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巴黎(The Dreamers)》讲述了什么故事?表达了怎样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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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一谈个人的看法。

贝托鲁奇将三种层面上的追求,做了巧妙的结合。以自我表达而著称的艺术(电影),与社会深度连接的政治(学运),非世俗束缚的纯粹情爱欲望。艺术与情爱只关乎于自我,而政治则与外界产生联系,并对前两者的“自我”产生削弱,让人们对“自我”的追求逐渐被外界所影响,卷入其中。艺术与政治是表,而情爱则是根。最终,这一切又会皆不敌于最残酷的现实社会,自我无法抵消外界的影响,连带着那不成熟的政治追求,被全部击碎。

作为表达途径,贝托鲁奇先赋予了马修和里奥以不同的理念,并以马修的视角展开前半部,让他尝试与里奥进行伊莎贝尔争夺战,完成了对“政治”和“艺术”之高下的表现,也实现了“纯粹自我”对“非自我”的逆转。而后,马修推翻自己的认知,从与里奥的争夺转为了“共享”,在自我追求的倾向上也从艺术深入到了情爱。三人开始了情爱层面的和谐,并在最后被毁灭了一切。由此可见,青少年的强烈诉求,其实更多地出于自我的爱欲本能,它引发了躁动,并延伸到了如“艺术”和“政治”等形式之中,而“艺术”更接近纯粹自我感受的属性,则是它在对“政治”实现前半部胜利的原因。

贝托鲁奇将舞台放在了1960年代的巴黎,是非常正确的选择。巴黎的标签即是”情感表达“之浪漫,而当时的法国,又是政治的学运与电影的新浪潮并行,同时打出各自的追求,且由“政府破坏电影界,电影人参与运动”而合一的时期。就像贝托鲁奇用电影名家参与游行的纪录片画面所展示的那样,在那个年代,由于政府这样的外部势力打压,原本关于个人体验的抒发与感受的艺术被破坏,外部产生了对”自我“的削弱,从而带来了里奥这种人的转变,在其影响之下开始投身政治,参与与外部社会密切相关的东西,哪怕他其实并不擅长于此。

而作为外来人的马修,则带来了对这一切的修正尝试。在第一个镜头里,他就树立了马修以”外部人”视角对巴黎的进入----从艾菲尔铁塔开始,镜头一路向下来到了满怀憧憬的马修脸上,随后他走上巴黎大街。此刻,结合着关于电影的自白,他眼中的巴黎是是关于自我的世界,他将在这里寻找自我追求的根本存在,并改变里奥和伊莎贝尔”投身政治“的状态,让他们回到自我的世界中。他始终是基于心灵体验的,以艺术开始,并落到了“情爱”之上。

在片中,马修对艺术的追求,进一步发展到了对伊莎贝尔的求爱上。他要将伊莎贝尔从初遇时与里奥的“政治集会”拉向属于他的“电影”一边。在这里,贝托鲁奇给出了电影在前半部里的核心:对伊莎贝尔的争夺,以及相关的“政治与电影的理念之胜负”。马修开始与里奥产生对立的关系,他以对伊莎贝尔争夺的劣势地位开始,试图扭转局面。前半部的表述,由此展开。

在初登场与首遇马修时,伊莎贝尔分别看着电影与参与政治集会,兼具了“电影”与“政治”的要素,也用对锁链未捆住自己的展示,赋予了自己以压倒现实的意义---在当前的状态下,她还未经历最严酷的现实打压,锁链也不能困住她。同时,此时更喜欢电影的马修,在集会里更活跃的里奥,则让二人分别具有了理念的属性。而当马修在政治集会上初遇伊莎贝尔时,他与随后而至的里奥,通过与伊莎贝尔共处的对话与构图,表现出了此刻的高下之分。此时,马修与伊莎贝尔的正反打与侧面双人镜头中,构图始终让他的脸部处于栏杆之后。作为对比的是,里奥与伊莎贝尔交谈时,反打前景里的栏杆不再清晰可见,而是失焦的模糊状态,说明了二人的强弱。马修与里奥在对话伊莎贝尔时的局促与自然之区别,也是对二人---马修眼中存在的---争夺战的形势表现。

在电影里,贝托鲁奇设置了一个马修的对应人物,作为对马修与里奥之争的辅助表现,即是兄妹的诗人父亲。在马修第一次造访对方家宴时,他先是看到了诗人对伊莎贝尔若有若无的爱抚,这隐约间是诗人的自身所为,但似乎也是马修在自己爱慕之下的主观联想,二人的共性就此建立。到了饭桌上,马修研究打火机与其他事物的尺寸吻合,勾起了诗人关于浑沌的共鸣,将二人的共性从“情爱”延伸到了“思维(艺术)”。相应地,在“初次造访”的段落中,马修与兄妹父亲的共性,也带来了他与里奥的区别。对方严厉地否定了里奥追求政治运动的意义,并与里奥激烈争吵。这也正是马修始终不以为然的东西。作为一个美国人,他在意的巴黎是关于自我感受的,绝不关于当地的政治,那并非他所了解的东西,也不能仅凭学生水平的运动而真地得到改变,就像诗人父亲在此所说的一样。

贝托鲁奇活用了“巴黎街景”,让马修眼中那个完全属于心灵情感的巴黎,成为了他的主观美好想象,与另一些场景里的现实巴黎拉开了差距。第一场戏,当他走过一个中年人时,镜头在二人身上来回移动,用他们的对向而行说明了二者的区别:日常打扮的上班族与雀跃不已的少年。马修并不属于对方的空间,但对方的空间也同样是巴黎的组成部分。随后,夜晚的巴黎成为了马修美好认知的寄托。他与兄妹从警察手里逃脱,一路欢脱,发生在午夜的街头。他给家里写信赞美自己遇到的一切,镜头也从窗外巴黎的夜晚街景上划过。相反,当他被兄妹的电话惊醒,即将初次认识到双方在物质条件之现实层面的不同时,镜头则以窗外的白日巴黎为开始。

随着马修正式进入兄妹的住宅,贝托鲁奇开始让这所房子具有更多意义,也延伸了马修、里奥和伊莎贝尔之间产生关系的含义。在这个部分,马修和里奥各自展现出了对于电影和政治的更加倾向性。而他们所处的空间,其陈设则对应了二人各自对于自我追求的状态倾向。而共处空间里的光线,则成为了二人的观念对立与强弱的区分标志。马修和里奥围绕着伊莎贝尔进行宠幸的暗自争夺,伊莎贝尔由此变成了他观念胜负的标志:她倾心于哪一方,便是对于哪一方观念的认同。这也符合了伊莎贝尔----很大程度上源自于其扮演者伊娃格林----在作品中的女神质感。

同时,贝托鲁奇也没有将伊莎贝尔单纯地作为如此工具化的人物使用,同样赋予了她以强烈的独立性,她在二人之间的反复游走、平衡,展现出了对于两种男人与观念的兼容之心,既想要马修的艺术追求,也不愿意舍弃里奥的政治自由,而非二者任一的“瘸腿”。伊莎贝尔的这种摇摆,完成了此阶段中马修“与里奥争夺她”的表达需要,也将成为下一阶段中的关键要素:不选择的三人世界,以此将二人的理念混合与模糊,同时突出情爱上“更加非世俗观的绝对自我”。

在马修参加兄妹一家晚宴的段落中,随着父母的离席,贝托鲁奇就开始了上述的操作。伊莎贝尔熄灭了电灯,点燃了烛火。随着这个动作的完成,镜头也顺势移动到了三人的全景,马修和里奥分居两侧,让中间的伊莎贝尔处于”被二人争夺,也在二人之间选择“的状态。伊莎贝尔的行为也明确了这一点,她先后亲吻了二人,在他们之间流转自如。而具体到二人的部分,马修的脸处在了阴影中,里奥则被烛光照亮了侧脸,在整体的黑暗环境中显得区别分明。里奥愤怒地发泄着对不关心政治的父亲的不满,而马修则结束以一声轻笑,带来了二人在观念上的不同,马修如前所述地与其父有所共鸣,而对里奥的政治追求不予认同。这是设计精巧的片段,伊莎贝尔的整体“中立”带来了二人的角力,二人的区别化表现将角力上升到观念的层面,并与对伊莎贝尔讨好求爱的共性相结合,而二人的力量高低,则隐约地给出了伊莎贝尔在初始阶段对于里奥的相对倾向性,就像她第一次与马修搭话,就是在政治的集会之中。

争取伊莎贝尔,挽回自己的劣势局面,就此成为了马修在爱情上的努力,也是他对里奥的观念战斗。贝托鲁奇继续使用光线和空间,营造整体阴暗环境下的明暗对比,强调马修和里奥的内在差别,将二人区分在明暗上不同的各自空间之中,也让伊莎贝尔的所属由此表现。刻意被强调的”黑暗的空间“,是电影中每一次观念对抗发生之重要节点的提示。

在里奥带马修前往客人卧室的时候,镜头跟随着马修的脚步,穿过了一排排书架,并钻过了一个黑暗的走廊,强调了空间的转换:他们即将来到只属于马修的空间。而在这个空间中,镜头最后落到的是主角被换成了梦露的名画《自由引导人民》,这无疑是对马修的观念定性----比起原画中的”政治斗争与大革命“,美国人的他更倾向于梦露所属的电影艺术一边。随后,马修听到隔壁的响声,看到了相拥而眠的兄妹。镜头并未锁定走到走廊里的他,而是故意从左边的厕所开始移动,从日常的灯光经过了完全的黑暗,而后转入走廊的阴暗空间,完成了空间的转换。而马修与兄妹在此被一片黑暗阻隔,让他意识到伊莎贝尔还不属于自己的事实,也完成了对两种观念高下的暗示。

可以说,贝托鲁奇巧妙地利用了马修和里奥对伊莎贝尔的爱情。马修插足二人感情,里奥对妹妹有别样之爱。二人对伊莎贝尔的占有欲,对对方的隐约妒意或敌意,成为了二人承载内容的对抗表现形式。

作为上述表达的延伸,处于下风的马修开始反击,而原本归属于里奥一方的伊莎贝尔也产生了一些变化,并以“卢浮宫狂奔”作为高潮。在前夜,马修打翻了里奥的牙刷。在次日拿行李时,二人则从自行车上分开,隔着一道楼梯分头而行。最后,当质变马上要发生的时候,三人共处于同一房间,一个平移镜头中,马修背后的电影海报,里奥背后的毛主席画像,让二人的空间变得独立起来,彰显了思想的不同。而二人对卓别林与基顿的争论,则说明了马修在“电影海报”对应的艺术上的优势。这也带来了伊莎贝尔在艺术上的的摇摆。她播放的音乐引起了里奥的暴怒,说明了二者的艺术品味差异,而马修对此画面的电影联想,则成为了解决争端的关键。用画面联想电影,随后成为了伊莎贝尔的行为,这显然引发了她对于马修在电影上的共鸣,而马修此刻以电影而压制里奥,也成为了他的“艺术”在争夺战中站到上风的表现。

在这个部分中,贝托鲁奇始终穿插着大量的电影画面,让其内容与马修等人的现实吻合,如马修与里奥形容的基顿和卓别林,如三人飞奔过卢浮宫的《法外之徒》,如马修被接纳后的矮人齐唱。这显然是对于电影力量的强化,也是对马修逐渐扳平局势的表现。伊莎贝尔正是在与马修的电影共鸣上,方才逐渐倾心于他。这也体现在了她对于马修“看画面联想电影”的模仿之上。她还原着电影的桥段,在各个名场面的插入之中,贝托鲁奇强化了她对电影的热爱之情。此时,她让马修不要给出答案,而里奥却始终无法想起片名,让她只能施加“惩罚”,且是以打破其中产风度少年形象的强迫自慰。而马修,在犹豫片刻后与她兄妹完成《法外之徒》的卢浮宫再现,与电影里的画面完全吻合,则是对伊莎贝尔发起的主动讨好攻势,也确实取到了效果。

事实上,在这一大段的开始,马修从对兄妹共处房间的远眺到敲门进入,以及其后在“隔窗而行”和“被关门外”后的门开人进,已经说明了他基于艺术的努力成效。他闯入了二人的空间,而不再是此前的局外旁观。为了细化马修争取伊莎贝尔的观念层面意义,贝托鲁奇先让他因为政治上的被驱逐而担忧,似乎让他的卢浮宫入伙成为了对伊莎贝尔“无视警察遣返”的政治思想的抬轿。然而,反复出现的《法外之徒》,作为背景的电影原声音乐,伊莎贝尔对答不出电影名的里奥的自慰惩罚,对接了同她发起卢浮宫冒险一样的电影化动机,而在政治上不在乎地说出了“不必怕警察抓住后遣返”的则是里奥。而在空间上,我们也看到了一层暗示:回到家后,马修先是站到了毛主席像前,而后被裤子拌了一下,挡住了主席像,这说明了他这番卢浮宫表现中,非电影考量的稀薄。

有趣的是,在这一段的结尾,贝托鲁奇反而强调的是伊莎贝尔的“摇摆”,让她在两个理念间不做选择,从而打破了马修在前半部里将她从“里奥和政治集会”带到“自己和电影欣赏”的阶段性成果。虽然她开始扭转马修的劣势,但仍然想要二者兼得。在惩罚了里奥对电影的不上心后,里奥率先离开房间,空间里剩下了马修和她,但她却迅速命令马修也离开,空间里只有她自己,成为了对此前貌似根本大变化的回调纠正。她开始注意到与马修的电影追求之共鸣,但也并不能放弃里奥的政治冲劲,而是试图兼顾双方。这也正是她比里奥更专注于电影观看,也比马修更积极于学生运动的原因,同样是她惩罚里奥的动机,想让他在保持政治追求的同时,提高对电影的重视程度。而在惩罚里奥的段落结尾,贝托鲁奇也用最富于冲击力的形式,强调了伊莎贝尔的“兼得”愿望-----里奥和马修都离开了空间,实现了绝对的平等,而她则品尝了里奥的精液,用极度色情的方式表达对其的爱欲,扭转了此前马修一度占据上风的局面。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段落里,贝托鲁奇实际上完成了对影片第二幕的定调:对于政治与电影的追求,随着伊莎贝尔的不做选择,变得模糊了起来,被严重弱化,而随之出现的”三人和谐共存“,对于纯粹自我的情爱关系的追求,开始获得了存在感,成为了三个人的根本。在第二幕的结尾,马修的努力有了成果,属于“自我”的电影追求逆转了里奥的政治追求。然而,在伊莎贝尔命令里奥自慰的段落里,伊莎贝尔开始呈现出对两个男人的兼容并得。段落结尾的“舔舐精液”,是对此前“电影”存在感的抹除,营造了“情爱”的氛围。它似乎否定了里奥猜不出电影而被惩罚的观片量不足之原因,也否定了伊莎贝尔和马修对电影的模仿和储备,而是将”性爱之欲”放在了更高的位置上。它突出了“情爱”这一同属"自我“,而却更加根源的存在,这也是年轻人们对自我追求的表与里。他们其实并不真地纠结于艺术,更不用说政治,就像他们每次争论的半途而废与轻易结束一样,那些只是形式。

因此,理念的对抗,“争夺伊莎贝尔”的竞争,这些马修在前半部的核心内容,其实都是马修的错误认知。这落到了马修的“我意识到我想的太简单了”,也带来了影片后半部的表达:在“电影压倒政治”而形成的“自我”胜利基础上的情爱之根本,以及这一切在极端现实里的最终成败。

作为表现途径,后半部中的里奥和马修,扭转了前半部里泾渭分明的对立关系,在各种层面上开始产生了互溶,而在前半部里使用的“分出理念高下“的明暗对比性手法也开始变化。而伊莎贝尔,并未选择任何一方,而是同时与二人交好,更明确了这种表达。这一点,也在随后里奥和马修的对话中得到了延续。马修认为伊莎贝尔是在强迫里奥,却遭到了否认,这让他意识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这是关键的瞬间,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贝托鲁奇打破了此前保持的正反打节奏,用仰视镜头强化了它的存在感,预告了前半部内在核心的质变发生。

一方面,它是对马修眼中三人关系的推翻,伊莎贝尔与里奥并非简单的不伦兄妹,而是有着更加极端、非常规、不符合世俗道德观念的情欲连接,这也意味着他此前对自己与里奥争夺伊莎贝尔之爱的想法过于简单。而另一方面,由于马修与里奥的理念承载,当二人争夺伊莎贝尔的二选其一不再分明,理念的对立自然也就变得模糊起来,争夺已经不复存在,其象征的理念也就分不出高下,而是与二人对伊莎贝尔的占有一样,混合起来,让位于更根本的---打破一男一女传统的----情爱自由。

由此,表现非日常之理念高下空间的”明暗区分光线空间“,在伊莎贝尔命令里奥自慰,里奥和马修交谈这两场理念弱化的段落中,也有了变化:依然是明暗的切换,却是玻璃窗映出的雨影与电风扇旋转的光影,同时打在两个人的脸上,让他们一起忽明忽暗,不再有前半部里的明确高下之分。

随后,理念的弱化,性爱自由的上升,开始逐渐明确了起来。贝托鲁奇让马修和里奥完成了基于前半部的”地位交换“,强调了二人的互溶。首先,他再现了伊莎贝尔对里奥的猜电影名场景,答不出的却从里奥变成了马修,里奥甚至成为了如此艰难问题的发起者。这推翻了此前马修的电影更强者地位,而让里奥居于此位,模糊了二人在艺术追求上的高下。而在政治理念的方面,画像与塑像则成为了主要手段。当伊莎贝尔脱掉衣服并裸体舞蹈,马修春心萌动之时,镜头两次在马修面前移动,让他身后的主席画像从正面转为弱化的侧面,对焦虚化。而裸体与主席塑像的平行剪辑,以及最终长久落到的裸体一边,也暗示了政治之于性爱的让位。

此外,政治从前半部里的讨论内容变成了偶尔出现的背景。马修和伊莎贝尔的厨房性爱段落中,学运的场景在里奥的眼中划过,随即他转过头去看向二人的裸体。而在里奥再次参加集会的时候,镜头先是给到了距离感满满的远景俯拍,强调了参会者的遥远,随后里奥草草地应付了同僚,并敷衍了身穿政治意味极强的红色衣服的女孩,骑车离去。这让他对政治的无所谓展现无遗,也给出了他对普通男女恋爱的态度。事实上,使用画像来弱化画像意义并强调性爱的手法,是对于此前一幕的延续。当里奥被惩罚时,他被要求对着玛琳黛德丽的画像自慰射精,显然是对伊莎贝尔心中电影之于性爱的地位弱化,推翻了她在当时”倾向于电影“的属性。同样地,在这里,曾经热心政治的里奥也在主席像面前要求二人做爱,并说出”你们可以在格拉克洛瓦的画像面前做",同时完成了对政治和艺术的削弱。

在这里,性爱的地位开始抬升,也带来了里奥和马修在伊莎贝尔面前的竞争关系消除。里奥如此前的伊莎贝尔一样,命令伊莎贝尔和马修在他面前做爱。这首先推翻了此前”二争一“的爱情关系,让里奥和马修成为了”同享伊莎贝尔“的存在。比起普通的男女恋爱关系,显然更为自由、不羁,并由随后大量特写堆砌起的裸体舞蹈与性交画面,而更强调了肉体本能之性欲的部分。并且,它也自然地完成了对理念分界的模糊。

而对于马修,贝托鲁奇设计了两次“状态转变”的片段,先让他从裸体面前逃离,里奥追着他穿过了黑暗的走廊,用从暗到明的跟随镜头暗示某种转变,仿佛他们来到了新的世界。而后,马修昏倒,镜头并未切换,而是直接延续到了另一个房间中的醒转,这种衔接表面自然,逻辑上实则突兀,同样成为了一种转变的强调。马修身上曾经分明的电影化追求,对伊莎贝尔的普通爱慕,对里奥的竞争之心,由此全部质变,并引导到了他与伊莎贝尔在里奥注视下的性爱,还原成了基本的爱欲实现。

巧妙的是,在性爱段落中,马修成为了前半部里他眼中的里奥,而里奥则成为了前半部里的马修。在性爱发生的几个段落中,镜头永远会给到对面窗户前遥望这边的里奥,这正是前半部里马修在窗前偷窥对面裸体兄妹的再现,后者想象出的乱伦场面成为了此刻的事实。而比前半部更进一步的是,角色的互换随即变成了相互的融合,二人打破了前半部保持的“不同空间里的遥望”。三个性爱段落里,里奥从遥望走入了房间,最后躺在了伊莎贝尔裸体的身边,而马修则躺在旁边的地板上。这是对于二人隔膜的打破,在所有层面上都完成了界限的模糊。

因此,它也带来了第三幕的高潮。以浴缸戏为开始,三人完全混合一体的性爱关系,伊莎贝尔兼容二人,二人甚至接吻彼此,完成了更进一步的互溶与解放。政治完全退场,如马修旁白所说的“我们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的空间完全屏蔽了外部社会的因素,进入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封闭状态。而在其中,重要的只有绝对自我的非世俗道德之性爱,以及同样作为“自我表达与感受"的艺术。

在描述这段关系时,贝托鲁奇赋予了它以一种别样的纯洁、虔诚,而非肮脏和下作,也更有对世俗的悲剧抗争感。当马修初次性爱时,他与里奥一同摸到了伊莎贝尔对处女鲜血。这说明了里奥和伊莎贝尔在世俗面前的被压制。他们对彼此有情爱欲望,但却在道德观的束缚下不得施展。里奥为伊莎贝尔找到的马修,无疑是他对自己的延伸,让其代自己去实现这段情爱关系,这也是二者互溶的一层所指。他与马修一起沾上处女落红,看着伊莎贝尔微笑,让他不再只停留在单纯的肉体满足,而有了更强的自我牺牲意味。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二人在精神上连在一起,存在着深度的情感关系。但在这里展现的,却是关系的不可落地,终究无法完美实现。实现这最后一环的,便是与里奥互溶,仿佛成为了其化身,执行对伊莎贝尔性爱的马修。

可见,贝托鲁奇给自由的情爱追求给予了一种面对世俗世界的悲剧性。它抵抗不了现实的压迫。贝托鲁奇用“吃饭”的要素,引导出了对此的表达。三人第一次家宴,马修吃到了丰盛的晚餐,随即开启了美好之旅。而后,三人和谐共处,也分享披萨。作为高潮的,则是马修和伊莎贝尔性交时,里奥做好的鸡蛋。一方面,经由特写强调,蛋清与蛋黄仿佛是伊莎贝尔的乳房和乳头,让里奥似乎也成为了性交的参与者。并且,这个卖相不错的摊鸡蛋,也对应了此刻性爱的良好。

而暗示悲剧的转折的发生,也配合了吃食的变化。当里奥说出“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暗示三人关系终要拆除,完美实现的自由性爱只是暂时结果的时候,马修吃着果酱,投喂给里奥却被拒绝了。而后,伊莎贝尔做了一顿烧焦的饭菜。这是“吃食”的再一次恶化,也是对其意义的明确阐述:里奥只能愤怒地提出联络父母,因为家里已经没有食物了。这说明了三人目前生活的不可维持,他们受限于现实的物质条件限制,不得不依靠经济能力强的父母,不能永远让对方不进入这里,而一旦进入便意味着世俗规矩的归来,目前完美状态的打破。

“食物”,恰是物质条件的最佳象征。当里奥三人即将开启关系时,他们的丰盛晚餐是由里奥母亲料理的,这其实已经说明了这种关系必须依托于充沛物质基础,也必然受限于世俗外人的事实。而他们能做的,只有暂时性地努力维持,直到实在无法坚守下去。里奥捡来了垃圾堆里的食物,马修从中挑出了唯一能吃的香蕉,一分为三。他暂时地解决了不得不吃垃圾的问题,也带来了随后的三人鸳鸯浴,但垃圾堆里显然不可能每一次都有能吃的东西。

在第三幕中,贝托鲁奇给出了三人情爱自由的巅峰,让三人频繁地处于裸体共处的完美状态。里奥和伊莎贝尔之间的爱因兄妹关系而被迫停留在精神层面,而此前表现中与里奥实现互溶、进入里奥与伊莎贝尔空间的马修,一方面完成了对双方理念的模糊,一方面也表明了作为根本的情爱中,马修作为里奥化身的存在----他完成了伊莎贝尔的初夜,从肉体层面补足了里奥所不能之事。因此,三人的裸体共处,才是“两个层面的马修”与伊莎贝尔,这一完美情爱状态。

如前所述,利用“三人共处空间”的手法,贝托鲁奇已经表现了这一点。而到了第三幕,三人赤裸的相拥,更是频繁出现且明显无比的场面。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三幕起始的浴缸一场戏中,贝托鲁奇借助了“香烟”的要素,先是对第二幕中的“政治被艺术所对抗与压倒”、“马修从里奥手中夺过伊莎贝尔”做了再现,而后又转入了对此的升级。香烟先是暗示了伊莎贝尔对二人的“选择”---里奥抽烟,马修则被呛得咳嗽,而伊莎贝尔则在一旁收拾着烟蒂,在对烟的反应上形成了对马修的靠拢,这正是此前伊莎贝尔在惩罚里奥而暴露出情爱之根本前,在两个人与两种理念之间的选择:与马修饶有兴致地玩着电影猜谜。而后,伊莎贝尔进入了鱼缸,三人裸体对坐,也不再讨论电影或政治,情爱氛围大涨,香烟也成为了三人唇边轮流共享的存在。这说明了“三人和谐”之情爱之于“政治与艺术二选一”的根本性,也在镜子的手法中得到了表现:里奥和马修讨论时,始终有其一在镜子里,暗示了他们此时的“不真实”,而三人共处的情爱时,则共同以非镜中的形态出现了。

然而,在每一次的情爱完美形态后,始终跟随出现的,是现实对于它的打破,这也正是影片最终的落脚点。浴缸戏的结尾,是马修对于“里奥化身”属性的不适。伊莎贝尔如自己会对里奥做得一样,向马修提出色情的小游戏,但却被马修拒绝。这揭穿了马修的局限,由于他并非从小与伊莎贝尔共同成长的现实,他终究无法像里奥一样接受这些。同时,里奥也重新流露出了政治倾向的一面。段落一开始,马修和里奥讨论着音乐,马修占上风,而里奥则在政治上滔滔不绝,再次带来了二人对各自曾经属性的强化。

由此可见,“政治”和“非兄妹”这样的外部与客观因素,已经开始破坏三人的情爱和谐状态。随后,马修和伊莎贝尔的爱情,也被放置在了现实的环境中,完成了外部现实影响之大的具体表现。作为非里奥化身的独立现实姿态,马修开始对伊莎贝尔的恋爱关系尝试现实模式,并最终失败。独立的马修提出“别管里奥”,而里奥此时也独自出现在了镜子中。马修与伊莎贝尔去到了外部世界约会,它极具意义,是马修和伊莎贝尔对于三人情爱形态的打破,也是对于这种形态的室内空间的离开,开始进入外面的现实环境。而伊莎贝尔也有了更加现实化的属性,约会时穿的红衣,呼应了此前被里奥敷衍的女生,让她此时似乎不再是房间里的里奥精神爱人,而是一个进入现实的普通女孩了。

然而,摆脱里奥,打破三人和谐的情爱形态,进入现实接受考验的行为,终究失败了。当马修和伊莎贝尔想要完成二人性爱时,他们进入了父母的房间。镜头环视之下的日常摆设,暗示“普通女孩”伊莎贝尔的红色小熊玩偶,都强调了此空间的现实性,不再是此前三人共处的情爱空间,马修更是称之为“从没到过的房间”。然而,当伊莎贝尔听到了隔壁里奥的调情后,却声嘶力竭地将马修赶走,红色小熊也在随后一个镜头里掉在地上,结束以三人各自独处的画面。事实上,在约会结束的街头,“现实”对他们的打破力已经非常直观地出现了----政治运动堆起的废料山面前,二人打断了浪漫的交流,震惊得无话可说,“我们赶快走吧”。

这无疑意味着马修与伊莎贝尔在现实里的失败。伊莎贝尔只能停留在与里奥的精神情爱中,无法进入现实,不接受里奥同样从现实出发的“普通地找一个女朋友”。然而,本应是里奥化身而满足伊莎贝尔肉体欲望的马修,却也无法适应这个身份,因此才会尝试现实的相处方式。这个双向的矛盾,就带来了三人共处之自由情爱的不可实现。

浴缸戏与约会戏的表达,也体现在了随后的每次共处裸体画面的前后。例如,马修先是否定了里奥对政治运动的狂热表达,认为他“如果真的相信,就不应该只在这里无所事事”,随后“政治”退后,“情爱”出现,三人开始了共处。然而,“食物”再次出现,里奥挑选着昂贵的红酒,这提示了“物质条件”之现实的存在,并在第二天落实到了里奥父母的归来----他们打开了这个封闭的空间,留下了同样强调物质的支票,并引发了伊莎贝尔醒来后的恐慌。面对着父母知晓一切的事实,伊莎贝尔恐慌之下,只能选择自杀,而她与里奥关于“马修说我们是怪物”的讨论,则同样撕破了此刻表面上的三人共眠之和谐表面。伊莎贝尔能做的,只是用自杀来试图让自己留在这一刻。可见,无论是马修不适应里奥化身,不理解兄妹的言辞,还是父母的到来与物质的要素,都足以压过这一刻的美好。

然而,最终极的现实与毁灭,在结尾方才出现。伊莎贝尔模仿电影桥段的自杀,是她对自己此前完美状态的一种强行留存:追求艺术,自由情爱,就像模仿着维纳斯雕像与马修进行调情。但是,即使是这一点,在终极的现实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外面政治运动的石头打破了窗户,彻底毁灭了这个封闭的空间,也完全结束了三人共眠---伊莎贝尔更是即将以此状态永远安眠---的状态。随后,里奥和伊莎贝尔投身游行,马修则只能黯然离去。封闭空间被强行破坏,电影式的死亡,以死亡而永久保留的三人情爱姿态,被外力打断,说明了外部现实社会对“自我”压制的不可避免。

到了结尾,贝托鲁奇将一切都与开场做了反向的对应,既回到了电影开头,又是对它的逆转否定。伊莎贝尔和里奥与马修变回了开头的路人关系,也如马修第一次与他们搭话一样,再次投身到了政治之中。三人和谐共处的“拥抱情爱自由之根本”状态,已然不可实现,便回到了兄妹在开头时的不完美状态。然而,面对着防暴警察时,里奥的慌乱表情特写,伊莎贝尔的尖叫,都说明了他们对此的不适应,这也正是马修对里奥指出过的。兄妹的表面化政治追求,在此刻已然不能维持,而是会在强悍的究极现实面前被戳破---开头的锁链暗示着一种暴力,以当时微弱的力度,困不住伊莎贝尔,让她轻易挣脱,但此刻锁链升级成了铁棒,就变得不可阻挡了。

最后一个镜头,贝托鲁奇定格在了冲上来施加暴力的武装警察身上。这是对于究极现实的强调,直面政府暴力的一线运动,正是此前兄妹并未参与过的事情,也是政治游行必然面对的暴力打压之现实。在这铁棒组成的现实之前,他们的命运是注定的,而与运动存在联系的电影人与电影行业的命运也是可料的。这是最冷酷的现实对政治表达的破坏,也是对电影表达的破坏。在打破窗户的时候,暴力打断了伊莎贝尔模仿电影桥段的自杀,已然是对“电影”的压制。而它一并终结的三人共眠,则完成了对“情爱追求”之根本的打破。

可以说,最后一个警察定格镜头所强调的究极现实,将有关三人的一切全数毁灭了。他们之前只是还没有真正接触到现实,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旦接触,他们甚至连电影开头的状态都无法维持。兄妹被时代卷入了社会动荡之中,在无意识间投身到自己不熟悉的政治追求之中,无法保有自己的纯粹自我,这带来了对自我追求的第一层削弱,对接着里奥和伊莎贝尔始终无法完全放下的学生运动。而当极致的冰冷现实到来,以执法部门的暴力为载体,属于他们的一切便都被毁灭,电影和情爱这样的“自我”被完全粉碎,甚至连开头时在没有面临现实高压时的政治追求都被戳破。

这也同样落在了马修的头上,他不仅没有完成第三幕里的“里奥化身”,连从里奥身边争夺伊莎贝尔对第二幕成果,建立起的艺术与情爱组成的关系,也随着伊莎贝尔从“电影”回到二人初相识时的“政治集会”,从马修一方回到里奥身边,而化为了乌有。他对于巴黎之“追求自我心灵”的憧憬,无论是“艺术”的内心感受之表,还是”情爱”的内心悸动之里,都通通落空了。这也带来了他的结局----与激动而来,立于理想氛围中的“进入”,变成了落魄远去,消失在游行乱像中的“离开”。

于是,马修所处的巴黎,从梦想变成了现实。他初入兄妹家庭时的“上升电梯”,从“室外”去到了“室内”,进入了封闭环境。结合结尾家长发现他们苟合时的“下行电梯”,二者以空间的上下转换,提示了一切从“进入封闭”到“回到外部”的变化。而这样的变化,也让他在此的一切行为都没有了意义,以离开而告终,发生的事情成为了“dream”。最终留下的,是混乱的社会现实对于艺术与情爱组成的"自我“的磨灭,这也暗示了政治环境对当时法国电影的负面影响。

整部电影,便是开头时马修眼中那个“只属于自我心灵”的巴黎,逐渐破灭的过程,就像他第一次出场时的状态:他看着眼中憧憬的艺术巴黎,向前走去,寻找着心灵里最根本的追求目标,并从电影出发而抵达了情爱的终点,然而身旁的平庸中年人,却点明了此间的现实。无论是表象的电影,还是根本的情爱,一切有关于”自我“的东西,都无法保持自己的纯粹,被主流道德和政府统治等现实所影响,倾倒向稚嫩的政治诉求,并与其一同在极端残酷的现实面前倒塌下去。

《1900》的结尾,分别象征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的两个人物,扭打在了铁道上,并在不断变换的风景之中持续。这意喻着两种意识形态在绵延无尽的时间之路上的永恒纠缠,不会得到优劣的答案。而《巴黎最后的探戈》,则是现实对爱欲的磨灭。相比之下,作为其创作高峰期内最后一部作品的《戏梦巴黎》, 无疑是贝托鲁奇对自己两个观点的结合,他展现了自己对于政治的有一定了解而无特别倾向,也表达了情爱在现实面前的悲剧性。

然而,因为年轻,他们的一切便都是纯粹而不肮脏的,虽然在现实面前必然会被打败,但稍纵即逝的瞬间也足够美丽,就像伊莎贝尔和里奥漂亮俊秀的裸体。

很多历史比较好的同学都知道在法国有这样一段历史:

发生在法国1968年的学生运动,爆发的迅猛,结束的也快——这场运动的起因被归结为: 国家教育资源的匮乏,引发了学生一系列的抵制,加上对现行制度和社会的不满,从而导致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工人罢工、学生罢课、政府失控、总统辞职...

如果这个角度来看的话,这样一起由学生发起,工人接力的改革目的相当的明确,就是要求政府对教育进行改革。

但是为什么到了运动的后期,发展这场运动的主力军又成了工人群体了呢——显然,工人群体并不需要参与到教育资源的分配序列中,所以工人的利益与学生发起运动的目的并不冲突。

如果从 「五月风暴」 开始算起的话,整场运动只持续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然而带来的影响却是深远的。相比于这场运动的规模和引发的动乱,更吸引我的是为什么这场运动会被发起,或者说这场运动真正发起的原因是什么?

为什么这场运动会产生?
为什么这场运动会如此迅猛?
人们想要通过这场运动得到什么?

在回答这几个问题之前,我们有必要先知道发起这场运动最开始,作为主力军的学生们的目的是什么?

事实上,在电影《戏梦巴黎》中,就有过部分展示。在电影的一开头,一大群 「电影爱好者协会」 的成员们聚集在一起争论,呐喊,探讨。而在此之前作为电影资料馆的创始人 昂立朗格瓦 被政府卸去职位,由此爆发了一波大冲突—— 这一点在电影中也有所展示,只不过和真实事件不同的是,电影只是把讲述的视角局限在了一个小团体上,而不是整个运动的群体上,这样的好处就是,我们可以通过这样一件具有代表性的社会性事件来加深对这场运动的一些了解。







按理说,对于20世纪60年代的法国来说,大部分学生有了获得知识的机会,社会自由度增强,制度和规则在科技和经济的双重发展下近乎完善...无论这个社会如何,他终究在朝着一个稳定的、平静的、高度发达的社会前进,所以在不远的将来,人们生活也自然会是毫无波澜的—— 既然没有了冲突,那么又何来运动呢?

《戏梦巴黎》中, 昂立朗格瓦 的下台是因为被当权者所陷害——这是从一个完全客观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从 昂立朗格瓦 的主观角度来看待整件事呢?

事实上是可以的。

在希腊哲学的末期, 普罗提诺 及其学生为了完善前人所做的工作,通过折中主义的阐释方式将旧世纪的有神论和泛神论与现世中的相关理论相结合,意图重新创造旧宗教信仰的辉煌,但是事实上文明不会倒退,只会停滞,所以他们所做的大部分工作其实毫无意义——未来的新宗教会取代旧的宗教,而新的理论则会整合或推翻旧的理论。

这是不可避免的。

回到昂立朗格瓦的角度上来,我们会发现,昂立朗格瓦想要做的,就是 复兴电影艺术

复兴电影艺术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当 一种文化观点成为一种口号 ,性质就变了。

变得偏激、狭隘、自私自利。

昂立朗格瓦 想要找回的,是存在于“旧世纪的宗教文化”,而那些“电影爱好者协会”的成员们想要获得的,则完完全全是另一种东西了。




我们思考我们自身在当前社会所需要的精神需求,同样的,他们也在思考他们所需要的精神需求,这种精神需求和自身的环境以及欲望有关联—— 年老的人争取青春时失去的(精神或物质),而年轻的人则想要索取更多,他们像一个个无底洞,恨不得挖空整个社会。

“让想象夺权”。

“我把我的诸多欲望当现实看,因为我相信我欲望的现实性格。” 匿名者言。(节选自《法国1968——终结的开始》)

所以,对于这场运动而言, 起因源于满足,而之后则又终结于满足 ——社会的稳定固然是件好事情,但是它限制了超越规则的可行性, 当规则成为一种不言而喻的准则的时候,一切背离规则的行为都被禁止,也就意味着自由被禁止。

社会给予了人们足够的自由,但是,正因为自由被局限在自由之中,才使得文化革命成为一种必然——这种革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们可以把它视作是对当前社会的一种反抗,同时也可以作为一场对文明社会的反思来反思。

因为牵扯到了人的 主观能动性 的权力争夺,所以这场运动势必会是一场迅猛的反抗,它不同于任何一场过去的革命,正是因为它的出现短促而又凶猛,平静却又暗潮涌动。

虽然不同团体对于自由意志的理解不同(工人谈及薪资和待遇、学生要求平等和自由、学者力争文化复兴和思想改革),但是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改革,而改革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就是 表达思想和宣传思想 。最能展现这两种行为的就是 宣讲和游行

我们在前面说文化一旦成为一种口号,就 变质 了,原因就是因为当 宣讲和游行 进行的过程中,个人的思想被集体所吞噬,而成为集体思想的附属品,已经退居到次位,而真正能够在集体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思想,则被供为 「神明」 ,不容亵渎,也就是说,当某个思想已经在 集体中 被确立下来,那么他就很难被改变,而且会在这个团体中被一直承袭下去。

这样的话, 口号 自由意志 都成为了影响这场运动寿命的 关键点 ,1968年的学生运动终究是一场为了反抗而反抗的运动,在《戏梦巴黎》中,为了践行这种反抗,我们可以看到雷奥和伊莎贝拉对待父母形同仇人,所有与父母沾边的思想都会被他们认定为最无耻、最底下、最媚俗(虚伪)的。







严禁禁止 ”是五月运动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一个口号,它代表了一种倾向,就是反抗,让一切正在发生和可能发生的事物都成为必定发生。

它(学生运动)的存在可以说毫无意义,也可以说意义重大——尤其是在这个日渐平稳的社会中则更是如此,但是同样的,因为团体与团体之间自由意志的不同,这场运动到最后无法在思想整合上达成一致,自然也就无法走到最后的胜利。

所以最后我们来总结的话,该如何总结这场运动呢?

发生在1968年的法国学运,因为其特殊性而被人铭记,关于这段历史的文献数不胜数,但是真正能够说清楚这场运动的根究的思想却少之又少。思想一旦成了人们的武器,总要多少与现实脱轨,成为革命中的虚伪标杆——思想和文化更应该成为一种目标,而不是手段,1968年的这次学生运动最后的结果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给世人留下了什么,带走了什么,以及为了什么。

有人把这次革命成为新旧世界的转折点,也有人将他单纯视作一种对社会制度不满的声讨,但无论是哪一种,其实都无法涵盖这个历史事件,而关于这场历史事件真正的缘由,可能连参与这场运动的学生也很难说清楚,我们也只是管窥蠡测罢了。

了解这一点,我觉得对于整场运动就会有一个相对折中的评判了。

这篇文章就到这里,最后,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