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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妙玉其人,作者用为数不多的正面出场和星星点点的侧面评价便刻画出了她这样一个极其“特别”的人物形象。读者对她的评价两级分化极其严重,粉黑参半,但在我看来这其中大部分抛开身份与环境只谈行为的粉与黑,都是毫无逻辑且不着边际的。
妙玉生在读书仕宦之家,本该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般人物,只是在 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 的无可奈之下做了尼姑。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她的身份应该更像是某些成名后进入高等学府深造的名人。非要拿什么金蝉转世,玄奘复生,癞头和尚、跛足道人、方正大师、灭绝师太们的修为来要求妙玉,这是失之偏颇的。甚至就连妙玉本人都从来没有以一个纯粹出家人身份自居过,联句一回张口即是 “ 咱们的闺阁面目” ,看客们又何苦庸人自扰,非要生搬硬套的逼她出世、逼她放下、逼她看破?
对于妙玉而言,尼姑更似‘职业’而远非 ‘身份’,而这两者间的落差与矛盾才是 妙玉一生所表现出的孤僻怪诞的源头。
作为尼姑的她,要清虚寂寞、要空;然而骨子里的她却不甘寂寞、未必空。
所以她会因为尊贵而放话不去那侯门公府;
所以她会因为贾宝玉的雅皿俗器说与之争持;
所以她会因为嫌弃而拒绝回收刘姥姥用的杯子;
所以她会让抬水来洗地的小幺留在山门外头墙根下...
而这些,都可以理解为一个敏感的人在巨大的身份落差后激发出的过分到变态的自尊,她那歇斯底里的孤僻怪诞执拗可能只是不想让别人忘记,更或许是不想让自己忘记——她不仅仅是一个尼姑...
《红楼梦》中‘栊翠庵茶品梅花雪’里妙玉的戏份非常值得玩味
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知道。这是老君眉。”...那妙玉便把宝钗和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随他出去...
从这一幕‘待客’的成分是远高于‘侍奉’的戏里,贾府和妙玉间微妙的关系就被完全说明了...妙玉的谦恭迎客如果真的是奴仆对家主的侍奉,那么贾母何以要亲自对妙玉言明忌口?(这种事情应该是仆人份内的知识点啊,纵然退上一万步,讲这话的也不该是贾母,一个小丫头提前通知就好了。)贾母这番话表达出的就是------贾府与妙玉是在一个阶级等级里的(当然即使在同一个等级里,贾母辈分和尊贵还是要高出妙玉的),而妙玉的恭谨则不过是待客礼仪罢了...而安排完贾母等人的茶果之后,妙玉更是拉着钗黛去吃连宝玉都要‘厚颜无耻’的乱入才能吃到的‘梯己’茶(这其中还和宝黛二人打了嘴炮)...到最后
贾母已经出来要回去。妙玉 亦不甚留,送出山门,回身便将门闭了 ...
这一幕与第七十六回
妙玉 送至门外,看他们去远,方掩门进来。
结合观看效果拔群。
可见在贾府,妙玉是愿意并且 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的。她更像是客居贾府但其中并没有血缘关系作为维系的林黛玉与薛宝钗,于名她是被下帖子请来的,于实有自己独立的居所栊翠庵,有自己的丫鬟嬷嬷,有自己的古玩奇珍,和贾府的关系是相对独立的,这些都远远不是水月庵中小尼姑小道姑们可以作比的。
为人孤癖不合时宜的妙玉却因惺惺相惜而用顶配待遇招待钗黛,因些微有知识给宝玉下生日拜帖,可见对入得她目的人来说,妙玉并不那么稀奇古怪。有些鸟儿,你讨厌她们的叫声,也许只因为她们本就不是在叫给你听。
妙玉是冰封的火焰,于她视线之外的人看她是冰冷刺骨、锐利无比、无法亲近的,但她对视线之内的人她也会敞开怀抱,只不过她能给的温暖里,多多少少,还是带着外壳上的寒气的...
自小多病,非要亲自遁入空门方好。进入空门的那个叫妙玉,留在外面的那个叫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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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一张罗寒蕾所著的工笔画《妙玉》。Link:
罗寒蕾新作《金陵十二钗》欣赏这是局部图。全身像更美,颀长玉立,有如一尊观音。
小的时候看《红楼梦》,并不喜欢妙玉。印象中她太过冷傲尖酸,就像数九寒冬檐下挂的冰棱子,一个个儿晶莹剔透,阳光下美丽极了;可用手一摸,那股寒意一直冻到肺腑里。
闲云野鹤,仙姿飘逸,美则美矣,太过于疏离。
若要用一句诗来形容她,莫过于“池上芙蕖净少情”——
既不食人间烟火,也不通世故人情。
妙玉出场突兀,来历亦甚神秘:本是苏州官宦人家的贵族小姐,却是与贾府为了元妃省亲而“采访聘买”来的小尼姑、小道姑一同来的,哪怕父母双亡、带发修行,读书仕宦之家的小姐也不至于如此罢?然而,若说她家道中落、孤苦无依,师父既已圆寂,身边随侍之人也寥寥无几,王夫人却很看得起她——令书啟相公写请帖,接来大观园的栊翠庵居住——待她这样客气!
且在栊翠庵里修行,妙玉日常所用之物皆是罕有的奇珍:成窑五彩泥金的小盖盅对她而言不算什么,说扔就扔;给宝钗的分(左分右瓜,读音bān)瓟斝,给黛玉的杏犀喬(上喬下皿,读音qiáo),给宝玉的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整雕竹根的大海(上台下皿,读音hǎi),连她吃茶的绿玉斗都是“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府未必能有的——如此低调的豪奢,全书里怕是只有秦可卿那间遍是有历史遗珍的卧房能与之相比。妙玉来历不凡,背后隐情甚多,由此可一窥端倪。
若说妙玉的性格,太虚幻境薄命司中册子上的记载十分清楚:
陷于泥垢的美玉——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世难容的曲子——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太高人过妒,过洁世皆嫌。
妙玉凤毛麟角的资质,与她清高孤傲、甚至于洁癖的性子,构成了一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形象。且判词中隐喻她未来必遭劫难的谶语,更是增添了悲剧的色彩。
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美好而洁净的人儿,无可避免地一步一步,走向命运悲惨的结局
——这样一种 面对易碎剔透的美、在眼前将要碎成齑粉而无能为力的哀伤,是妙玉给我最为强烈的感受。在这一点上,她和黛玉何其相似。
在栊翠庵品茶之前,书中并没有妙玉与黛玉私交的细节。然而我相信她们是彼此熟悉、乃至交心的。不然,妙玉为何会将黛玉的衣襟悄悄一拉,带她到自己的禅房中吃体己茶,还让她坐在自己的蒲团上?黛玉没吃出雪水清浮的味道,被妙玉呲达了一通,骂她是个“大俗人”——以黛玉心性,换了旁人敢这么说她,早就呛回去了;这回却不多话,不辩解,不生气,回去也没有半句不满,好不怪哉!
再看后来,宝玉去栊翠庵乞红梅,李纨叫人跟着,黛玉却拦下了。“有了人,反不得了”——她这样懂妙玉。中秋夜,凹晶馆联诗,妙玉又邀黛玉和湘云来栊翠庵品茶,将之前的二十二韵抄录下来,自己提笔续完十三韵。三人有说有笑,直至破晓。这时的妙玉,言笑晏晏,和蔼可亲,与普通闺秀并无二致,再不见半点昔日的孤介习癖。
黛玉目下无尘,妙玉洁净孤僻,两人通身皆是不容于世的傲气,并一副不畏权贵的傲骨——黛玉从不劝宝玉在仕途经济上用心,她不屑于此;妙玉更是因“权势不容”而被迫投奔他处。两人的骨子里又是同样的善良,尊重生命,并不以身份差异而区别待人——黛玉待丫鬟们没有架子,她能耐心细致地教香菱写诗,毫不藏私;妙玉与出身寒素的邢岫烟是贫贱之交,教她认字读书,并有“半师”之分。她们唯一可能遭到读者诟病的地方,便是对待刘姥姥的态度:黛玉嫌姥姥粗俗,谑称为“母蝗虫”;妙玉嫌姥姥脏,她喝过的茶杯就不要了。说到底,这只是接受不了刘姥姥的生活习惯,而不是因为贫穷而瞧不起刘姥姥。
在才华、气质、乃至于精神世界的共鸣,妙玉与黛玉的共同之处,早已远远超过了名字里同样有一个“玉”字。她们是这样可亲、可爱、可敬、可罕的一对“玉人”。可惜,到了最后,一个是“质本洁来还洁去”,一个是“无瑕白玉遭泥陷”。红颜薄命,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