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对《6-20岁能够熟练使用方言人群比例》这张图的看法
2017年,这张图可以说是火遍网络,显示西南官话比例最高,而吴语最低。然后有自媒体和网友就得出结论说,“西南官话不需要保护”,“西南官话最安全”,“西南官话除了北京官话和东北官话以外最接近普通话”……
其实我觉得这些结论完全站不住脚 。为什么我这样说?首先,如今的西南官话已经越来越变味,很多读音和词汇在逐渐消失。我们先不说词汇,就拿读音来说,成都90后和00后这几辈发音误读现象极为明显:
说白了,如今成都90后和00后年轻一辈说出来的多数都为西南官话口音的普通话,发音几乎完全普化,并且这种现象在川渝地市近几年也出现爆发式增长。除此以外,各地方言词汇消亡速度也很厉害。 这些现象就让很多外地人(尤其是非西南官话区的人)误以为西南官话很好懂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与西南官话(四川话)亲缘度最近的并不是北京官话,而是湘语。 两者拥有大量的独具特色的共有词汇,同时值得一提的是,湘语与川渝地区以外云、贵、鄂等地的西南官话关系却比较疏远,这主要是由于清前期的“湖广填四川”移民运动中,有大量来自湘语区的移民进入四川,湘语在现今四川话的形成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从而带来了大量来自湘语的词汇。杨雄《方言》中归为古楚语的“謱謰”(四川话俗作“裸连”,啰嗦之意)、“革”(四川话称“老革革”,老之意)、“崽”(四川话称“崽儿”或“崽崽”,儿子之意)等词汇便进入了四川话,同时四川话中“蚌壳”(蚌)、“跍”(蹲)、“侧边”(旁边)、“酽”(浓稠)、“灶屋”(厨房)、“堂屋”(正房)等词汇也很可能来自湘语。此外,四川话在词汇上与赣语的相似性也超过了与四川话同属官话的北方官话,这也与清初大量来自江西的移民进入四川有关。
以成都话为例,四川话与其他汉语方言亲缘度排名:
哪怕是发音方面,相似度也没有中原官话和冀鲁官话与北京官话的相似度高,但是比兰银官话和江淮官话稍高。其中,西南官话成渝片最接近普通话,新派成渝话已经与普通话差别不大(但是老派有一定的差别),成渝片多数无卷舌音(无zh, sh, ch, r等),无后鼻韵(无ing, eng等),但是儿化现象是西南官话里面最普遍的(尤其是川东地区和重庆,儿化现象比川西的成都地区更多)。
西南官话仁富片最大的特点就是卷舌音和普通话一样基本上能够分得很清楚,除此以外,仁富片老派还能够区分 尖团音 ,比如说,尖zian,线sian等等。
西南官话岷江片 发音差异与普通话较大。该片区也是 内部分歧最大的官话片区之一。 根据维基百科描述,岷江话,又称为岷江小片,是四川话的一个分支,主要分布于四川盆地西南部岷江流域及长江两岸,同时在盆地中部川北地区分布有一个由西充、盐亭、射洪、剑阁、南部、苍溪、嘉陵区等区县组成的方言岛。岷江话也被部分学者称为南路话。岷江话的主要特征是入声保留,独立成调,大多拥有一套仅用于入声字的紧元音。岷江话中较为保守的方言(如川北方言岛)除了入声保留外,还具有区分平翘,区分尖团,见系细音字不腭化,保留微母,咸山摄区分合口一二等和开口二三等字等特征;还有部分学者认为岷江话虽然并不符合“入声归阳平”这一《中国语言地图集》中划定西南官话的标准,但在音系上和成渝话拥有许多一致的特征,应归为一类方言,但也承认岷江话分布区域自古是巴蜀核心区域,受外来移民冲击相对较小。
岷江片核心区域乐山话是四川境内最为古老的方言之一,新派乐山话与成都话和重庆话差别已经不大了,如今老派乐山话仅在乐山西郊的苏稽和安谷一带才能听到,在这些乡镇,依然有个别上年纪的老人在讲老派乐山话。老派乐山话有多特别?根据百度百科( 岷江话_百度百科 ),以乐山西郊苏稽话为例,其拥有宋代巴蜀语“歌豪通押”、“鱼豪通押”、“家麻与皆来通押”、“‘关’、‘上’押家麻”等众多特征,可能是中古巴蜀语在现代的孑遗。 很多发音与成都话完全不同,仅仅是音调接近成都话。在发音方面与江淮官话,吴语反而有一些相似之处 。普通话里面的uan在苏稽话里面变成o,比如说, 官go,员yo,短do,穿co,算so,砖zo,宽ko ;普通话里面部分字的an和在苏稽话里面也变成o,比如说, 半bo,饭fo,盘po,碗wo ;普通话里面也有其他部分字的an在苏稽话里面变成a或者e,比如说, 班ba,坚jia,简jia,山sa,三sa,善se,鳝se,站ze,颤ze ;普通话里面iang在苏稽话里面变成ie,比如说, 两lie,江jie ;普通话里面部分字的wa在苏稽话里面读成o,比如说, 蛙wo,瓦wo ;普通话里面其他部分字的ua在苏稽话里面变成a,比如说, 瓜ga,花ha ;普通话里面的uang,在苏稽话里面读成ua,比如说, 装zua ;普通话里面部分字的ai读成a,比如说, 买ma ;普通话里面其他部分字的ai读成e,比如说, 开ke,爱nge ;普通话里面部分字的ie在苏稽话里面读成ia,比如说, 介jia ;部分字在普通话里面的ue在苏稽话里面读成ioq,比如说, 掘jioq,雪xioq ;部分普通话里面的ao在苏稽话里面读成u,比如说, 包bu ;除此以外,“你我他”在苏稽话里面都有两派发音,一个是“ ni ngu dae ”,另一个是" niu ngou dou "。“什么”这个词有好几种叫法, nie L , niang L , niang xi , niang ge ;“为什么”叫做cong L,比如说“他为什么不去”苏稽话读成 dae cong L boh jieh ;二,老派乐山话读成el(具体我也不晓得怎么读); 八,读成baq ;发达,读成 faq daq 。除此以外,剑阁摇铃话,剑阁金仙话,苍溪唤马话,阆中话等等也保留了较多的蜀语特征。 这些方言在普通话和成渝话的双重冲击下呈现出逐渐消失的迹象。
这些仅仅是岷江片内部的差异特征。贵州和云南两省与四川相邻的一些县市与成渝方言很相近; 而离川渝较远的一些县市差异就与成渝话较大了,这些地方多数无儿化音 ;湘西的怀化话同样属于西南官话,但是很多川渝人是根本听不懂的,感觉根本就没办法沟通;还有云南南部很多县市的方言与成渝话差异很大,也没有办法与成渝话直接沟通;柳州话虽然也属于西南官话,但是相比成渝话,更有一些六南方言和南方官话的特点,因此与成渝话沟通也比较困难。 因此西南官话内部差异也是比较大的。
不要说远了,我们又回到文章开头第一张图,这张图真的能够100%反应出各地方言的现状吗?我看未必, 这张图只能反映出大致趋势,并不能够准确反映出真实情况 。而且我对这张图有一个很大的疑问,这个结果是否真实,是凭空想象,还是只是选取了个别学校的样本来调查?因此, 这张图的真实性存疑。
我觉得要反映出一个地方方言的真实现状,应该这样做:
①在调查的时候,分年龄段来调查,比如说6~10岁,10~15岁,15~20岁……
②把不同年份的相同年龄段的情况拿出来比较,这个趋势一下子就很明朗了。
就拿我们成都市区这边的方言状况来说,一年不如一年,除了方言读音和词汇普化以外,小孩子掌握方言的比例已经有下降的趋势。 如今成都市区方言的状况和90年代上海话的状况极为相似 。有几个现象足以说明:
①越来越多成都本地年轻家长只教小孩子普通话,这些家长觉得学生说方言太粗鲁,说普通话更有素养;部分家长还认为方言是过时的产物,以后的孩子应该随着时代的潮流说普通话,因此也只教孩子说普通话,没有教小孩子方言的打算。
②在成都市区各大小学幼儿园门口,或者在街上,小孩子在一起基本上都是清一色普通话,这个和我们那个年代有很大的不同,有时路过学校附近,一群娃娃全部不说方言的,连打闹都是普通话+英语。在步行街或者商场里面,经常还看到年轻父母带着娃娃说着普通话的,而且很多父母普通话还挺标准。
③多数学校要求学生说普通话,甚至还有部分学校建议学生课后在生活当中也与父母和其他人说普通话。
有些人会问,既然幼儿园小学要求学生说普通话,以后初中高中要求就没有那么严了。但是我可以给大家打赌,初中高中以后肯定会跟进,要求学生说普通话的,这个只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