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赫赫有名的法老拉美西斯三世,位於底比斯的梅迪涅特哈布(Medinet Habu)陵寢完工於西元前1175年,那時還在世的法老大權在握。陵寢中有幅鉅細靡遺的浮雕記載一次狩獵:法老駕馭著馬拉戰車擊傷野牛( Bos primigenius ),野牛儘管雄壯,卻不敵更加更加威猛的法老,只好逃往河邊,留下旁邊倒下的兩頭小牛,法老一手掌握全局,不需旁邊助陣的手下協助[1]。

拉美西斯三世陵寢的浮雕,記錄了一次法老盛大的出獵。( 圖片來源

位高權重的長壽統治者拉美西斯三世,約十年後慘遭謀殺,這麼壯盛的出獵場景,此後也不再於埃及上演過。

綠色撒哈拉

如今的埃及,給人的印象大概就是沙漠、沙漠、沙漠,沒有什麼生物,人與動植物都要仰賴尼羅河的水源。然而從前的埃及,或是說跨越整個非洲北部,如今是沙漠的薩哈拉地區,曾經不是如此。

大約兩萬多年前,地球進入近期最酷寒的冰河時期──末次冰盛期(Last Glacial Maximum),那個時候的撒哈拉甚至比現在更乾燥,沒什麼生物能夠生存。然而隨後的氣候變化,讓非洲在一萬多年前步入潮濕多雨的「非洲濕潤期(African Humid Period)」,豐沛的降雨讓非洲全面綠化,遍佈湖泊與水塘,成為各式動植物蓬勃生長的天堂:「綠色撒哈拉(Green Sahara)」[2]。

眾所皆知,東非與南非是孕育人類的搖籃,但這不意謂北非在人類演化史上沒有一席之地,也別忘了,現在各地智人族群的祖先,數萬年前很可能就是從位於東北非的埃及離開非洲,前往中東。北非在乾燥的年代不宜人居,但非洲濕潤期時除了是生物天堂,也是人類的樂園。

遍佈的草原讓當時的人能以採集狩獵兼具遊牧的方式,靠著豐富的自然資源與馴化動物,特別是牧牛維生[3]。這些北非居民也留下許多岩石繪畫,當中最知名的也許是曾出現在電影《英倫情人》的游泳者洞穴。

北非地區如今在衛星空拍下是一片黃沙,非洲濕潤期時卻是個遍地水草與動物,能夠遊牧的環境,可由當時的人留在岩石上的壁畫略窺一二;後來非洲濕潤期結束,氣候變乾,人群向尼羅河集中,發展出以建造金字塔聞名於世的埃及文明。( 圖片來源

五千年前的動物天堂

美好的日子終有結束的一天,從14800年前開始的非洲濕潤期,大約在5500年前結束。根據地質學調查,非洲各地開始乾燥的年代不太一致,趨勢是北部較早,南部較晚,北非是整個非洲最早結束濕潤期的地區。氣候變遷造成降雨大幅減少,對當時的生物與人類產生重大的影響。

不再天降甘霖以後,埃及的尼羅河成為附近最穩定的水源,逐漸吸引本來遊蕩四方的人群聚集,改以農業討生活。貫穿埃及的尼羅河流向是由南向北,較上游的尼羅河谷稱作上埃及,下游的尼羅河三角洲則是下埃及,所以北方朝上的地圖,上埃及反而會被畫在下埃及的下方。當時前往尼羅河的人群,各自集中到上埃及與下埃及,逐漸發展出高度的社會組織。

尼羅河也讓豐富的動物相一時還能保留,今日東非常見的動物,也仍存在當時的埃及,這些動物除了化石記錄外,也反映在當時的藝術作品中。當時上埃及的大城希拉孔波利斯(Hierakonpolis,意即鷹隼城)在文化上,與隨後的古埃及文明有明顯的傳承關係,在此出土一個距今約5150年的石板,考古學家從上頭辨識出相當多種動物[4]。

希拉孔波利斯出土的石板,上頭滿是動物。( 圖片來源

這批當年生存於埃及的動物,至少有非洲野犬( Lycaon pictus )、鴕鳥、狷羚、角馬、羱羊、劍羚、長頸鹿。以上這麼多種動物,然後全部都死掉了,在後來的埃及一種都不再存在。另外石板上還有蛇頸豹(serpopard)與獅鷲(griffin),不過一般認為牠們只是想像中的動物,就像美國隊長、滾帶落、彈簧腿傑克,以及阿宅的妹妹般,並不存在真實世界。

愈來愈乾的古埃及文明

非洲濕潤期結束後,埃及的降雨量不斷減少,還歷經過三次嚴峻的乾旱期,有趣的是這段雨量逐漸降低的年代,卻也是古埃及文明最燦爛的時代。

非洲濕潤期結束後的第一次大旱發生在約5000年前,這時兩河流域盛極一時的烏魯克王國(Uruk Kingdom)崩潰,算是氣候變遷的受害者。然而大旱使得埃及附近渴望水源的人口集中到尼羅河流域,人口增長後,產生更複雜的社會階級及組織,很可能因此讓埃及進入法老時期,催生出輝煌的古埃及文明。

大約4170年前第二次大旱降臨埃及,此時大致處於古王國與第一中間期交界之際,是上下埃及統一後的第一次大分裂。埃及接著再度統一為中王國,又分裂為第二中間期,接著是統一的新王國。新王國與巴比倫的烏加里特王國,都結束於第三次大旱的3000年前左右,那時也爆發了饑荒。

氣候除了與人類政局變化難脫關係外,也直接影響生態系。非洲濕潤期結束後,埃及地區6000年來愈來愈乾燥,加上人為開發與獵捕之下,絕大部分土地成為沙漠,幾乎已經沒有天然生存的大型哺乳類,完全無法讓人聯想到同一個地方在五千年前的生態系曾多麼豐富,還有許多奇珍異獸可以虐待[5]。

埃及地區歷來的野牛記錄,距今3000年後,埃及再也沒有野牛的蹤影。(圖片來源)

氣候與人類對動物的雙重打擊

意氣風發的拉美西斯三世,在下埃及獵野牛時多半想不到,自己未來也將成為被狩獵的對象,更不可能知道,他與大自然聯手逼得野牛走向末日。記錄表示,3000年前以後,野牛再也不曾於埃及出現。

自然保育的意識興起後,人們開始關注氣候變遷與人類活動對自然生態的影響,埃及的例子告訴我們,影響不是最近才開始,而是已持續數千年之久。

參考資料:

  • Beierkuhnlein, C. (2015). Bos primigenius in Ancient Egyptian art–historical evidence for the continuity of occurrence and ecology of an extinct key species. Frontiers of Biogeography, 7(3).
  • DeMenocal, P. B., & Tierney, J. E. (2012). Green Sahara: African humid periods paced by Earth’s orbital changes. Nature Education Knowledge, 3(10), 12.
  • Brooks, N. (2006). Cultural responses to aridity in the Middle Holocene and increased social complexity. Quaternary International, 151(1), 29-49.
  • Yeakel, J. D., Pires, M. M., Rudolf, L., Dominy, N. J., Koch, P. L., Guimarães, P. R., & Gross, T. (2014). Collapse of an ecological network in Ancient Egypt.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1(40), 14472-14477.
  • 在古埃及寵物的日子不好過
  • 撰文:寒波( 作者部落格 《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匠》 同名粉絲團 ,歡迎參觀、拍打、與餵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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