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的“天马行空”
柯西金在苏共政坛几起几落,可谓久经磨炼。他1953年12月任苏联部长会议副主席,1956年被赫鲁晓夫免职,1957年恢复职务,参与了1964年推翻赫鲁晓夫的“宫廷政变”,出任部长会议主席。在苏共中央,以柯西金和安德罗波夫为首的“鸽派”相对温和,主张慎重行事。
1964年赫鲁晓夫下台,勃列日涅夫当选苏共中央总书记、柯西金当选部长会议主席,《人民日报》发表《在伟大的十月革命旗帜下团结起来》的社论,停止了过去几年对苏联的高调批评。同时,毛泽东决定,1964年11月初,由周恩来率中国党政代表团赴莫斯科参加十月革命47周年庆典,试探赫鲁晓夫下台后的苏共中央对华政策。但苏联国防部长马林诺夫斯基在祝酒时,居然对周恩来和贺龙说出“我们搞掉了赫鲁晓夫,你们也搞掉毛泽东,让我们两国关系恢复正常”这样的话。
中苏关系陷入更大的危机中。在柯西金的建议下,勃列日涅夫决定,1965年2月柯西金在出访越南时,要充分利用专机在北京停留加油的机会,与中共高层领导人接触,力争缓和关系。
去越南途中,柯西金停留北京,与周恩来多次谈话。1965年2月11日,越南归来途中,柯西金与安德罗波夫再次停留北京,在周恩来的安排下与毛泽东见面。毛泽东靠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一场哲学意味的会谈即将开始。
谈及中苏论战,毛泽东说,我们赞成你们搞公开论战……没什么可怕的嘛。我给罗马尼亚代表团讲过,公开争论,有什么不好,一是天塌不下来;二是树照样长;三是河里鱼照样游;四是女人照样生孩子……
柯西金忍耐不住了,他说,我们主张的公开论战,是理论性的公开论战,而不应在论战中侮辱人或给别人扣帽子。
毛泽东马上不无讽刺地说,那种公开论战不痛不痒,有什么味道呀!我赞成你们那个前年7月14日的信(即1963年7月14日,赫鲁晓夫主持下的苏共中央发出的《给苏联各级党组织和全体共产党员的公开信》,该信对中共进行了公开指责),也赞同去年2月苏斯洛夫的报告那种公开论战。
两人谈话中出现了激烈争论的场面。苏方的中文翻译一是由于中文水平并不高明,二是被两国领导人当面大声嚷嚷的场面吓呆了,主动要求撤出。于是,由中方的阎明复为柯西金翻译。
毛泽东话题一转,谈到苏联即将召开的三月会议,话里颇有玄机地对柯西金说,周恩来总理同你谈过,他劝你们不要开3月1日那个会。我是教条主义者,拥护我的人不多,我倒是赞成你们开会……但我们不参加。
柯西金提出异议,说这个会不仅是我们自己想要开的,是许多兄弟党提出来的,而且你们过去也建议过。你应该考虑到莫斯科在去年10月中央全会后出现的新条件和新情况。毛泽东说,我们是看到了一些情况。柯西金说,我们现在就可以让步,同志式的,出于尊重……
毛泽东直截了当地说,好啊,我建议你们收回苏共中央1963年7月14日尖锐批评中国共产党领导人的信,撤销1964年2月全会决议。柯西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这,这,这”,一时竟结巴起来……
在毛泽东天马行空的风格面前,柯西金怎么招架得了。一直到双方告别,还是没有进展。柯西金这次北京之行无果而终。
苏联准备对中国实施核打击
珍宝岛事件爆发后,1969年8月,在新疆裕民县铁列克提地区又发生了流血冲突事件。当时,西方要趁机离间中苏关系,炒作苏联领导人考虑对中国进行“外科手术式核打击”。《华盛顿明星报》曾在醒目位置刊登文章,说:“据可靠消息,苏联欲动用中程弹道导弹,携带几百万吨当量的核弹头,对中国的重要军事基地――酒泉、西昌导弹发射基地,罗布泊核试验基地,以及北京、长春、鞍山等重要工业城市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
这并非空穴来风,珍宝岛冲突爆发后,苏联军方高层反应强烈。以苏联国防部长格列奇科元帅等人为首的军方强硬派主张“一劳永逸地消除中国威胁”。
8月20日,苏联驻美大使多勃雷宁奉命在华盛顿紧急约见基辛格博士(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向他通报苏联准备对中国实施核打击的意图,并征求美方的意见。苏联的意图非常明显:在中美关系当时很尖锐的情况下,如果苏联动手,美国至少应保持中立。
尼克松在同他的高级官员紧急磋商后认为,西方国家的最大威胁来自苏联。苏联对中国的核打击,必然会招致中国的全面报复。最可怕的是,一旦让苏联打开潘多拉盒子,整个世界就会跪倒在“北极熊”的面前。到那时,美国也会举起白旗的,“我们能够毁灭世界,可是他们却敢于毁灭世界”。
经过磋商,美国认为:一是只要美国反对,苏联就不敢轻易动用核武器;二是应设法将苏联意图尽早通知中国。但做到这一点很难,美中30年来积怨甚深,直接告诉中国,他们非但不会相信,反而以为美方在玩弄什么花招,最后决定“让一家不太显眼的报纸把这个消息捅出去,美国无秘密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勃列日涅夫看到了也无法怪罪我们”。
中国政府就此发表声明,指出:假如一小撮战争狂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袭击中国战略要地,那就是战争,那就是侵略。7亿中国人民就要奋起反抗,用革命战争消灭侵略战争。
毛泽东提出了“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备战方针,全国很快进入“准备打仗”的态势。
4条临时措施让紧张局势缓和
1969年9月3日,胡志明去世。中共中央当即决定派周恩来赴越吊唁。获此消息,苏联领导层决定派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前往,届时可与周恩来会见。
9月6日至10日,柯西金在越南参加了胡志明的葬礼。但周恩来来去匆匆,有意回避。等柯西金到达越南时,周恩来等人早已回到北京。
9月6日,柯西金抵达越南首都,旋即转告中国驻越大使馆人员,苏联政府首脑希望回国途中经停北京,以便会见中国领导人。
苏联方面同时通过驻华代办向中国外交部提出要求,柯西金希望返国途中在北京与周恩来总理会晤。周恩来向毛泽东汇报,毛泽东同意周恩来在北京机场与柯西金见面。
但一直等不到中方回音的柯西金,已经准备飞回苏联了。9月11日晨,苏联驻中国临时代办叶利札韦京被紧急召到中国外交部,通知他中国同意在北京举行中苏两国总理会谈。这时柯西金的飞机已经飞到苏联境内的塔什干了。
河内之行明显让苏方成员心情不好,大家在塔什干想放松放松,喝点啤酒。当时柯西金不在场,大家围着桌子刚坐下来,把酒瓶子打开,突然,柯西金冲了进来,向大家宣布:马上集合,到机场去。
9月11日上午,柯西金乘坐的飞机降落在北京机场,周恩来、李先念等到机场迎接。一见面,周恩来就同柯西金紧紧握手,以同志相称。柯西金声明,苏联领导人决不愿意为领土问题打仗。周恩来也立即说明了中方的原则立场,严肃地指出,理论和原则问题的争论,不应影响两国的国家关系。
接着,双方在飞机场候机楼西侧的贵宾室进行了3小时40分的坦率会谈。显然,周恩来对谈判有着充分的准备,提出了3条建议:维持边界现状,避免武装冲突,双方武装力量在争议地区脱离接触。但什么是“争议地区”,双方发生了争执。最后柯西金总结说:“争议地区,就是你们说是你们的,我们说是我们的地区。”双方遂将此问题搁置。
周恩来说:“你们调了那么多军队到远东,到底是谁想打仗……如果你们这样做,我们就宣布,这是战争,这是侵略,我们坚决抵抗,抵抗到底!”接着,周恩来缓和了语气:“你说呢?柯西金同志。”
最终,中苏机场会谈以4条临时措施使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缓和了下来。周恩来还顺便告诉柯西金,准备恢复中美大使级谈判。柯西金听到这里,顿觉大事不妙――中美联手将会置苏联于十分难堪的境地。但苏联人的性格是比较随意的,谈完以后,柯西金就指着苏联代表团随行人员,打哈哈地对周恩来说:是他们把事情搞坏了。像咱们这样高级别的领导人,所有问题可在5分钟之内解决。让我们把所有的分歧都装进麻袋扔进黑龙江去怎么样?周恩来在外交上当然要高明得多,柯西金讲这些话时,他始终装作没听见,不予回应。
林彪“第一号令”
柯西金回国后,出于苏联内部原因,对北京会谈没有结论,只是笼统地表示同意在北京开始边界谈判,苏方愿意讨论中方提出的所有问题。但柯西金没有否认苏联向中国挥舞核武器,更未保证今后不向中国发动核战争。苏联强硬派要求继续对中国保持高压政策。
中苏一接近,美国就沉不住气了。美国中情局更是急不可耐,向有关情报部门发出指令,限期搜集柯西金在中国停留3小时的详细情报。9月16日,伦敦《星期六邮报》登载了苏联自由撰稿记者、实为克格勃新闻代言人的维克多・路易斯的文章,称“苏联可能会对中国新疆罗布泊基地进行空中袭击”。美国明白,维克多的文章是对美国的一个试探,更是对中国的示警。
10月17日,林彪为“紧急备战”疏散飞抵苏州市。此时,他过高地估计了苏联利用谈判作烟幕对中国发动突然袭击的可能性,当天以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军委副主席和国防部长的身份,口授了6条命令。10月18日,黄永胜等人以“林副主席第一号令”为名,正式要求全军进入紧急战备状态,指挥班子进入战时指挥位置等。10月中下旬,整个国家处于临战状态。“第一号令”产生了很大的社会震动,中国的这一举动引起了全世界的严重关注,与中国接壤的一些国家也相应进入了戒备状态。
但战争并没有爆发。中美苏三角关系,由此拉开序幕。
(摘自2011年第6期《同舟共进》吴跃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