分配到上海的这所大学工作时,住在集体宿舍,睡的是上下铺的床,我们仨还商量着为这集体宿舍取了个雅号,名为“利男居”。妻子调来以后,我分到了一个7平方米的小房间,原来是音乐系当琴房用的,这算有了自己的窝,但是终究太狭窄,除了放得下一张床一张桌以外,几乎放不下其它东西了,也就没想到为这小房间取名。

一位朋友出国留学,妻子随往,就将他的房间借给我住,有两间朝南的房间,我欣喜若狂万分感谢。两间房间,一间为卧室,一间就成了客厅兼书房,就有了给这书房取名的想法。在夜晚读书的间隙中,我思考着为其取名。思索再三,我将这书斋取名为“暂寓斋”,意思是借住在他人之处暂时安身之意,也寄寓着期盼早日有自己的书斋之想,我给那位出国留学朋友写信落款处也就用此斋名。我还请一起工作的一位博士朋友题了斋名,我买了个镜框装上挂在书斋里,博士端庄流畅的墨迹给我的书斋增添了几分书卷气,读书作文疲倦之时,细细品赏着博士的墨宝倒也是一种调剂与享受。后来出国留学的朋友写信来说,他的另一位朋友也想借住,房子是他的,我当然不好反对,就将那间客厅兼书房让了出来,这块写着“暂寓斋”的镜框也就被搁在床底下了。

90年代初,学校两栋新房开始分配,我分到了两室一厅的住房,虽然建筑面积才50平方米,但总算有了自己的居室,一间11平方米的作卧室,一间6平方米的作了书斋,还有一间7平方米的客厅。在稍事作了装修搬进去了以后,最令我感到愉快的是我生平第一次有了自己单独的书斋。当晚上妻子与孩子睡下了以后,我轻轻地掩上书斋的门,在这小小的书斋里读书、备课、改作业,写文章,我的精神徜徉在书山之间,我的思绪驰骋在学海之中,“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成为我在治学道路上的座右铭。当将小小的书斋安排停当之后,我又想到了给我自己的书斋取个名。正是清明时节,站在窗前望着淅淅沥沥的春雨,思来想去,我就以与原来的“暂寓斋”的谐音,将这小小的书斋取名为“瞻雨斋”。瞻雨是一种奢侈与享受,其中也富有生活的诗意。我依然请博士朋友为我的新书斋题写斋名。朋友以遒劲流畅的笔写下“瞻雨斋”三个大字后,又在一旁题写道:“剑龙学兄原为暂寓斋,今迁新居改名瞻雨因嘱题。”大字遒劲,小字清秀,相得益彰。在这小小的书斋里,我的论著先后撰成出版。

做学问就得买书藏书,“书到用时方恨少”,这是学人的经验之谈。随着书的增多,这小小的书斋就日见拥挤,书橱里的书挤得严严实实地,书桌上又叠起了一个书架,也层层迭迭地摞满了书,书桌上、书桌底下都堆满了书。买了电脑以后,又添置了一张电脑台,这书斋里就更挤了,电脑台底下又被塞满了书,打电脑时,脚都难以伸展。许多新购进的书只能装进纸盒子里,放到朋友处寄存,这也就失去了买书的意义了。手中正在进行的国家社会科学项目因此而进度迟缓,心中颇为焦急,盼望着何时能够改变居住拥挤的现状。在这小小拥挤的瞻雨斋里,似乎再也找不到最初瞻雨时的雅兴了。

我最近的这次迁居是作为教授住房特困户解决的,有偿分房。虽然是套出来的旧房,但是地段不错,是在闹市区,虽然是旧式公寓房子的加层,显得高了一些,爬上楼挺费劲,但从窗口望去,四面高耸的宾馆高楼群中,可见到对面宾馆内的一方绿地,心中倒有些畅然。朝南的房间阳光充足,深秋里的阳光已经晒得房间里热烘烘的了。在策划新居的装修时,我已经在斟酌为自己这十平方米的书斋取名了。望着四面宾馆楼群,望着那明亮的阳光,我想依然按照以往书斋名的谐音,将我新的书斋易名为“蘸昱斋”,这“昱”字的意思就是日光之意,“蘸昱”是以笔蘸着日光作文之意,此中也有着几分诗意,我依然要请博士朋友为我题写。

从“暂寓斋”到“瞻雨斋”,再到“蘸昱斋”,我的书斋的易名,显示出生活空间的变化,在这种变化之中,人的精神也发生着变化。从我的书斋的变迁中,可以看出这十多年来中国知识分子生存状态的变化,也可看出中国人生存状态的不断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