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二九五(九十四)楚穆王杀子西 文之无畏得罪宋昭公
转过年来(公元前617年)又是一个多事之秋。
秦、晋两国在上半年就没消停,先是晋国在春天讨伐秦国,攻取了秦国少梁;跟着秦国报复晋国,同年夏攻取晋国北征。
楚国方面,本年楚穆王杀了子西和子家。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前文我们曾经说过,当年晋、楚城濮之战,楚国令尹子玉和子西率军败给了晋军。后来子玉和子西自杀谢罪,楚成王派使者去制止,结果去得晚了,子玉已死,只来得及救下子西一人。跟着,楚成王便把子西远远地封到了楚国的南疆——商密,让他做了商公。
虽然楚成王饶过了子西的性命,可是打从那时起,子西也恨上了楚成王。子西被封到商密后,曾经悄悄沿汉水而下再逆长江而上,想要潜入郢都刺杀楚成王。没想到楚成王当时恰巧去了别宫——渚宫。偏偏就在这时,突然从商密秘密折返的子西被楚成王逮了个正着。子西事先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于是他害怕了,然后他就对楚成王谎称,自己幸免于死,听闻有谗言说他要逃走,于是他便回来向司败(楚国的司败即他国他司寇)投案,主动赴死来了。就这样,子西骗过了楚成王,而楚成王呢,就趁此机会改封子西做了工尹,让他掌管楚国的百工。
楚成王死后,子西又和子家(仲归)一起,密谋要弑杀楚穆王。这事被楚穆王听说了,本年五月,楚穆王先下手为强,把子西和子家都给杀了。
解决了国内的隐患后,楚穆王先是在秋天与陈共公、郑穆公在息地会面,到了冬天,他又联合了蔡庄公,与陈共公、郑穆公而四,驻军厥貉,打算讨伐宋国。
楚穆王要联合诸侯讨伐宋国,宋国司寇华御事对宋昭公说,楚国想要削弱我们,让我们臣服于它,我们先主动向它臣服怎么样?何必等着它逼我们臣服呢?华御事还说,实在是我们无能,才导致楚国来讨伐我们,可是老百姓又有什么过错呢?就这样,宋国决定主动臣服楚穆王。于是宋昭公便带着自己的大臣,动身前去厥貉恭迎楚穆王,一方面是去劳军,另一方面也是付出听命于楚穆王。
果然,到了厥貉之后,文体生活就安排上了,楚穆王带着一众诸侯前去孟诸打猎。打猎和打仗一样,是有军规也有有阵法的。当时有一种圆阵,叫“盂”或“和”,楚穆王带着诸侯在孟诸打猎,自然也要设盂阵。当日的分工是宋昭公负责右盂,而郑穆公则负责左盂。既然有猎阵,自然要有负责指挥具体猎阵、以及督导整个打猎行动的督察官员。当日负责这项工作,并负责给一众随猎人员的分配工作的,分别是担任左司马的是楚国的子朱和文之无畏(申舟),担任右司马的楚国的期思公。宋昭公除了负责右盂外,还接到了提前载着用来取火的燧具出发的任务,而宋昭公却违抗了这一命令。打猎如同打仗,军规森严,于是作为监察官的文之无畏就鞭打了宋昭公的车御以为惩戒,打完之后,文之无畏还拉着车御在所有参与田猎的人面前示众以为警示。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文之无畏打了宋昭公的车御,又拉他去示众,也就等于打了宋昭公的脸,所以就有人就对文之无畏(子舟)说,国君是不可以侮辱的。
可是文之无畏却说,他身为左司马这么做是施行自己的职责,并不是用强。文之无畏还说,诗云“刚亦不吐,柔亦不茹”——柔软的东西不吞它,坚硬的东西不吐它,“毋纵诡随,以谨罔极”——不要放过欺慢之人,来敲打那些放荡无极之辈。文之无畏说,这两句诗的意思都是让人不要避强,所以他又怎么敢因为惜死而放弃自己的职守呢?忠于职守、不畏强权,你认同不认同文之无畏这种做法呢?无论如何,事情文之无畏已经做下了,祸根也就此种下了。这是后话。
楚穆王主持的厥貉之会,除了陈、郑、蔡、宋等大国外,还有一些小国也都来参会了,麋国就是其中之一。但是,麋国国君却中途便从厥貉脱逃,跑回了麋国。楚穆王大怒,转过年来春天(公元前616年)派成大心(孙伯)率军讨伐麋国。楚大麋小,成大心很快便在麋国的防渚打败了麋军。跟着楚穆王派潘崇再次伐麋,一直打到麋国都城锡(yang2)穴。
我们看到,尽管当年晋、楚城濮之战,楚国败给了晋国,但是由于当时楚成王并没有将楚国的全部兵力派给令尹子玉,甚至连楚国的主力部队都没有派给子玉,所以楚国的军事实力虽经城濮之战之败,却没有受到大的削弱。因此,楚国得以继续保持其强劲的南方霸主地位,这种地位即使在楚成王死后,也没有受到动揺,不少诸侯国出于各自的考虑,继续向楚国低头臣服。比如宋国,就是因为惧怕楚国的讨伐,承受不了战败的后果,所以从可能的结果逆向导出了当前应该采取行动的方向——主动向楚国臣服。想当年,宋国在宋襄公时代尽管未能实现称霸野心,但宋国至少曾经致力于称霸,实力相当不俗。可惜宋襄公晚年,先是在盂之会被楚成王使诈俘虏了去,跟着又在战场上败给了楚国,从此宋国的实力就开始走下坡路,如今距宋襄公去逝也才不过二十年时间,宋国竟然沦落到要靠主动向楚国称臣自保的地步,也是令人不胜唏嘘。厥貉之会,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的一次由楚国主导的诸侯盟会。当然,我们也要看到,厥貉之会的参与者大多都和宋国一样,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的无奈之选,是楚国单边霸权的产物,麋国的中途逃会,就说明了这一点。无论是像宋国这样的大国,还是像麋国这样的小国,我们能够据此看到他们在实力不如人的情况下的挣扎,同时更能看到楚国实力对其中一些国家的碾压。
我们说宋昭公向楚穆王的俯首,是实力不足的无奈之举,可即使是这样的无奈之举,在“国际社会”看在来也是可喜可贺的。比如鲁国,在厥貉之会后次年派襄仲访问宋国,主要目的是想要游说宋昭公,让他同意司城荡意诸返回宋国之事,但就在此次访问之时,襄仲却郑重地为此事向宋国表示了祝贺,祝贺宋国在上一年决策正确,没有遭受兵害。你看,明明是宋国放弃了平等的主权国家地位,才换来了一时的和平,但在鲁国看来,竟然是明智之举兼可喜可贺之事。我甚至想,如果我是宋昭公的话,听到襄仲就此事祝贺我,我会不会觉得他是在讽刺我呢?可是再看宋、鲁之间,宾主相安无事,原来这事的可喜可贺程度,竟然是国际共识,弱国的卑微由此可见一斑。中原诸侯国的日子过到这种地步,实在令人唏嘘。
这也让人不禁回望楚国步入春秋以来的历史。对于中原国家来说,楚国这个从前几乎都没怎么注意过的国家,宛如横空出世一般,一登场就对大部分国家形成实力碾压,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你能想象得到,如果在今天,突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国家,比如洪都拉斯或者津巴布韦突然冒头,变成和鹰眼五国或中、俄一样的大国,让全世界看他们的眼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