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上吊后,王爷后悔了
第461章 是他们的造化
老夫人见到温锦,先是一愣。待弄明白,正是温锦救了她,否则她就死在这儿了。
她一路奔波,远行千万里,竟然还没见到儿子,就要一命呜呼,人生该是何等遗憾。
“孩子……谢谢你。”老夫人艰难说道。
一张布满沧桑和皱纹的脸上,尽是感激之色。双眼更是噙满热泪。
温锦微笑,“您宽心,既叫我遇见了,那便是缘分。”
温锦宽慰老夫人一番。
婆子和那年轻妇人都偷偷抹泪,两人再看温锦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眼瞧着呕了一大口血,脸色灰败,咽气不过是瞬息之事的老夫人……竟然在她手底下,奇迹般的苏醒过来。
而且不但是人醒了,老夫人的脸,都恢复了些许的气色。
年轻妇人心思一转,他们不远千里来干什么呢?不就是来求医了吗?
“这位夫人,官道上相遇,您是要出远门吗?”年轻妇人缓声问道。
温锦道,“春光正好,带着儿子到郊外踏青来了。”
妇人松了口气,不是出远门就好。
她忽而捧出一只匣子,“夫人今日救我母亲,感激之情难以言表,一点谢意,不成敬意,万望收下。”
婆子看了妇人一眼,嘴唇抿成一条线,若有所思,但并未说话。
温锦打开那匣子一看,“嗬……这谢礼太重了。”
竟是一匣子金元宝,一个个圆滚滚胖墩墩的金元宝,分外喜人。
温锦把匣子推了回去。
妇人不肯收回,欲言又止。
温锦并不多问,留针的时间差不多,她开始取针。
只见她每取一针,老夫人的脸色就松快一分。
那金针刺激了经脉穴位,把老夫人的“劲儿”给提了起来。把人从阎罗殿里提着劲儿拽了回来。
这会儿老夫人脸上有了健康的血色,这股“劲儿”松了,她也显得更轻松。
“老夫人好好将养,后会有期。”温锦收好针,便要下车。
车上三个妇人相视一眼,颇为着急。
温锦下了车,牵起钰儿的手,朝自家马车走去。
“阿娘怎样?”守在车外的男子问道。
眼见他快不行的阿娘,竟然自己坐了起来,面上也不再是死气沉沉。
男子瞪大了眼睛,“神医啊!”
他忙冲温锦母子的背影作揖。
“还等什么?咱们走这么远,是为了什么?既遇上了,那是老天给的造化呀!”年轻妇人急声道。
男子也猛地醒过神来。
他扶着妇人,两人齐齐朝温锦母子跑来。
“夫人!夫人稍等!”
温锦回头。
噗通,男人朝她跪下了。女子也福身行礼。
温锦微怔,却很快明白他们的意思,“老夫人的身体,的确不适合再奔波。这一次的行针,也不过是救急。若要痊愈,还需慢慢调理。”
“求夫人救救阿娘,我们不远千里,到京城来,就是为了求医问药!遇上您,是我们的造化!”男子叩首说道。
温锦道,“这样吧,离这儿很近,我有个别院。你们先在别院里安顿下来。我给老人家仔细诊诊脉。”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
“多谢夫人!多谢……”
温锦把这一行人,安排进她嫁妆里所带的别院当中。
她和钰儿则不住在这儿,他们要去的是萧昱辰产业里的别院。
温锦给老夫人开了药,把药方交给老夫人的儿子,“京都仁济堂,是我家相熟的药铺,那里的药材品质上佳。”
老夫人的儿子儿媳千恩万谢,一定要把那一匣子黄金赠予温锦。
“得您医治,还在夫人这儿叨扰,您若不收,我们如何能住的踏实?”老夫人儿子说。
温锦这次收下了黄金,交代了家仆照顾。
她便带着儿子去萧昱辰的别院去了。
……
陈霸派出的随从出了京都大门,在官道上迎出去很远,也没遇见老夫人的马车。
他回到驿馆打听,驿馆的人都说没见。
“许是还没到。”亲随暗自嘀咕。
怕错过,他在官驿等了一夜。次日又策马从官道往远处迎。
跑了老远,仍是没遇见。
他又在官驿里等了一日。
这天傍晚,他琢磨着,不能这么干等,“得给大人一个回话呀!不然大人岂不着急?”
亲随回了京都,都城内的官驿,找到自家大人。
“我母上大人呢?”陈霸直往后看。
亲随拱手道,“迎了两天,没见着老夫人的马车呀?问了驿馆的人,都说没见着……是不是路上耽搁了?”
陈霸心头不安,他亲自策马出城。
只见他一人一马,伫立在官道上,神色惶惶地眺望着远方。
“哎呀!”
温锦的别院里,那男子一拍大腿。
老夫人,婆子和年轻妇人都诧异看他。
男子道:“进京只顾的抓药回来,忘记打听驿馆!忘记给三哥报平安了!”
年轻妇人哭笑不得,“这事儿也能忘?”
老夫人道,“那别耽搁,你现在去!你三哥来大梁京都早,或许知道那位年轻的夫人是谁!”
“你们瞧,自她给我扎了针,又开了药,我这精神头儿是越来越好了!”
“咱得好好感谢人家!要不然,我这一条老命,还没见到你三哥,就交代在路上了!”
众人连连点头。
男子豁然起身,“我现在就去!”
……
陈霸牵着马,踏着夕阳的余晖,垂头丧气的往京都城门里走。
他等了足足一天,来来回回在官道上跑了许多趟……难道真是在路上遇上事儿了?
“阿娘……儿不孝!”
陈霸眼眶发酸,心头涩涩,呼吸吃力。
“三哥!三哥——”
身后传来呼唤,嗓音有些耳熟。
陈霸怔了怔,三哥?叫谁?不会是叫他吧?不可能……
心里念着不可能,他却还是回头去看。
只见一男子策马疾驰,激起一片尘土,快到他跟前,那男子不待马停稳,便跃下马背,一下子朝他扑来。
“三哥!我正想进京找你呢!没想到在这儿遇上!真是太巧了!”
陈霸一时想笑,又想哭,“不巧!我派人在这儿等了两天!自己又在这儿等了一天!怎么就你自己?阿娘……”
话没说完,陈霸心底一惊,腿一软,差点儿坐在地上。
陈四连忙扶住他,“阿娘没事。”
“我们前天就要到了,阿娘却喋血昏迷,眼看扛不到京都……”
陈霸脸色煞白,硬挺挺往地上倒。
他人高马大,陈四差点儿拽不住他。
“遇上个仙女神医,把阿娘给救了!”
第462章 怎么是你?
眼看三哥要吓死,陈四不敢再卖关子,忙一口气说了。
“幸好是遇见那位神医,人美心善,给阿娘扎针急救。”
“后来,她看阿娘身体太弱,不适合再继续奔波,就近,把我们安排在她的别院里了。”
“她给开了药,阿娘服了这几天的药,已经好多了!现在说话,中气十足的。”
陈霸皱眉看着陈四。
“真的!我还能骗三哥吗?不信,你现在跟我瞧瞧去!”陈四拖着陈霸往背离京都城门的方向走。
陈霸甩开他的手,冷眼看他,“前天就到了?你还去京都给阿娘抓药?”
陈四点点头,“是啊,哥。”
“那你为什么不去官驿找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已经平安到了?!”
陈霸一声怒吼。
陈四差点儿被他吼得坐在地上。
陈霸光是吼,不解气,抓着陈四暴打了一顿。
要不是城门口的守卫,看不过眼,上前呵斥……陈四还不知要挨多少下。
“忘……忘了。”陈四小声说。
陈霸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被他挑起来。
“忘——了——?”
陈四这次不傻了,浑身还疼着呢!
他飞身上马,打马就往温锦的别院里冲。
……
温锦和钰儿放风筝归来,顺道来了趟别院。
那位先前对温锦有所防备的婆子,现在见了她,比见了自家嫡亲的小姐还亲。
“夫人来了?多亏了夫人的药,我家老夫人现在好多了!能吃得下饭,饭后还能在院子里走走。”
“老夫人说,照这个势头恢复下去,她还能上马耍花枪呢!”
婆子这话,可透出了不少信息。
老夫人会骑马,会枪法。这样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家中得是既富且贵。
照婆子先前的谨慎程度,她不会透露这些。
温锦笑了笑,没有打探她们的家世,她单纯想救人而已。
“我再给老夫人把把脉,这药服了有三日了,可以调整药量了。”温锦笑着落指在老夫人脉门上。
温锦这边正“望闻问切”。
那边突然传来炸耳朵的喊声,“阿娘!儿不孝,儿来了!”
温锦微微一怔,那婆子赶紧去门口,把人拦下。
“三爷,那位好心的夫人正在给老夫人把脉呢,您且等等!”婆子拦住陈霸。
陈霸探头往屋里看。
但床榻在里屋,还有六扇的折叠大屏风遮挡,他视线难及。
陈霸压低了声音,“什么神医夫人?长什么样子?我在京都有好一阵子,我还没打听到神医……倒叫你们遇上了?”
婆子瞪了他一眼,正色道:“人家可是救了老夫人的命,还把别院借给我们住!心善着呢!”
“待会儿见了人,三爷您可一定客气着点儿。老夫人如今,见着那位夫人,就是见着救命恩人的感激。”
“三爷万万不可惹老夫人不快!”
陈霸皱眉,愈发好奇,“知道知道!”
“老夫人身体好转,这药量也有增减,我重新写了药方。”温锦道。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闺女,等等。”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漂亮的红玉镯子,递给温锦。
那镯子触手生温,竟是红玉中的暖玉。
温锦眼底一亮,灵泉空间里的兴奋之感,她未召唤空间,都感受到了,这是上好美玉。
“你救了老婆子的命,这是我祖传的红玉,我想把它送给你。”老夫人笑盈盈看着温锦。
温锦虽然很喜欢这上好佳美的红玉,但闻言,她还是推了回去。
“老夫人,这太贵重了,您儿子、儿媳纯孝,已经给了我厚礼……”
“阿娘,不可!”陈霸听闻里头说什么红玉,祖传……
他当即脸色一变,推开婆子,闯进了里间。
温锦闻声回头。
陈霸也站在榻前僵住,他看着温锦,嘴巴微张,目瞪口呆。
老夫人见着三儿子,又气又笑,“什么不可!你老娘的命,没这身外之物重要吗?”
婆子也跟着进来,把他往外推,“三爷,您怎么就跑进来了呢!您去外头等着……”
陈霸慢了好几拍反应过来,“怀……咳,怎么是您?”
屋里一静。
老夫人道,“你们认识?”
温锦笑,“是啊,陈使初到大梁都城,我们便见过了。没想到老夫人竟是陈使的尊上,那您更不必客气了。”
温锦起身,把里屋让给人家母子。
她出门后,把药方交给陈四,把药量的增减以及饮食的禁忌又交代了便要走。
“怀……您留步!”陈霸追了出来。
温锦道,“陈使刚见到尊上,怎么不好好陪着?你一时半会儿也不离京,有什么话,可以改日再说。”
陈霸却轻叹,“还是今日说吧,不说,我心中不安,越想越愧疚。”
温锦同他去了花厅,叫人上了茶。
陈霸却一撩衣摆,屈膝跪下了。
温锦侧身走到一边,“你这是干什么?叫人看见了,我一身嘴也说不清了。”
陈霸是外使,温锦是战神的王妃。
陈霸屈膝拜她……这是把她架火上烤呢!
“这里是王妃的别院,便是看见,也都是王妃自家人看见。”陈霸却不起身,认认真真地叩首三次。
这个自打来了京都,就又横又霸道的使臣,竟然如此谦恭,如此真诚叩谢……
温锦十分意外,同时也明白了……孝道在他心中,分量很不一般。
“阿娘说了,若非王妃您及时相助,她当时就不行了。”
“阿娘说,人濒死的时候,自己是知道的……她已经看见了黄泉路,听见了阴曹地府的鬼叫声……”
“是王妃您的金针把她拉回来了!王妃救了我阿娘,于我便是恩同再造……”
“想想我曾经做的那些事,以及跟齐使合谋的算计,实在愧对王妃的大恩大德!”
陈霸缓缓起身,脸上的自责愧疚,却愈发明显。
温锦垂眸微笑,圣人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她救老夫人的时候,真没想过要什么回报,那又破又风尘仆仆的马车,她不过以为是远行的客商。
陈霸将一只古朴,却透出厚重之感的檀木盒子,放在她旁边的四方几上。
“这是我阿娘的心意,您不收,她心中不安。”
“另外,陈国与齐国的计策,我想向你坦白……这些话,出了这花厅的门,我必不再承认我说过。”
第463章 既有宏愿,也要能承受风雨
“梁国如今的皇帝年迈,没有宏图大志,安于现状。”
“怀王有领兵之将才,王妃有经世之略。倘若怀王是太子,王妃将来能稳坐中宫,那大梁的前景与今不可同日而语。”
“四国的平衡,也必将被打破……”
“所以,齐国使臣与我大陈使臣商议,从梁帝和怀王之间,撬开裂缝,致使父子失和。”
“父子相互猜忌,君臣失和,则国不安宁。大梁届时,就没有气力对外发难。”
“倘若陈、齐合力,抓住时机……”
陈霸笑了笑,没再往下说。
但意思,已经不言自明。
父子君臣相争,内乱起,则是外人趁虚而入的时机。
只要时机把握得好,陈、齐就能从梁捞得大利,甚至兼并。
温锦道,“你跟我说这些……”
陈霸抬头看她,“经此一事,王妃让我改观了,对您,对女子都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女子不仅可以在内宅相夫教子,手腕也不止是能用来谄媚、构陷。”
“若是把精力用在正地方,女子也能救人,甚至救国。”
温锦抿唇看他。
陈霸抱拳拱手,“言尽于此。王妃最好早做打算……他日,王妃若愿意去大陈做客,找我陈霸,必定奉您为上上宾。”
温锦轻笑,“多谢。”
陈霸欲言又止。
他想提醒更多,想把话说得更直白……大梁皇帝,必定是她前行路上的阻碍。
疑心的种子已经播下,早晚会生根发芽。
届时,她的路会比今日更难走。
但前头那些话,也已足够。若时机不到,多说无益。
而且,陈国整个的风气,未必就比大梁更轻松。
她既有宏愿,也该有抵御风雨的能力。
在花厅时,他是受她恩惠,感激她之人。
走出这花厅,他就是陈使,是身负使命,权衡利弊之人。
温锦再三推拒,陈霸还是把那只稀罕的红色暖玉镯子,留给她了。
这次灵泉空间不止喜欢那镯子,就连装着镯子的古朴的檀木盒子,它们都很喜欢。
温锦带着镯子,离开别院。
次日恰是萧昱辰休沐,当晚,他便离京赶来城外别院,与妻儿相聚。
“你们踏青,放风筝,倒是快乐,把爹爹一个人留在京都军营!”萧昱辰捏了捏儿子的鼻子。
钰儿揉了揉鼻子,“皇爷爷说了,爹爹若以后不疼我,就叫我进宫找他告状!还说,我是嫡长子,以后若有委屈,就去找他。”
萧昱辰表情一怔,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
他侧脸看向温锦,“皇城司已经知道,你救了陈国使者陈霸的母亲,并收留他们在别院。”
温锦轻叹一声,“可会影响女学的进展?”
他们都明白,皇城司知道了,就等同于皇帝知道了。
萧昱辰道,“父皇的态度,还不明确。女学之事,他毕竟答应过,金口玉言,如今食言,他面上也不好看。”
“但父皇透出的意思是……希望你主动退让。”
温锦沉默不语,垂眸看着秋瓷盏中清亮的茶水,是她操之过急了吗?
但人生短短几十载,她又是个“外来户”,自己也说不准,能在这儿呆多久。
有足够的时间让她慢慢筹谋吗?
“别怕。”萧昱辰忽而抬手,温厚的手掌轻轻落在她肩头,“做你想做的,有事我们一起扛,总能扛过去。”
“人生苦短,为何要枉留遗憾在人间?那不白来一趟?”
温锦眼底一亮——那不白来一趟?
她心头的迷茫云雾也顿时散开,她堂堂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竟然还没有萧昱辰一个古人看得开!
她来都来了,若不完成“整顿古代”的使命,不论成败,若试都没试就退缩了——真是白来一趟!
温锦看着萧昱辰,展颜一笑,“谢谢你。”
萧昱辰伸手抱她在怀,“谢什么?苦了你那么多年,是我该谢谢你……让我还有弥补的机会。”
气氛正好……
却有人猛地一咳,“咳咳……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钰儿托着下巴,身边趴着两只大猫,三个脑袋,眼睛一眨不眨正望着俩人。
萧昱辰又伸手捏了捏儿子的鼻子,“吃你的点心!”
……
因皇城司已经知道了陈使的母亲,在温锦别院里借住。
温锦便没有再往那院儿里去。
只是派人去叮嘱院中下人,不可怠慢敷衍。
陈霸告诉自家人,那位“仙女神医”是大梁王妃。因为复杂的政治关系,她能做到这份儿上,已经担了风险。
搞不好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扣下来,有嘴都说不清。
陈霸的家人,倒也明事理,“如今能捡回这条老命,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陈霸自那天在花厅里,跟温锦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
他原本还要找宋韬,求问治出那种“神药”的神医,究竟是哪位。
即便不说,再卖给他几颗神药,也是好的呀!
可宋韬却比皇帝还难见。宋家管事说,少主已经不在大梁京都。
陈霸也别无他法。
二月二十二日这天,他向大梁皇帝请辞回陈国去。
临走这天,他又来到怀王府外。
听闻陈霸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了,萧昱辰和温锦很是一愣。
“我去见他。”萧昱辰没让温锦去。
陈霸骑在高头大马上,门房请他进,他却没进。
直到里头的主人家出来了,他才翻身下马,满面欢喜地朝门口看去。
见出来的只有萧昱辰,他的脸立即垮了下去。
萧昱辰想起那晚,他和齐使的对话……他捏紧拳头,想把面前这张脸,一拳砸扁。
“见是本王,你很失望?”萧昱辰冷笑。
陈霸拱手道,“王爷……对陈某有些误会。但王爷愿意来见,陈某感激。陈某是来辞行的。”
萧昱辰挑了挑眉,误会?呸。
陈霸道,“我乃外使,这就走了。便不进门给王爷找麻烦了。”
萧昱辰冷哼,“你也晓得你是外使,还……”
陈霸忽然命人抬上一个金马鞍,这马鞍不大,做工却十分精致,马鞍上还嵌有各色漂亮的宝石。
有些颜色宝石,是陈国独有,他国十分罕见。
陈霸道,“听闻明日是小世子的生辰。无法在明日道贺,颇为遗憾。这小玩意儿,送给世子玩儿。”
萧昱辰看着那金灿灿,各色宝石晃花人眼的马鞍,不知说什么好。
陈霸正欲离开,王府侧门,却有个小小的身影,忽然快步跑了出来。
第464章 老狐狸的迂回之策
“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敢当。但拒绝又好像不礼貌,不如你也收下我的礼物吧?”
一个瓷娃娃般玉雪可爱的小男孩儿,站在萧昱辰旁边,仰着脸对陈霸说道。
“哎哟,”陈霸笑起来,“小世子有什么礼物给我啊?”
钰儿拿出两只瓷瓶递给他。
那两只瓷瓶也有趣,一只白的,一只黑的,肚儿大脖子细。
整个瓶子没有手掌大,但造型却很别致,瓶子上还塞着木塞子,密封很严实。
“哟,挺好,这是什么?”陈霸笑问。
钰儿下巴微微一抬,“你现在不要看哦,等回去再看。最好找个医术好的人给你看看,自己别乱用。”
陈霸立即正色……找个大夫给看看,莫非是药吗?
他去仁济堂,给他娘抓了几次药,已经听人说了。
仁济堂最厉害的,倒不是他们的药材品质上乘。
而是他们家的成药,别处模仿不来!
更有金字成药,药效奇好,只是限量供应,有时候有钱都买不到。
小世子年纪这么小,他哪儿来的药啊!
说不定,是王妃不方便出来,所以叫小世子捎给他的!
“多谢小世子,这回礼我收下了。”陈霸道谢,仔细揣好了两瓶药,带着他的亲随,回去驿馆。
他们随行就有大夫,但这大夫是陈国派来的,并不是他亲信。
陈霸迟疑后,没给他看。
他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我先行出京,接了我母亲,明日咱们京城外汇合,一起上路。”
他与随行的官员分开,带着自己的人,来了城外温锦的别院。
他拿出那两只瓷瓶给他娘看。
陈四惊道,“这是救了阿娘命那神药!”
所有人都看向陈四。
“不会错的!大哥给阿娘服药时,我就在一旁。”他从白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万分肯定道。
老夫人接过药丸一看,脸面生光,“是!没错!是这味道!”
陈霸将白瓷瓶里的药,都倒出数了一遍,又赶忙装进瓶子里封好。
“十颗!”他激动的声音发颤,“大哥说,他买那一颗,多少钱?”
“三万两!还是托了关系,费老大劲儿才买到的!”陈四瞪大眼,如同梦呓。
陈霸深吸一口气,“乖乖……那金马鞍和红玉,还是礼轻了。”
……
齐、陈两国的使者都走了。
皇帝有点儿不开心。
方旭上茶时,皇帝差点儿把笔戳进茶盏里。
幸而他眼疾手快,赶紧把砚台挪过去,把茶盏撤开。
“唉……”皇帝长叹一声。
方旭道,“皇上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皇帝道,“齐陈两国使者,都是反对建女学的。朕如今思来,当初答应的太快了……也是被那才女大赛冲昏了头。气氛烘托到那儿了……”
“朕以为,女学所培养的,不过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贤妻良母。”
“可经过齐国使者一番话,朕才醒悟过来,怀王妃的野心不止于此……她想让女子从内宅里走出来,拥有和男人一样的地位,权利!这怎么行?”
“朕原想借着齐国、陈国外使的嘴,让怀王妃明白,她这么干不行!但他们竟然都走了……”
皇帝又长叹了一声。
方旭皱了皱眉,小声道,“皇上也不必忧思太过,一定要保重龙体呀!此事艰难,古来的习俗便是如此,怀王妃想改变,哪是她说改就能改的吗?”
“她也不过是一时的劲头儿,等遇了几次挫,她就知道此事不易了。”
皇帝看了方旭一眼。
方旭赶忙埋头,“奴才僭越了。”
皇帝却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朕直接阻止,于朕的面子上不好看。好似朕言而无信。”
皇帝忽而笑了笑,但目的不变,手段可以迂回嘛……
“来人,从宫中乐坊,挑选十位才艺双绝,容貌出众的美姬来!”
皇帝摸着胡子,笑得像只老狐狸。
他给温锦找点儿事儿干……温锦就没那么多功夫,折腾什么女学了吧?
……
萧昱辰还没赶到北衙军,就听说他府上要出事!
“十位美姬,被宫里两辆楠木大马车送往怀王府。”
“王爷现在快马加鞭赶回去,也许正能赶上!”耳目禀报说。
萧昱辰心中一紧,顾不得许多。
他当即调转马头,快马加鞭地往回跑,“驾——驾!”
他把这汗血宝马催的怀疑马生,恨不得生出翅膀来。
“站住!”萧昱辰一声猛喝,终于拦下了即将进他府邸侧门的两辆楠木马车。
车夫一惊,回头去看。
萧昱辰一点儿没减速,径直冲到他们前头,堵在了王府侧门前。
他用马鞭指着车夫和宫人,“什么人?来怀王府作甚?”
公公笑道,“王爷别误会!这是皇上的恩赐,王爷必定喜欢!”
太监说着,还朝他眨眨眼。
萧昱辰无语,他喜欢个大头鬼!他好容易才跟温锦睡到一张榻上!好容易才让人把主院寝房里的那张小床撤了!
现在跟他来这套?!是嫌他刚过上好日子吗?
“什么赏赐?本王怎么没听说有赏?”萧昱辰揣着明白装糊涂。
公公笑,“等送进去,王爷不就知道了吗?”
萧昱辰哼道,“无功不受禄,本王没有功劳,不敢贸然领赏。公公请回吧!”
那公公一愣,着实没想到,还有赏赐到门口,却进不去府门的。
他冲萧昱辰频频眨眼,暗示都快成明示了,“皇上赏王爷,还需要什么功劳理由?再者,长者赐不能辞,王爷只管收下就是。改日再去皇上面前谢恩就行了。”
萧昱辰马鞭一甩,“本王是儿子,更是臣子,哪有臣子可以无缘无故就领这么两大车赏赐的?名不正言不顺!本王不敢受!你们随本王回宫中,本王现在就去父皇面前问清楚!”
公公这会儿才看明白,萧昱辰不是客套——他是真不想收。
公公道,“王爷是不是先看看,这里面是……”
“不必!少废话!同我回宫!”萧昱辰脸黑了下来。
公公来之前,可是接到了死命令!一定要把礼物送到!一定要让怀王府收下!
他那会儿还觉得好笑,这么好的“礼物”,有哪个男人会拒绝呢?这番叮嘱不是多此一举吗?
现在他才明白!还真有!怀王怕不是什么异类?!
公公也拿捏起了内廷的架子,“奴才受命于皇上,莫敢抗命。请王爷恕罪。”
萧昱辰见状,吩咐自己府上的门房,“给本王盯紧了!本王不回来,绝不准放他们进府!守不好门,你们都别再怀王府呆着了!”
萧昱辰打马,飞奔向皇宫——他得找他皇帝老爹,好好说道说道!
第465章 父子反目,温锦成全
怀王府门前,门房和宫里来的马车,就这么两厢僵持下来。
宫中,勤政殿。
方旭快步进殿,“启禀皇上,怀王爷急匆匆来了。”
皇帝一愣,摸着胡子笑,“他是来谢恩的吧?也是朕疏忽,若是早点儿给他送去,也不至于让他被温锦蛊惑那么久……”
话还没说完,萧昱辰就到了殿外。
“宣他进来。”
萧昱辰进得殿中,脸红脖子粗,当即就想吵吵。
但他还是先忍怒行礼,“拜见父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笑,“礼物你收到了吧,可还满意?这可是朕叫人精挑细选……”
萧昱辰沉声道,“儿臣不要!求父皇收回这赏赐。”
殿中立时安静下来。
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儿子。
“你说什么?”
萧昱辰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儿子不要赏赐!求父皇收回!”
砰!
皇帝怒拍御案,“你敢再说一遍?!”
“儿子……”
“放肆!住口!”
皇帝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许多年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了。
他年迈的脸,被气得通红。
“朕宠你太过,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朕给你的,你就得拿着!怎么,你还挑三拣四啊?”
萧昱辰也梗着脖子,“儿臣不是挑剔,儿臣是不要!一个都不要!再好都不要!儿臣已有珍珠,‘鱼目’焉能看进眼里?!”
皇帝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抬手指着萧昱辰的鼻子,“你你……”
“你”了一阵子,皇帝跌坐进龙椅里,“你被一个女子蒙蔽了双眼,英雄气短,掉进那儿女情长里了!”
皇帝大为叹息摇头,十分失望的样子。
萧昱辰盯着他爹看了片刻,冷笑,“父皇这般评价儿臣,可是儿臣公务上有什么疏忽错漏?”
皇帝皱眉抬头,“你敢拒绝朕的赏赐,这还不够错?!你大错特错!”
萧昱辰冷笑,“贪恋美色为错,一心一意待发妻也为错。什么叫对?什么叫错?顺着父皇的心意便是对,逆了父皇的心意便是错!”
“父皇要的不是忠心的臣子,而是一味讨好、逢迎谄媚的小人!”
萧昱辰也在气头上,他一番话,把皇帝气得面色涨红捂着心口。
方旭见状,忙劝,“怀王爷,您少说两句吧!皇上是您的君,更是您的父,他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您好?”
萧昱辰道,“为了我好?不声不响往我府上送十个美姬?”
“这叫什么为我好?是看我的内院太安生,惟恐我后院不起火吧?”
皇帝指着他,“就为了一个温锦,你如此顶撞朕?”
萧昱辰脸一沉,“就事论事,父皇扯她做什么?”
“呵,不是为她,十个美姬你有何受不得?二十个你也不嫌多!”
“难道在父皇眼里,儿就是那般贪恋美色,不晓得修身养性的浪荡皇子吗?”
父子针锋相对,连方旭都不敢说话了。
皇帝眼见说不过儿子,怒拍御案。
“朕赐了就是赐了,你不收就是抗旨!萧昱辰,你今日一切荣宠,都是朕给你的,你是要抗旨吗?!”
萧昱辰看着他爹……
他不明白,明明曾经是明事理,知大义,豁达宽容的父亲……为何就变成了今日模样?
他沉声道,“父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您是我的君,是我的父。若有对您不利的事,儿子就是豁出一切,包括这条命,都在所不惜。”
“但如今情况是,您有‘美意’,儿不收,于您并没有妨害。若是收了,于儿子的其他家人,却是伤害。”
“儿也是别人的丈夫,是别人的父亲。儿想给妻一个依靠,想给钰儿做榜样,做表率。”
“让钰儿从小知道,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为后院的家人遮风挡雨。”
“而不是因为自己的欲望,让后院满是风雨。”
殿中再次安静下来。
皇帝怒目看着萧昱辰。
如今萧昱辰把话说得再漂亮……都不过是为忤逆他找的借口而已!
为了一个女人!他竟然能忤逆自己的父亲至此!
皇帝沉声道,“你想好了?为此要付出的代价,你明白吗?”
萧昱辰拱手,“儿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好!很好!”皇帝缓缓点头,眼底的怒火把一切都烧成了灰烬,归于死寂,“你既不要朕给你的赏赐,那就把朕给你的一切都交出来吧!”
“你的王爵,你的军权,你的封地、食邑、府邸……都是朕给你的!”
萧昱辰闻言一怔,缓缓抬头看着皇帝。
皇帝冷笑,“改主意了吗?这个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萧昱辰抿了抿嘴,忽而解下身上的腰牌,掏出北衙军的兵符。
皇帝瞳孔一震,他真的敢!
正待皇帝要拍案而起,废黜萧昱辰王爵,贬为庶人之时……
“禀皇上,美姬已经送入怀王府……”
太监话没说完,萧昱辰就恶狠狠地盯着他。
这可不就是去他府上,送美姬的那太监吗?
“你怎么敢?!”萧昱辰当即要掐断他脖子。
皇帝大怒,“萧昱辰!你眼里还有我这父皇吗?!”
太监忙说,“是怀王妃亲自收下的!若非王妃开口,门房那关,也过不去呀!”
萧昱辰脸色一怔,“锦儿?”
皇帝冷笑一声,“你倒是个痴情郎,岂知温锦没有容人之量?”
“你不让美姬进府,旁人不会以为你不爱美色。只会以为是王妃善妒!”
“温锦倒是知道爱惜名声,比你有城府!”
萧昱辰也顾不得跟他的皇帝老爹辩驳,他得赶紧回府。
温锦是什么性情,他比他爹清楚,她在乎名声吗?当然也在乎!但她绝不是迂腐到,为了名声会委屈自己的人!
她对感情的观点,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点,连钰儿都再清楚不过。否则,一个小孩子怎会说出那样的观点?
他自言自语道,“她怕是生气了……该不会误以为是我想要的吧?”
萧昱辰一路疾跑出宫,宫中有规定,不能跑起来,毛毛躁躁没有仪态,乱了规矩。
但他连王爵、兵权都不在乎了,还在乎这点儿宫规?
他出了宫便飞身上马,一路疾驰飞奔向怀王府。
果不其然……
萧昱辰进府之后,第一感觉,就是所有的下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有些在暗笑,有些则露出艳羡……
但那些女子们的眼神,则多为鄙夷不屑。
萧昱辰心里大喊着“冤枉啊!”
只盼锦儿不要误会他!
第466章 她的男人不分享
“王爷不能进。”逢春半夏,在清荷居门口把他拦下来。
萧昱辰站在院外,也远远瞧见,正房中一群“莺莺燕燕”。
那一片如春花般鲜艳的罗裙,正在正院里飘荡……
完了!
温锦果然误会了!
他好不容易才可以住在主院!费了千辛万苦,持之以恒方才突破她的心门,与她共枕而眠。
就被父皇赐下这十个美姬,全盘破坏!
“这不是我的意思,我正在宫中拒绝父皇!我没收下这美姬,我一定会退回宫中的!”
萧昱辰急声道,“你们快去向王妃解释!”
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半夏面瘫脸,毫无表情,“王妃说了,后院的事情归她管,希望王爷不要插手。”
萧昱辰皱紧眉头,“你去告诉王妃,让她不用担心!父皇若是不满,也是冲我来!本王一定会护好他们娘俩的!”
半夏继续面瘫,连话都不说了。
萧昱辰对这个温锦面前得宠的大丫鬟无奈。
他转脸看向逢春,“她哑巴了,你去说!”
逢春忙不迭的摇头,“婢子可不敢去。王妃是这后院的主子,说一不二,婢子不敢违抗。”
萧昱辰咬牙,“你们不去说,本王自己去!闪开!”
两丫鬟此时倒是默契,伸开手挡住门,门神一般。
逢春道,“王妃说了,谁要是放您进去,就别想在清荷居呆了!”
“汪汪!”就连大黄都适时地吠了两声,好似在表明,它已经守好了院墙。
两只大猫猫已经跟大黄差不多大了,迈着优雅的猫步,虎视眈眈地看着想要闯进来的萧昱辰。
萧昱辰:……
他给儿子养什么虎啊!真是“养虎为患”,坑得是他自己呀!
他真就不明白了——他养的暗卫,送到温锦这儿,立刻就成了温锦的嫡系!
就连他府上的猫猫狗狗,到了她身边,都能立即被她化为亲信。
是他魅力不够?还是她魅力逆天了?
萧昱辰长叹,“既然如此……”
他转身离开清荷居门口。
但他余光却时刻注意着门口两丫鬟,见两丫鬟松下一口气来。
他立刻杀了一个“回马枪”,闪身就要闯入院中。
“砰!”
两丫鬟再次默契,一同将门关上!
若不是萧昱辰反应快,这门都拍他鼻子上了!
“王爷请暂去别处。王妃说了,”逢春在院子里道,“您若是不让她做后院的主,就是不给她当家主母的脸面威严。那她只好退位让贤了。”
“你……哼!”萧昱辰又气又委屈,他拂袖而去。
萧昱辰气哼哼地去了书房,“是我不给她当家主母的威严?还是她不给我一家之主的威严?简直倒打一耙!”
“她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我,就直接‘定我有罪’。简直岂有此理!”
“对了,她原来怎么说的?听完原告陈述,也得听被告说两句……她让我说话了吗?!”
萧昱辰把书房里的桌椅板凳拍得震天响。
不知道的,还以为书房里的桌椅怎么惹了他呢。
清荷居,上房之中。
温锦稳坐主位,受了十位美姬的拜礼。
温锦端起茶盏吹了吹,“听闻诸位美人,都是从宫中礼乐坊精挑细选出来的,那你们必定个个身怀才艺吧?”
十位美姬初见温锦,心中忐忑。
虽然以前也在宫宴中,瞟见过这位王妃,更是没少听闻关于她的传说。
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头一回。
这位王妃果然如传言一般美丽……不不,传言远不及当面见她这般惊艳。
她们在礼乐坊,也自持美貌,只觉自己是人间绝色。
可到了这位王妃面前……却不由的自惭形秽。她的气质,仪态,她一举一动里透出的尊荣,高贵,优雅……仿佛浑然天成,是她们无论如何努力,都难以企及。
王妃这般气质,这般容貌,真是人间殊色。
“奴婢等人不才,会琵琶、筝、弦等乐器。能弹琴,能跳舞,识谱,偶尔也自己作曲。”十个女子中,走出一个个子最高挑的女子。她眼睛妩媚,动作犹如弱柳扶风,柔弱中透着让人怜惜之意。
温锦看着她,点点头,“我这人善妒,我的东西,我的人,不容他人惦记,也不跟人分享。”
她又抿了口茶。
美姬们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温锦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是父皇的赏赐,怀王府不好将你们拒之门外,这是礼。礼节之礼。”
“但让你们进门之后,得按怀王府的规矩来,这是理,道理之理。”
“你们都是人,却被赏来赏去的,怎么倒像物件儿一样?身为女子,我怜惜你们,我也希望所有的女孩子,不管出身如何,境遇如何,都能有机会,堂堂正正做人。别再被人当做物件。”
美姬们瞪大眼睛,倒吸冷气……什么意思?王妃要给她们良籍?
温锦很快回答了她们的疑问,“你们若愿意,我不但可以给你们抬籍,让你们成为良家人。还要给你们做人的尊严,让你们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而不是以色示人,以搏宠为生。”
美姬们大为震惊,只当自己做梦,或是幻听。
即便在王妃面前,她们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这是真的吗?”
“我没听错吧?”
嗡嗡了片刻之后,有那聪明伶俐的女子,当即便屈膝跪下。
“奴谢怀王妃大恩!愿王妃给奴指条明路!”
一个美姬跪下了,紧跟着陆陆续续,两三个,七八个……最后十个美姬都跪下了。
只是,她们中,多少是真心的,多少是随大流……现在还看不出。
温锦点点头,“且把你们安排在惊鸿轩,待抬籍以后,我必妥善安顿你们。”
女子们再次面面相觑。
还是那个最高挑的女子,壮着胆子问,“请教王妃……我等不必服侍王爷吗?”
温锦笑,“不必。”
“可是我等,是被皇上赐下……”她声音愈来愈小,“婢子愿为王妃分忧……”
温锦闻言笑起来,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温锦笑容可掬,不像一般当家主母那么严厉。
女子胆大道:“奴婢陈氏,名卿卿,‘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的卿卿。”
温锦看着她道,“卿卿骋少年,看来是读过书的。所以,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的人,不跟人分享。”
“王爷是我的夫君,你们不可染指,最好也别惦记。否则,若叫我知道了,这怀王府,你们是待不了了。”
“都听明白了吗?”
其他女子偷瞟陈卿卿……王妃的意思很明显。
她们能在宫里生存,谁也不是傻子。早就听懂的话,偏她要佯装不懂,还要去试探王妃。
女孩子们看她的眼神里藏着奚落。
陈卿卿脸色涨红,有屈辱的泪在眼眶里打转。
第467章 男人的宠爱靠得住吗?
“行了,你们退下吧。”温锦训诫一番,摆明立场。
美姬正躬身退下时,半夏逢春从外头进来。
“王爷刚刚来过了。”逢春声音不大。
但因正房安静,正在退去的美姬也都听见了。
有些人不由加快了脚步,有些人却恰恰相反。比如陈卿卿,她就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头,竖着耳朵。
“王爷非要进来,被奴婢们挡回去了。但王爷似乎生了大气,正在书房里发怒呢。”逢春窃笑说。
温锦点点头,“回头再哄……你们先把盈香和袁律那边的情况说一下。”
陈卿卿听得一清二楚,不由瞪大了眼睛。
她随众人退到院子外头,还有些恍惚。
她嘀咕,“听闻怀王妃得王爷独宠,原来是这么得来的!她是靠强势霸道!”
与她交好的小姐妹刘月,拽了拽她的衣袖,“你想什么呢?快走啊,大家都走老远了。”
其他人随着王府下人引路,往王府西南方向的惊鸿轩而去。
陈卿卿脚步越来越慢,已经落后一大截。
刘月拽她,她反倒停下脚步,拽住刘月,“你真跟她们去惊鸿轩啊?”
刘月瞪眼,“不然呢?”
陈卿卿压低声音,“如果去了,就再也出不来呢?这里可是她的地方!”
她朝温锦的主院努努嘴。
刘月愕然,“你不会想跑吧?”
陈卿卿冷哼,“我往哪儿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是奴籍,跑了我怎么活?”
刘月松了口气,“你别怕,王妃虽然话说得严厉,却是‘先礼后兵’。她已经跟我们说了她的忌讳,她的规矩。”
“只要我们老实本分,别触犯她的忌讳,想来,日后的生活,一定比在宫里安稳。”
陈卿卿冷笑,“你真傻!她上来就告诉我们,她善妒,不让我们惦记怀王……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当家主母,你还觉得她好相处?她会给我们好日子过?”
刘月皱起眉头,“你到底想怎样?”
陈卿卿一笑,抓住她的手,“眼下有个机会,将来能不能过得好,就看今日了!因你我关系要好,我才告诉你!”
刘月迟疑,想把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拽出来。
陈卿卿道,“你听我说,刚刚我听见了……因为王妃把我们叫去主院训话,却不让王爷来见我们!”
“丫鬟把王爷挡在王府主院外……你若是男主人,你会不会生气?更何况是王爷那等英雄人物?”
“王爷很生气,如今正在书房发怒!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刘月越听心越凉,“卿卿,你这叫孤注一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陈卿卿甩开她的手,冷哼,“我当你是好朋友好姐妹,才跟你说这些!”
“等我们被关进惊鸿轩,别说见王爷了,能不能迈出惊鸿轩一步,还是问题!”
“凭你我这些人的姿色才情,难道不能得王爷恩宠?王爷手里,稍微漏出来那么一点宠爱,就够让你我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刘月冷声道,“那若是王爷不给你宠爱呢?男人那点儿宠爱靠得住吗?”
“卿卿,我知道你姿色才情,都在我之上。也是我们这群人里的佼佼者,我们等怀王妃安排吧!”
“王妃虽说了她善妒,却也说了她怜惜女子,要给我们抬籍!大不了,我们躲着王爷,日后有了良籍,好好找个人嫁了!岂不比被人当做玩物、货材活得有尊严吗?”
陈卿卿冷冷看着昔日的好友,“你愿意信她,你去信!我只信得过我自己!自己的前途,要靠自己博!”
“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卿卿转身要走。
刘月不忍,着急拉住她,“卿卿……”
陈卿卿回眸冷笑,“今日我若得了宠,必不忘你我姐妹之宜,他日一定会照拂你的。”
“别出卖我,替我遮掩一下!”
刘月的手被她扒拉开。
前头引路的王府下人,似乎发现有人掉队,“喂,后面的!”
刘月挡住钻入花丛的陈卿卿,上前道,“来了来了。”
“后面还有人吗?”
“没有了……”刘月皱眉,心中忐忑。
王府下人心真大,没数人数够不够,见刘月跟上了,便领着人继续往前走。
陈卿卿待人走远,就朝反方向去。
京都大户人家的格局都是差不多的,正房一定在院子的中轴线上。
但王爷的书房在哪儿呢?
陈卿卿整理衣衫,摸了摸怀里藏着的私物,她见前面有个小丫鬟低头快步走着。
她忙追上前去,“这位姐姐,我迷路了。请问王爷的书房怎么走啊?”
她说着,把金镯子塞进丫鬟手中。
丫鬟愕然看她片刻,也不问她为何要找王爷书房,只问道,“您是今日宫里赏下来的美姬吗?”
陈卿卿扯了扯嘴角,福身道,“正是呢。”
丫鬟躲开她的礼,眼角嘴角都有一丝戏谑之意。
陈卿卿以为,她要遭一番冷嘲热讽了。
没想到,丫鬟爽快却给她指路,“这条路走到头儿,往左一拐,有一大片竹林,穿过竹林有一道月亮门,上悬‘听风’二字,便是王爷书房了。”
陈卿卿大为欢喜,连忙再福,“多谢姐姐。”
丫鬟避不受礼,“婢子不敢当。不过劝您一句,王爷书房一向不准女子入内。”
陈卿卿问,“王妃也不准吗?”
丫鬟皱眉,“王妃自然除外。”
陈卿卿笑,那就是了!
丫鬟见那美姬朝她说的方向走,她则连忙往正院而去。
陈卿卿穿过竹林时,才意识到,“她回答的那么爽快,甚至连我姓甚名谁都不问……会不会是骗我的呀?”
可当她一抬头,就看见名为“听风”的院子时,又放下心来。
陈卿卿在竹林里躲了片刻,观察着那院子。
书房在外院,这里有王爷的亲卫出来进去,还有像幕僚谋士的男子。
看来,这里的确是书房!
陈卿卿随即整理了仪容,清了清嗓子,袅袅婷婷地朝听风斋走去。
门口的守卫是躲在暗处的。
陈卿卿没瞧见他们。
他们一开始没跳出来阻拦,完全是愣住了,看傻了!
继宋侧妃之后,还没有女子敢这么大摇大摆的闯进王爷书房呢!
“站住!什么人?擅闯书房重地,不想活了?”
唰,一把寒光四射的剑,噌楞出鞘,毫无感情地横在陈卿卿纤细的脖子上。
第468章 招架不住
陈卿卿腿一软,愈发显得娇柔妩媚。
“这位大哥,奴婢来伺候王爷。”
侍卫一惊,“谁叫你来的?”
陈卿卿道,“是……皇上叫奴婢来的。”
“你且等着!”侍卫示意同伴去禀报王爷知晓。
萧昱辰正无处撒气,听闻侍卫的话,一只茶碗就砸了过去。
侍卫吓了一跳。
挂在廊间的八哥鸟大叫:“蠢货!蠢货!都是蠢货!”
萧昱辰和侍卫,同时向那八哥鸟看去。
八哥鸟立刻改口,“王爷吉祥!王爷万福!”
这两只八哥鸟,是温锦送他的,刚送来就会胡说八道地欺负人。
如今越养越成精,气人的本事也日渐加增。
萧昱辰冲鸟道,“本王的话都被你说了!本王说什么?”
侍卫被茶碗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原本心惊……这会儿却忍不住想笑。
萧昱辰看他,“连八哥鸟都知道你是个蠢货!你还有脸笑?”
“这里是书房重地!本王是那色令智昏的人吗?什么时候准许女人进入书房重地了?”
侍卫连忙低头认错。
八哥鸟却叫:“王妃来了!王妃来了!”
萧昱辰又惊又喜,“在哪儿?”锦儿知道他生气,过来服软哄他了?
院子里寂寥,只有春风摇着嫩芽,好像在笑他。
侍卫憋笑,肩膀憋得抖了几下。
萧昱辰哼道,“王妃除外!王妃是本王的举案齐眉的妻,岂是他人能比的?愚不可及!”
侍卫把头埋得更低,“是是是……王爷说的是。”
“滚!”萧昱辰没好气,“拿着鸡毛当令箭!父皇赏了她来,让她闯本王书房了吗?”
“她这点儿谄媚的手段,就别在本王面前丢人现眼了!”
“本王最痛恨内宅女人争风吃醋耍手段!把她丢去浣衣房洗衣服去!”
侍卫正要躬身退走。
萧昱辰脑子里却灵光一闪,“慢着!”
他原本满是盛怒的脸,却渐渐勾起一抹笑来。
“先不用了……”
侍卫抬头扫了一眼,只觉自家主子笑容有点诡异,他不禁抖了抖。
“去请王妃来。”
陈卿卿在书房院子门口等了许久,一直不见下人通禀她进去。
前去书房的侍卫倒是早就出来了。
可那侍卫径直越过她,直接离开这院子,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侍卫大哥,叫奴婢去看看?”陈卿卿有点儿等不及。
更重要的是,她心里的不安愈来愈浓。
王妃命人带她们去惊鸿轩,拖得时间越久,她这点儿小心思,被王妃发现的可能越大。
王妃善妒……若是叫她知道,自己违背她的命令,偷跑来书房,欲给王爷红袖添香……
王妃会怎么对她呢?
那侍卫不苟言笑,即便她可怜巴巴地挤出几滴泪,侍卫铁石心肠,仍不为所动。
陈卿卿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王妃到!”一开始离开那侍卫,快跑回来,扬声说道。
陈卿卿心中一阵窒息……
她偷瞟温锦脸色……王妃已经明说了,不准她们惦记王爷。但现在看到她违抗命令,出现在这儿,一定恨不得抓烂她的脸吧?
陈卿卿愈发愤懑,哪有主母如此明目张胆善妒跋扈的?她也不怕人笑她小肚鸡肠?
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现在再表现乖巧已经晚了,不如,她将计就计。故意激怒怀王妃!
王爷就在书房,如果他看见王妃强悍、霸道、泼辣的欺负她……王爷那般英雄男儿,一定会被激起怜香惜玉之情。
那她今日所谋之事,不就成了吗?!
陈卿卿越想越激动,眼见温锦越走越近,她忽而上前一步,挡住温锦的路。
“奴婢卿卿,见过王妃。”陈卿卿福身。
她故意摆出妖娆妩媚的姿势,拿捏着她自认为最是迷人的仪态。
她等着温锦出招……
等,再等,再等等……
嗯?
温锦竟然越过她,径直朝书房去了?
她竟然不接招?
陈卿卿暗暗咬牙,怀王妃倒是沉得住气!但她心里一定是打翻了醋缸了!她只是城府深,没表现出来罢了!
也好,忍耐愈久,爆发地就越剧烈!
陈卿卿不等温锦开口,就自行起身,又跑到温锦面前,站在路中央,福身道,“奴婢给王妃请安。”
温锦终于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身上。
陈卿卿激动地浑身轻颤——来吧!出招吧!
“嘁,宫里教出来的舞姬,就这规矩?父皇挑了最好的,还是最差的赐给王爷?”温锦不轻不重来了一句。
陈卿卿却是一怔,紧接着浑身发冷。
她把怀王妃想得太简单了,她这一点儿挑衅,根本没对温锦造成任何影响!
温锦非但没有嫉妒她,反而四两拨千斤地把她坑了!
说她规矩是最好的……那她不等主子说起身,便自行起身,挡主子的路。实在丢了宫里的脸。
说她是规矩不够好的……那不是说,皇帝挑不好的赏给儿子。这是挑唆父子不和吗?
莫说怀王府容不下她,就是宫里也得杖毙她。
陈卿卿浑身发冷,脸色发白,咽喉如同被人扼住。
温锦轻笑一声。
她却双膝一软,正要跪下……
“你可来了!”萧昱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卿卿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怀王爷来了!救星来了!
她立刻屈膝跪下,眼泪婆娑,可怜兮兮道:“求王妃宽恕,奴婢没有冒犯之意……”
萧昱辰似笑非笑站在廊下,“你说内院归你管,叫我别插手。我可没插手!人却跑我这儿来了!这是不是你失职?”
“书房重地,里头放着本王的书信,奏折等机密文案。却叫一个刚入府不到一天的女子闯进来!内院都装不下她了?是不是你这王妃管理不到位?”
陈卿卿:?
她怎么觉得,王爷这话……不像是在维护她呢?
温锦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但王爷这试金石也忒好用,不用白不用。”
“你看,不到一天时间,我就知道哪些人愿意要尊严,而哪些人甘愿为奴。省得我再多花时间力气去甄别了。”
萧昱辰气笑,“呵,敢情本王是你的饵?”
他把她捧在掌心当宝,她却把他挡在门外当饵?
温锦微笑,“别气了嘛,王爷顶天立地大男儿,肚子里能撑船。”
萧昱辰抬起下巴,“别来这套!本王不吃虚的……你至少来点儿实际好处!“
温锦笑,“那臣妾把十个美姬,都给王爷叫来?”
第469章 手段了得
萧昱辰咬牙道,“你敢!”
“本王还没跟你算账呢!我说了不要!不让这些人进门!我正在宫里跟父皇抗争!”
“你为什么不等我,擅自做主把她们放进来?”
温锦还没说话,宫里来了个太监,手里还捧着个托盘,上头盖着绸布。
太监道,“王爷的东西,落在宫里了,皇上叫奴才给送回来。”
他说着,掀开绸布。
只见托盘上,放着萧昱辰的王爷印玺,北衙兵符……
萧昱辰沉着脸,没说话。
温锦示意半夏上前接过托盘。
“多谢公公,您辛苦。”逢春塞了个荷包给太监。
皇上身边的小人物,越是小人越不能得罪。
那公公接过荷包捏了捏,笑眯眯地告退离开。
温锦道,“这就是王爷抗争的结果?”
萧昱辰脸色微红,哼了一声,别过脸不看她。
“好啦,别闹脾气了,我有话跟你说。”温锦上前示意他进屋去。
萧昱辰站在廊下,傲娇不肯走。
温锦笑了笑,伸手挽着他的胳膊。
“顶天立地”的萧昱辰,立刻就乖乖被她“拐走”了。
砰,书房的门关上了,夫妻俩在里头说话。
陈卿卿:???
预想当中,王爷霸气地保护她,怜香惜玉……顺便再斥责温锦善妒、跋扈、德不配位……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怎么反倒像是……若非温锦,她们根本连怀王府的大门都进不来?
而且,王爷那是在跟王妃赌气……要王妃哄的样子吗?
那可是四国战神啊!他怎么会那么幼稚?
不对不对,他的幼稚似乎只对王妃展现……对自己,则是冷漠无情,连看都不看一眼。
陈卿卿只觉一切都太魔幻……魔幻到,若非亲眼所见,就是打死她,她都不相信,王爷和王妃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
她恍恍惚惚地跪在那儿……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前路,她心越来越往下沉。
“刘月说得对……男人的宠爱,哪里靠得住……”
关键是,她还没得到这宠爱!
书房里。
萧昱辰抬着下巴,一副傲娇的模样……其实他色厉内荏。
“本王对锦儿的心,天地可鉴!别说这些庸脂俗粉,就是世家嫡女,本王也绝不看一眼!”他极力说道。
温锦笑了笑,却长叹一声,“王爷待我心意我知,只是如今局面,却不容乐观。”
“父皇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他后悔了。后悔答应建女学,让女子拥有学识、地位、独立的身份……从而不必依附男人。”
“这是一条漫长而艰辛的路。女人被当做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半个人’。需要做很多努力,其中,也要仰仗王爷身份、地位、兵权的维护。”
“如果现在王爷和父皇闹翻,王爵不要了,兵权不要了,食邑封地钱财……全都不要了。女学还能办下去吗?”
书房里霎时间,安静下来。
萧昱辰目光沉沉看着温锦,一言不发。
良久,他摇了摇头,“那就……更难办了。”
“是啊,所以……明面上不触怒父皇,看似是妥协。其实是迂回达到目的呀!”
温锦笑着上前,坐在萧昱辰身边。
萧昱辰鼻子一酸,伸手把她抱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闷声说,“说起来,还是你受委屈。”
温锦笑,“我不委屈。我虽然让这些美姬进门,可没打算跟她们共事一夫。”
她看着萧昱辰。
萧昱辰也看着她,他连忙点头,又赶紧摇头,“我绝不会那般,你放心。外头那女子,你来之前,我见都没见。”
“原本是要把她发配洗衣房的,但……我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所以命人请你来。”
温锦抬手描绘他的眉眼,“我知道。但人心易变,夫妻之间,也要把丑话说在前头。”
“我让她们进府,是权宜之计。我迟早是要把她们送走的。我没有‘容人之量’,王爷觉得我善妒也好,跋扈也罢。”
“如果王爷对别的女人动了心,或是碰了……”
萧昱辰立即道,“我明白,我不会。”
温锦道,“我会带着钰儿离开你。”
四目相对,两人都沉默下来,也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坚定。
温锦率先转开视线,“女学开学,最好是提前吧。”
萧昱辰点头,“父皇听信谗言,否决此事,若能提前开学,让他看到此事对大梁,对皇权都无甚妨害……便可打消他的疑虑了。”
“但女学的工程,岂是一月两月就能完工的?”
温锦道,“不必等全部完工,只要一部分院落可以用,就可以开始招生,试讲,试开课。”
萧昱辰眼底一亮,“好主意。”
温锦当即从他怀中起身。
萧昱辰却猛地捉住她的腕子,又把她拽回来。
温锦狐疑看他,“还有事?”
萧昱辰朝外瞥了一眼,“她,你打算如何处理?”
温锦笑道,“就照王爷说的,把她发配洗衣房。”
萧昱辰眸子一沉,“不行!她连书房都敢摸进来,还在我出去之时,忽然朝你跪下……哼,分明是故意做给我看。”
温锦不由挑了挑眉,王爷这钢铁直男,竟然也摸透了后宅手段啊?
萧昱辰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士别三日,还当刮目相看呢!你当本王还是当初的愣头青?”
温锦道,“你当初看不明白,不过是不肯用心罢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如今肯用心,自然一切都看的明了。
萧昱辰道,“怀王府她是留不得了,发卖得了!”
温锦皱了皱眉,“我才在美姬们面前说,要给她们尊严,不把她们当奴隶,当货物……这不是食言吗?”
萧昱辰哼道,“是她不珍惜你给的机会!怎么是你食言?”
温锦摇头,“她不珍惜是她的事儿,我却要始终如一。再者,她是父皇赏赐下来的,怀王府自私发卖……恐怕有心人,又要在父皇面前,参奏你大不敬了。”
萧昱辰烦躁地皱起眉头。
温锦道,“发落去怀王府的庄子上吧。”
萧昱辰自然同意,他还特地叫了嬷嬷来,交代道:“不许人照顾优待,该她做的活儿,一样不许少派!行为不端,心思不正之人,就得好好干活儿,劳动改造!”
陈卿卿的下场,当晚就传到了惊鸿轩内。
惊鸿轩的女子们,惊得一个个瞪大了双眼,“我们可是宫里来的,是皇上赏下来的呀!”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呢……怀王一点儿都不顾忌皇上吗?”
陈月为好友惋惜,她吸吸鼻子,红着眼眶,“就是看了‘佛面’呢,我打听到,她擅闯书房重地,原是要杖毙的……”
美姬们唏嘘不已,对那位自称“善妒”的王妃,更是肃然起敬。
能在内院把地位坐得如此稳固!可见这位王妃手段了得!
但让她们更佩服王妃的事儿,还在后头!
第470章 万事开头难
今年热得早,京都的四月末,竟已经很热了。
怕热的小郎君,小女郎们,已经脱去春衫,换上了颜色艳丽的夏装。
温锦的女学,也在这个时候,开始招生了。
“女学试课,免费听课,不拘出身,都可试听。”街上有年轻的郎君、女郎们在发“传单”。
这传单是用温锦特质的颜料,让当初在芙蓉园才女大赛中,展露书画技巧的才女们设计绘制。
有了上次设计海报的经验,这次做传单,真是驾轻就熟。
她们倒说,“这纸面太小了,我的灵感还没发挥出来呢,纸都已经填满了!”
负责此事的红姐嘿嘿一笑,“就等你这话呢!”
她唰唰摆出一行纸,“上次是要大幅,这次是要多幅!灵感没发挥完?不怕!画它一百张!”
才女:……
人多力量大,越画越上头。
这些才女们,聚在重建的“木兰学社”,一画便是一整天。
她们不嫌累,想到女学未来的前景,想到她们将来也会被人尊称一声“先生”,浑身就充满了力量!恨不得多长几只手来作画。
精美的传单如雪花一样,散在京城里。
女学还未完全建好。但已经有两三个院落初具规模。
温锦叫人把这已经建好的院落,同那正在施工的地方用院墙隔开。
而且安排了人守卫,保护前来女学的女子们安全。
彼时传单还不像如今这么多。
且这传单,颜色艳丽,手绘的画,漂亮的字迹。
得了传单的人,舍不得扔,在朋友面前传阅显摆之后,还会带回家中,好好珍藏起来。
女学宣传的局面已经铺展开。
按照传单上的日期,女学如期“试开课”。
开课的头一天,人满为患。
李家村几乎被马车和行人围得水泄不通。
来的也不全是女孩子,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人。
温锦安排了郁飞去女学维持秩序,但凡是女子,不论是小姑娘,还是已经嫁了人的,亦或是当了祖母的人……都可入内听课。
一天下来安排了四节课。
上午两节,下午两节。劳逸结合,课间有茶饮,有点心。皆为免费供应。
第二天,人已经开始减少,但新鲜劲儿还没过去。
持续半个月后,在女学讲课的女先生们,就来找温锦了。
这些女先生,都是才女大赛上崭露头角的才女们。
“禀王妃知道……”她们结伴而来,却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温锦疑惑,“可是遇见什么问题了?”
她们你看我,我看你,推了杨五娘出来。
杨五娘红着脸道,“不知是不是我们讲的不好,如今学生却是比当初少了许多……原来屋子里坐不下,连院子里都是旁听的人。如今……桌椅都空出一半来了。”
一旁人也跟着说,“而且她们有些,根本就是冲着饮子和茶点来的!来了就趴桌案上睡觉,待休息时间,却是冲到最前头去饮茶,吃茶点。”
“有些人还偷偷夹带……因带得多,留下的学生不够分,起了几次冲突。”
女先生们七嘴八舌,还真说了不少问题。
温锦想到了“万事开头难”,特别是做一个当世没有的创举,普及一个并未被这个时代所接受的价值观更难。
她虽略有挫败,却不多。
她平静道,“这些问题,我知道了,不是你们课讲得不好。而是大家还不明白,这学上出来,对她们有什么用处。”
“你们回去想想对策,我也想想。明日我们再碰个面,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各抒己见。”
“诸位不但是女学的女先生,更是女学的智囊团,指南针。集思广益,咱们必有好办法。都别灰心。”
看她如此平静,且信心十足。
女先生们的挫败感,也被冲淡了。
她们重新振作起来,“我们这就回去讨论想办法。”
女先生们告辞离开,温锦打算亲自去女学一趟。
她先是去看了女学的坏境。上课的这边与正在施工那边,有两三米高的院墙隔开。
墙外有铁头等人巡逻,不容闲杂人等靠近。
已经开课这边,虽没有崇文院那等高大茂盛,几百年树龄的参天古树。
却有盛开的蔷薇花藤,牡丹花坛,还有一个小小的荷花池,里头有从她院子里移栽过来的灵泉空间红莲花。
如此环境,虽不如崇文院的底蕴深厚……但绝对算得上清雅了呀!
环境没有问题,茶水点心没有问题。
温锦去旁听了几节课,女学的课程丰富,有数术、文辞、声乐、针织女红……才女大赛上选出的女先生,讲得都很卖力。
先前皇帝赏下来的那十位美姬,剩下九个。
温锦在女学开学的前一天,问她们,可愿意离开惊鸿轩,来这女学做助教?
女孩子们挤破头的想来……陈卿卿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她们虽在怀王府内,却根本不敢想“偶遇”怀王这种事儿。
怀王更是从不去惊鸿轩,她们也不敢离开那院子。
惊鸿轩的地方还没宫里的乐坊大……她们快要憋疯了!
能出来做个助教,那离“抬籍”不就一步之遥了吗?
如果她们表现的好……助教岂不是也有往上爬的机会?
女孩子们待想明白了这点,就谁也不肯留在惊鸿轩磋磨青春。
所以……温锦亲眼看见,助教们也很热忱,她们是真心希望女学能好,因为事关她们自己的命运前途。
可学生们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明明温锦都觉得有意思的课程……她们竟然在打哈欠。
有些在望着窗外发呆,还有些干脆趴桌子上睡着了……有些学生看起来,她喊“奶奶”都嫌不够,怕是“祖奶奶”年龄才匹配。
这哪是来学习的,分明就是来混茶点的嘛!
温锦眉头越皱越深……她以为,她给女孩子们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学习机会,她们一定会热情洋溢,如饥似渴的投入进来。
可现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啊?是她哪里做得不对吗?
女学的光景……却是让皇帝和他那一杆子顽固派大臣们,开心坏了!
“人越来越少了!不必皇上下令叫停,女学自己就办不下去了!”
“那学生竟有一半是老妪!上课打呼噜的声音,比先生的声音都响亮!”
“听说为了点心,老妪们打了三场架了!拽头发,抓脸……老妇人们打起来,年轻姑娘根本不敢往前站!”
君臣都当笑话听,勤政殿里好久都没有响起过这么爽朗的笑声了。
自打太子谋反以后……皇帝第一次笑得这么开怀。
善谄媚的臣子,连忙讲了更多女学闹出的笑话。
皇上果然爱听,把自己常用的宝贝砚台,都赏了那臣子。
怀王府。
温锦拖着下巴,听着女先生们的提议,苦思冥想。
正待这时,逢春却满脸喜色道,“王妃!有人来给您出谋划策了!”
第471章 做减法
温锦不知是谁来了,能让逢春笑得这么开心。
那些女先生们也都好奇地看着逢春。
她们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也尝试了很多,一再地调整……但收效甚微。
还能有什么计策,能扭转乾坤吗?
倘若女学失败……她们所有的努力,怀王妃一切的坚持……
在那些自负的男人看来……就像跳梁小丑,闹了一出笑话。
而无论是她们,还是温锦,都绝不甘心做笑话!
“是……”逢春在温锦耳边嘀咕。
温锦一挑眉,“他真这么说?”
逢春连连点头。
温锦精神一震,“你们稍坐,我且去待客。”
来的是祁先生,他笑眯眯的吹着茶叶,品着香茗。
“先生,您何时回了京,也不叫学生去迎接您。”温锦上前见礼。
出了正月时,祁先生离开京都,云游讲学去了。
祁先生轻哼一声,“若不是文修写信告诉我,女学局面难以打开,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先生呀?”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看来是先生待你不好,你遇了问题,竟然没想到向先生求助。”
大哥温盛钧,字文修。
温锦闻言,不由一笑。是她钻牛角尖了,这事儿请教祁先生正对呀!
“师父云游在外,这不是怕您担心,所以报喜不报忧嘛。”
祁先生嗔她一眼,笑而不语。
他用手蘸水,在桌案上写了一个“减”字。
温锦一脸疑惑,“减?减什么?”
祁先生道,“要减的可多了!我到京都已经两日了,这两日都在女学那边转,也打听到了不少情况。”
“首先,那年龄太大,去只是为了茶水和点心的学员,就没必要留着了!必要裁减。”
“其次,你设立女学的目的,是为了让女子更有见识,博闻强识,以便将来能走出一条女子自强的路。”
“那么你的课程设置,就要有针对性。女红绣花之类的课程,并非不好,却不是现在应该做的。”
“你想授人以渔,但你得让女学的女孩子明白这一点!怎么引导她们明白这一点,才是女学如今的重点!”
“与此无关的课程要裁减!”
温锦如遭当头棒喝,呆愣在那里。
祁先生不愧为大儒,师父就是师父。
她原本还以为吸引不来学生,是因为她课程设置得太少,她们刚刚讨论时,还想过要不要加设课程呢。
不过是因为现在场地有限而作罢!师父却反其道而行之,提醒她,要减少课程,变得更有针对性!
“等到女学的女孩子们明白,女学就是给她们了一个‘学渔’的机会,不必你再招呼她们,她们也会挤破头去学习。”祁先生摸着下巴,笑眯眯道。
温锦深深点头……她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但她忘记了,她是后世来的。
她以为理所当然的东西,在现在这些女孩子,以及女孩子的父母心中,并非那么明确。
温锦立即起身,朝祁先生恭恭敬敬再行礼,“多谢先生指点!”
温锦也够雷厉风行。
她当即和女先生们商讨一番,确定方案之后,就开始了女学的第一次改革。
她砍掉了无关课程。
那些有意思却并非“刚需”的课程刚停,女学就怨声载道。
学生们也骤减了一半以上。
就连女先生都怀疑起来……温锦的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京都贵妇圈子,要么上门拜访,要么写信——打着关怀的旗号,来探听女学的八卦。
看热闹和嘲讽的声音,温锦想屏蔽都屏蔽不掉。
就连在内宫的太后,淑妃娘娘都命人来问她。
女学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她心灰意冷,不想办了?
当初雄心壮志那么大,现在却在“自毁城墙”?
皇帝虽表面严厉的训斥她,“年轻人做事,不要半途而废嘛!听说你女学的课程都砍了?”
“你当初求着朕答应。朕答应了,还不吝地提供帮助,你自己这么快放弃了?”
漂亮话说得好听,他脸上的幸灾乐祸,眼底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好吧?
顽固派老臣们,更是憋着劲儿,要看怀王府的笑话。
他们当着萧昱辰的面,不敢说什么。但萧昱辰一扭头,他们就开始指指点点。
温锦谨记祁先生的教诲,顶住压力,“削减”的步伐不停!
那些上课睡觉,下课抢点心的老妪。
温锦不赶她们走,她要让她们自己走。
女先生在课堂上说,“咱们从今往后,开始识字,掌握一个字,可得一文钱。”
发钱的现金奖励,像是给死气沉沉的女学,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女学又涌进了很多学生。
当日就给日结,兑现了奖励,这刺激,使得女学日渐有活力起来。
有了这奖励,次日撤掉点心时,没遭遇太多的反对意见。
即便有老妪不满,也有同窗训斥她,“都给你发钱了,还嘀咕什么?人呐,不能太贪心!钱和点心!你自己选一个!”
老妪嘟嘟囔囔,“那我当然选钱了!点心吃了,最后都落在了茅厕里……”
“哎呀!别说了!”
老妪摸了摸怀里的两文钱,嘿嘿一笑。
但很快,老妪就发现……她太吃亏了!
别人家的女娃子记性好,一天能记住几十个字!
那可是大几十文钱啊!比她儿子上山大柴卖的都多!而那个女娃子,才不过八九岁的样子!
她年纪大了,就是拼了命地去记,上午记住的,吃了午饭就忘了。
下午好容易记住几个,先生一提,她一紧张……又忘了!
她一天只能挣一两文钱,看着那女娃子提着一串儿钱,叮当作响。
她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出来。
那些年轻的女娃子,就算最笨,记得慢的,也是她的好几倍!
听说隔壁班有个女孩子更厉害,一天能记住上百字!
呔!那可是上百文钱!
眼见别人家每天有那么多钱的进项!女孩子的家人们来接孩子下学时,提着钱,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家人们摸着女孩子的头,表情是那样的温柔慈爱……
老妪们终于坐不住了!
“你不要洗衣服做饭了带弟弟了!去上学!”
“家里的活儿怎么办?我替你干啊!你只管好好上学!别的不用你操心!”
老妪撸起袖子,回家干活儿,把家里几个年纪小,记性好的小孙女赶来学校读书!
第472章 京兆府抓人
女学的气氛渐渐的变了。
学院里逐渐看不到白发苍苍的老妪了,即便有,那也是真心在读书的。
课堂上睡觉的情形,再没出现过。
整个学院,展现出一种朝气蓬勃,蒸蒸日上的情形来。
基础班,跃进班,精品班都去伪存真,学习氛围愈来愈浓厚。
女孩子们一开始只是为了识字拿钱,到后来,发现自己能自主读书了!
而书里,是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是她们未曾见过,更未曾想过的世界。
温锦放在女学里的书籍,大都是祁先生推荐,比较白话,道理浅显易懂的书。
而这些女学生,则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如饥似渴的阅读着。
而一些贤士文人,竟也写了为温锦歌功颂德的诗作,从四境流传至京城。
得知这消息的顽固派老臣,以及皇帝,又坐不住了!
这日,天气晴好。蝉已在树梢嘶鸣着夏天。
一队带着佩刀的兵丁,忽然要闯入女学。
铁头他们当然不让,将人拦下,仔细查问。
领头的兵将道,“我们乃京兆府衙门之人!上头有命,要带女学的先生和学生去问话!”
铁头他们是民,良民畏兵,天性使然。
但铁头他们还没忘了温锦地交代。
“兵爷且等着,我叫兄弟去通知王爷王妃……”
不等他说完,官兵就一把将他推开,“警告你,你少妨碍公务!你通知王爷?这命令是宫里亲自下达,你通知谁都没用!快给我让开!”
官兵说着就要硬闯。
铁头他们也怕,但想起女学里头都是一群娇弱的女先生,以及年幼的女孩子们。
这一群兵丁看起来凶神恶煞,简直比他们还凶恶……女孩子们落她们手里,能落好吗?
“你们不能进!你们说你们是京兆府就是了?你有什么证据?”
“谁知你是不是奸恶之徒,假扮官府!”
“我们学院好好的,遵纪守法,为何要带先生们去问话?”
铁头一边高声叫喊,一边死死拦住门。
周围的百姓,特别是李家村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都凑过来看热闹。
眼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官兵也有点麻。
上司交代的,尽快把人带走,尽量别闹出多大动静……就怕怀王府那边有准备,再弄出什么对策来!
官兵拿出令牌,“看见没有?京兆府令牌!别妨碍京兆府办差!”
京兆府的令牌,镇住了铁头等人。
他们一个慌神儿,就叫这群官兵闯了进去。
“所有女先生、女学生们,都跟着咱们走一趟吧!”官兵们站在每个教室门前,看着漂亮的女先生,不由心里痒痒。
再看那女学生那一张张娇嫩的小脸儿……官兵们只觉得,今日这差事,大概是当官差这许多年来,最舒坦的一次了!
女先生们有一定的社会经验,一看官兵那眼神儿,就觉得不好!
她们中许多人,都是在才女大会上历练出来的。
虽也会怕,但毕竟经历过大场面,胆气过人。
她们用自己娇柔的身躯,挡在女学生前头,虽肩膀单薄,却仍要保护自己的学生们。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不知我们犯了什么事儿?要抓人,总要有缘由吧?”女先生目光凌厉,气势强悍。
女先生本就漂亮,这么严肃下来时,更有一种神圣不可冒犯的感觉。
但这群官差,平日里哪能见到气质、相貌如此出众的女子。
女子身上的“炳然正气”,更添她的美感。
官兵欲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
他伸手去摸女先生的脸,“美人儿不用怕,咱们是京兆府衙门的,接宫里的消息,请各位去衙门里坐坐。”
“只要你们都乖乖听话,不会为难你们的!”
“啪——”
官兵的手还没碰到女先生的脸,就被人一巴掌拍开。
官兵回头一看,见一小姑娘,眉眼青涩,还未长开。但已经是个美人胚子。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也别有一番味道……
官兵原本生气,但看女孩子略带英气的面孔,漂亮的眉眼……想到,她们若是去了衙门,落在自己手里……
他顿时就不生气了。
“小妹妹,打官差可不对哦!因为这个,我就能把你抓进牢里!”
拍开他的是小葵,怀王的暗卫营嫌她年纪大了,不肯收她。
小葵也不失望,她便来了这女学读书。
她本就识了很多字,学习又快。如今已经到了跃进班,开始诵读经典书籍。
小葵面无惧色,“我们学院都是女孩子,且一向安分守己。不管你是哪个衙门的,你凭什么说抓人就抓人?”
“你的抓捕令呢?你即便要叫人去问话,也该先问过我们学院的负责之人!”
“而你却不叫人通知怀王府及王妃!这又是何道理?”
小葵年纪小,胆子可不小。
官兵冷笑,“呵,小丫头片子,嘴皮子挺利索?这是上头的命令!你问,我就要跟你说吗?”
“这里是京都,没有顶上的命令,我们怎么敢抓人?你们怎么知道,女学不是被怀王府给连累了呢?”
“怀王府现在自身难保!顾不上你们了!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一趟,也少受些罪!若是不识时务……”
他噌楞一下,将佩刀拔出一半。
女孩子们吓得倒吸冷气,惊慌后退。
官兵满意地笑笑,“叫你们这漂亮的小脸蛋儿上带了伤,可就不好了!”
小葵冷冷看他一眼,越发怀疑他的话。
她朝门口看去,学院门口已经聚了好些村民。
小葵眼睛一转,忽然扯着嗓子喊起来,“官差没有抓捕令!他们是假冒的!”
“青天白日强抢民女了!假扮官差抢良家女子!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女学当初是圣上亲口答应!皇上金口玉言!你们这些奸恶之人!竟然敢冒充官府,来女学抢人!”
小葵一喊,女先生们也反应过来,都跟着喊起来。
喊的人多了,外头的人也分不清真假。
那些官兵慌了,忙去捂小葵的嘴……
“他们真抢了!动手了!”
“里头都是女先生,女娃子!他们一群老爷们儿欺负女子,他们怎么可能是官兵?”
“禽兽都不如啊!打死他们!”
大娘大婶儿们抄起扫帚木棍……有什么拿什么,冲进院子就跟官差干了起来。
铁头他们见状,哪还有犹豫的道理,也纷纷加入混战。
京兆府衙门这会儿,再怎么亮腰牌,也无济于事。
抓捕令……是不可能有的。
小葵来到铁头旁边,“已经通知王妃了吗?咱们拖住这些人,不能让他们把女学的人带走。”
“他们来者不善,得叫王妃有准备才好啊!”
铁头正连连点头,“通知了……你的意思是,他们真是官差啊?”
小葵翻了他一眼,“有人敢在京都假扮官差吗?他们还报出了自己的隶属,京兆府。”
铁头腿一哆嗦。
小葵冷冷看他,“现在可不能怂,他们没有抓捕令就想抓人,咱们说他是假的!他就是假的!一切撑到王妃来!”
第473章 休了温锦
温锦得到消息时,萧昱辰刚被召入宫。
她立即明白,萧昱辰入宫和京兆府去女学抓人,恐怕所为是同一件事儿!
半夏逢春,当即就要召集怀王府家丁,去女学救援。
温锦却脸色一沉,“不能用怀王府家丁!更不能用王爷的暗卫亲兵!”
两人不解,疑惑看她,“那怎么办?婢子们虽然会功夫,但恐怕双拳难敌四手,保护不了那么多先生和学生啊?”
温锦一面向外走,一面道,“皇上为什么现在召王爷入宫?”
“如果王爷在宫里时,却传出,怀王府的人马和朝廷官府动起手来……身在宫中的王爷,会有什么遭遇?”
半夏逢春立即冒出冷汗,对视一眼。
“不,不会吧?”
温锦却明白,自打太子背叛以后,皇帝杯弓蛇影。
最近他疑心,更是越来越重了。
萧昱辰本就战功赫赫,如今又领着北衙军。
而她又忤逆皇上的心意,坚持办女学……这无疑都叫皇帝觉得,他们越来越不好控制了。
……
御书房当中,几位内阁大臣,极力劝谏皇上。
他们也不看好女学,更反对温锦女学所用教材。
今日派兵抓女学先生,以及学生,导火索便是女学所用教材事件!
内阁大臣说,“女学当教针织女红,烹饪持家,相夫教子……可如今女学却砍掉了这些科目。”
“反倒叫所有入学的女子都识字,甚至以利诱之!每记住一字,便可得现钱!”
这位大臣没说,一个字仅仅一文钱。
与他们来说,一文钱掉在脚底下,都不会去捡。若是在这儿说出来了,整句话的气势就低了。
“识字也就罢了,该学的书当是《女则》《女德》之类。可她们竟读理学,读四书五经。”
“她们想干什么?难道还想入仕做官吗?”
皇帝沉着脸,不说话。
他也觉得温锦越来越离谱了!他给她的芙蓉园才女大赛捧场,最后答应郁飞,封她“先锋官”。
那不过是才女大赛,让他在三国来使面前有了面子。
她们给他长脸,他也乐意赏她们脸面。
现在可好,温锦蹬鼻子上脸了?让女子读书,还读男人的书?
“她实在过分!难道以为女子能像男人一样思考,能有男子的智慧,气度,胆识吗?简直异想天开!”
众男人舔着脸,厚颜无耻的赞同。
倘若他们真的笃信,女子难成大器,也不知为何要极力反对?
但他们听闻皇帝要责骂怀王萧昱辰……
纷纷劝开了。
“皇上不可啊!去年太子谋反,怀王救驾有功,京都都以为,皇上会封赏怀王。”
“也有不少人猜测,皇上会立怀王为储……”
“但一直拖到现在,已是今夏,未立储,也未有封赏……恐怕寒了怀王,及一杆将士的心啊!”
皇帝抓着龙椅的手,不由紧了紧,手背上青筋虬曲。
皇帝冷声道,“他若能管好自己的内院,让怀王妃关闭女学。朕自然会有封赏嘉奖!”
“但他若连一室都难以扫平,安能扫天下?!他如何做储君?”
萧昱辰来到殿外时,恰听见他老爹咆哮这两句话。
他微微一愣,皱起眉头。
太监唱道:“怀王求见。”
皇帝宣他进殿,开门见山,“怀王妃当初求办女学,朕是同意的。但她却不按照当初告诉朕的,培养那些能歌善舞,善琴棋书画、针织女红的才女!”
“她反倒是叫女子识字,学理学、学四书五经?!她想干什么?”
“此等女学,不伦不类!阳奉阴违!实在不该开下去了!”
皇帝被大臣们一番劝谏……也知道大棒要加胡萝卜。
大棒打完了,胡萝卜也得亮出来。
他道,“朕念及你救驾有功,平定京都有劳。所以,待你关了女学之后,朕便赐你两三侧妃,皆为世家嫡女。”
“立储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暗示他,只要他搞定温锦和女学,东宫之位就是他的。
萧昱辰心里却猛地一紧……侧妃?
他又想起温锦那日对他说的话……他绝不跟别的女人共事一夫。
萧昱辰拱手,“父皇,女学之事,是父皇答应过的。儿臣以为,女子识字,读经史子集并无不妥……”
皇帝冷笑,“妥与不妥,不是你说了算的。你没有远见,朕不怪你,朕只要你够忠心。”
萧昱辰深吸一口气,“父皇……恕儿臣难以从命。”
“你……”皇帝猛地一拍御案,当即色变。
因为温锦!他这个儿子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以前虽也会惹他生气——但在大是大非前,儿子永远是站在他这边的!
但现在!他却说“恕难从命”!
“呵……”皇帝冷笑一声,叫御书房内的内阁大臣,全都退了出去。
连太监都退下了,偌大的殿中,只有父子两人。
“你是朕最疼爱的儿子,也是最骁勇善战的。你大哥被废,朕打算把这一切留给你。”
皇帝看着萧昱辰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兴奋。
但萧昱辰面色平静,竟什么都看不出。
“温锦娘家已倒,她帮不了你。百年大族朱家,京都世家云家,你的外祖沈家,都可以帮你。”
“你入主东宫之后,难道还能只守着温锦一个?岂不落人耻笑?”
“‘色令智昏’的名声,你真觉得好听?不害臊吗?朕刚才说的家族,都有妙龄女子……”
萧昱辰立即正色道,“父皇,人各有志……”
皇帝冷笑,“人各有志?那你说说,你的志向是什么?”
萧昱辰垂眸说,“忠君孝父,修身齐家,礼贤下士。”
皇帝看着他,“为了成全你的忠孝……朕命你以‘善妒、不贤’休了温锦!另娶高门!”
“朕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家中出现‘牝鸡司晨’之情形!更可况,你是要入住东宫之人!”
萧昱辰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下颌绷紧,屈膝跪下。
“儿难担当东宫大任,父皇另选贤人吧。”
皇帝猛地转过脸,死死看着她,“为了一个女人,你连江山都不要了?”
萧昱辰俯首叩拜,额头贴地。
皇帝只能看到他谦恭的背影,却看不到他脸上表情。
自然也看不到他此时眼底阴翳厌恶。
萧昱辰在宫中“忤逆”老父亲。
温锦也没闲着,她带着她的人,赶往城南女学……
第474章 这不是鱼肉,是心意
前来抓女先生的官差,跟大婶大娘们混战在一起。
他们先前真是低估了这群女人的战斗力。
“噌楞——”有人想拔刀。
大娘立刻坐在地上,呜哇乱叫,“官兵杀人啦!官兵杀老弱妇孺啦!”
“救命啊!官兵造反啦!”
领兵的人,回头一个嘴巴抽在拔刀之人的脸上,“你他娘犯蠢是吧?你拔刀干什么?”
拔刀之人也委屈。
三个大娘扑上来,对他又撕又咬啊!
他不拔刀,他干不过三个大娘啊!
“她们手里没兵器,咱们对着老弱妇孺动刀,犯了忌讳……这毕竟是在京都。”一旁人赶紧劝道。
拔刀之人将刀收回去。
领兵的又转过脸来,沉着脸呵斥坐地上哭闹的妇人,“别以为你们是妇孺,就可以阻挠公务!再阻拦就定你们袭击官兵之罪!”
温锦就是这时候,带着她的人到的。
“王妃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众人都朝门口看去。
一马当先的却不是王妃,而是一群小伙计。
偏偏这群官兵和小伙计一对上眼儿,彼此都很熟悉。
“马捕头!原来是您呀!大婶身体好些了吗?上次抓的药吃完了吗?”
领兵的嘴角抽了抽,笑道,“俺娘好多了,还得多谢卢大夫,若不是卢大夫……”
“卢大夫在后头呢!您直接跟他道谢吧!”小伙计们一闪,露出后头一排大夫来。
原来温锦调过来的,是她医馆和药铺的人。
她的医馆药铺,在京都很有名气,一来药好,二来大夫医术高超,三来价格合理。
而且,自打很久以前,她的药铺差点儿被刘氏的侄子,因为被石头砸断腿……给讹上以后。
她就交代过店里的小伙计,机灵点儿,遇上官府办差的衙役捕头等人,都要给些优惠。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再者,县官不如现管。
跟基层的小领导打好关系,能省很多事儿。
伙计们也机灵……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大家一打照面,竟然一半以上都是熟面孔,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这官差里更是一大半,或是自己,或是家里人,都在温锦的药铺看过病,抓过药,受过优待恩惠。
如今见着帮过自己的大夫伙计,这邪火儿就发不出来了。
那领头儿的赶紧上前,冲温锦作揖拱手,“王妃见谅,实在是上头的命令,并非我等胡作非为。”
“在京都这地界儿,我等也不敢啊!”
温锦听他说,也听自己这边的人说。
小葵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说了。
温锦看着那马捕头道,“既然没有抓捕文书,你就不能带走我这里的任何一位先生或是学生。”
“倘若开了这先例,京都还有法可依吗?今日是你,他日换了赵捕头李捕头……说带走人就带走?”
“这若是公干,为何府尹大人不写下文书?这是京兆府的纰漏,该京兆府自己担着!”
“你回去拿文书,我也进宫求问皇上,看京兆府这做法,合理不合理!”
马捕头来办这差事以前,府尹就告诉他……这事儿要速战速决,不能惊动怀王府,倘若惊动了,人怕是就不能带走了。
可他们愣是被拖住了!拖到怀王妃亲自来……
“王妃说的是,我等这就回去请大人批文书!”马捕头朝他的手下们挥手,“走!”
马捕头带人走了。
正好温锦这边大夫多。
经过混战,这里许多人也受了些皮外伤。
大夫们就地检查、包扎。
其实皮外伤不重,但仁济堂的这些位老大夫可不好见呀!
平日里看诊,那都是排不上号儿的,今日却能得老大夫们耐心诊治,这机会能错过吗?
一位大婶儿道,“大夫,我常腰酸背痛,夜里小腿抽筋,您给我把把脉,我这是咋啦?”
平民百姓,小病小痛,都不会去医馆看大夫。更舍不得抓药。
今日有“专家号”大夫免费给诊治,她们顿生热情,自己平日里积攒的不舒服,一股脑儿倒出来。
女学学院里,顿时成了义诊现场。
有人暗想,今日这架不白打!没白出头!
温锦立刻示意逢春,逢春高声道:“今日女学生乱,幸得诸位乡里乡亲维护。今日大家医药费,全都由医馆承担!大家哪里不舒服,或是家中还有病人的,皆可带来!”
“辛苦诸位大夫,大夫们今日出诊,医馆给诸位双倍酬劳聊表谢意!”
这里外的钱,都由医馆出了,就等于温锦自掏腰包,给大家报销了医药费。
在民间,教人读书,给人治病,最容易拉拢民心。
院子里外这些村民先是一愣,心中窃喜,但紧跟着,就是大为感动。
他们真心朝温锦鞠躬道谢。
温锦安抚了女先生,得知是小葵设法拖延,才让众人未被带走。
“我们小葵真是长大了!”
温锦不由对这个性格坚毅果敢的女孩子刮目相看。
“你照顾好大家,也让人盯着外面。我得入宫一趟。”
温锦交代了小葵,刚离开女学,就见一亮朴实无华的楠木马车迎面而来。
她不由多看了那马车一眼,马车也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萧昱辰从马车上下来,温锦一愣……他怎么在这儿?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村民拥上前来,呼呼啦啦,将两人及马车都团团围住。
“可算没错过!”大家气喘吁吁。
女孩子们拿着帕子,香囊,脸红红的往前挤。
她们伸长手臂,把手中的香帕,香囊往前送。
萧昱辰见状,脸色一黑。
“不要!”他沉声道。
大梁民风,女孩子送香囊帕子,是表达喜欢爱慕之意。
京都贵族,世家小姐如今都不敢给他递香囊帕子,城南的这些小姑娘们怕是不晓得他名声!竟敢当着温锦的面,送他这些东西?!
她们仿佛看不见他黑沉的脸,竟然还热情洋溢地伸长手!那帕子都快糊他脸上了!
他忍无可忍,猛地挥手一推,将不少人逼退。
“哎哟哟……”众人退了几步,险些倒成一片。
他怒喝,“都说了不要!还不退下!”
“你干什么呀?!我们又不是送你!你怎么还动手呢?!”女孩子们凶巴巴冲他嚷起来。
“郎君长得好看,就是眼神儿不好!您那只眼看出来,我们是送你的?”
“王妃!收我的帕子!这是我课间跟陈先生学的!陈先生夸我绣的好呢!”
“王妃收我的!收我的!”
“这位郎君,您当着道儿了!能让让吗?!”
不但不是送他香囊帕子,反倒还嫌他碍事?
萧昱辰:……
这就,自作多情了不是?
眼看还有更多的村民们提着筐子,抱着盆子,往这边涌来。
筐子盆子里有野味,有鸡蛋,有鸡鸭鱼肉……
萧昱辰心下唏嘘……这不是鱼肉,这城南贫民最淳朴的心意。
第475章 啊娘给你变戏法儿
温锦真心实意想为百姓做点儿实事儿。
城南百姓一开始不懂,也没少反对……但她从未放弃,终于以真诚换来了真心。
“阿娘,快来!”萧昱辰那边的车窗里,忽然探出一个小脑袋,不是钰儿还会是谁?
温锦微微一愣,钰儿这时候,不是该在王府校场上练骑射么?怎么会在这儿?
她朝萧昱辰看去。
他道,“上车再说。”
这里人多,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多谢大家……”
温锦挤开众人,上了萧昱辰的马车。
她的车子,还被热情洋溢的村民包围着。
纵然逢春半夏一再推脱不要,村民们还是极力的把他们淳朴的礼物,往车上塞。
萧昱辰对她的车夫交代,“你把马车驾回王府。”
半夏逢春正要跟着温锦,上这边马车。
萧昱辰却对她俩道,“你们也跟着马车回王府。”
他的马车先一步离开李家村。
温锦心中疑窦丛生。
萧昱辰这么快就从宫里出来了?他被皇上召进宫,难道不是为了女学的事情?
坐在车上,温锦很快发觉……萧昱辰的状态不太对劲儿!
车上的氛围,也不对。
钰儿在他旁边坐着,身边趴着两只“大猫”。
原本应该是放松舒畅的氛围……
萧昱辰表情绷得很紧,浑身肌肉也有种蓄势待发的紧张感。
“出什么事了吗?”温锦低声问。
萧昱辰深深看她一眼,“锦儿,你相信我吗?”
温锦微微一怔,这得分什么事儿吧?
但看他紧绷着,好像一根弦要拉断的样子,温锦没纠结,“相信啊,什么事,你说吧!”
“我们要离开京城。”萧昱辰看着她的眼睛道。
温锦非但没有明白,她反而更疑惑了。
她看向一旁的儿子,儿子正满眼兴奋地跟他的两只大猫玩儿。
见温锦看他,他抬起头,“阿娘,我们要去逃亡!去流浪!去亡命天涯!”
萧昱辰:……
温锦:……
萧昱辰被儿子的用词,呛得咳了声,“只是暂时离开,避避风头。等父皇不那么疑心了,我们再回来。”
温锦皱眉,显然是对他的这一做法并不认同。
她道,“我们走了,女学怎么办?如果出逃这件事,激怒了父皇,离父皇最近的母妃怎么办?你的外祖家沈家、我大哥,还有王府众人……他们该怎么办?”
萧昱辰看着她,“只要我们走了,他们不会有事……你说你相信我。等出了城,我慢慢跟你解释。”
“我们现在若不出城,恐怕想走都走不了!”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兵吏之声,“停车检查!”
温锦眉心一紧……难道局面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她掀开车帘子往外瞟了一眼。
前头就是城门口了,但守城的兵将正在挨个儿检查出城车辆。
萧昱辰放在膝头的手,攥成拳头。
温锦道,“你是出了宫,就立即接了钰儿来找我的吗?”
萧昱辰点点头,“父皇的态度……我只怕慢了,就出不去京都。”
眼下来不及问皇上都对他说了什么,让他马不停蹄也要带着她母子俩离开京都。
温锦道,“你这么快做出离京的决定,父皇一定也想不到。所以今日盘查,可能不是因为你我之事。”
“虽然如此,但我们一家三口,坐着没有王府徽记的马车,并且连丫鬟都没带……这么急匆匆出城,恐怕还是会引人怀疑。”
萧昱辰眸子一凝。
温锦的手落在他手上,微微一笑,“不如我躲起来。”
钰儿猛地抬头看向他娘,又看了看马车里的构造,“这里没有躲藏的地方吧?”
温锦对儿子笑,“阿娘给你变个戏法儿好不好?”
钰儿点头,“好啊好啊,阿娘还会变戏法儿?”
钰儿兴奋地拍巴掌,巴掌还没拍响……温锦却唰地,不见了。
钰儿瞪大了眼睛,“诶?阿娘呢?”
萧昱辰:“嘘,阿娘会变戏法这事儿,可绝不能让别人知道。”
钰儿一怔,然后更加兴奋的点头,“嗯嗯!嘘,保密!”
“停车检查!”
车门被打开,守城士兵探脑袋往里看。
只见偌大的车厢里,只有父子两人和两只虎虎生威的半大老虎。
士兵不由缩了缩脖子……车上没挂徽记,他不认得这是哪位主子。但一看人家养的“宠物”也知道,绝非泛泛之辈。
“没问题,放行!”士兵正要关上车门。
“慢着!”他身后上峰,朝这边瞟了一眼,立即摆手喊道。
萧昱辰手上猛地一疼……
他低头看去,发现儿子小脸儿紧绷,小手攥着他的一根手指,攥得格外用力。
萧昱辰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坐直了身子。
他虽然要悄悄离开京城,但怀王爷的煞气威严仍在。
“王爷!卑职见过王爷!”那守卫统领往马车里看,“咦,王妃不在吗?”
萧昱辰冷冷看他一眼,一个城门守卫,也敢打听王妃?
却见那守卫面庞放光,“因为女学的事!卑职想当面向王妃道谢……但卑职人微言轻,没有机会面见王妃!”
“今日德蒙碰见王爷,实属卑职的荣幸!求王爷代卑职转告……”
守卫向后退了一步,朝马车深深稽首。
“走……”萧昱辰正要叫车夫赶车。
那守卫又扑上来,神色兴奋,“卑职家里,有两个女儿,都去了女学。卑职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她们小小年纪,两个人加起来,挣得竟然比卑职的俸禄都多!”
“两个人得先生鼓励,越发勤勉,天不亮就起来读书,夜里还要挑灯夜读。比卑职家里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可强太多了!”
“若非王妃,这女儿家哪有这样的机会?那是想都不敢想啊!如今她俩可是卑职家里的骄傲!”
“卑职原本在母亲那儿不受待见,上头两个哥哥都比卑职强!但如今可不一样了!卑职的两个女儿争气!连带着卑职在老母亲面前,都能挺直腰杆儿了!”
这城门守卫统领,是太激动了……若非真心感激,他恐怕不敢拉着怀王爷的马车,絮絮叨叨说这么多。
虽是感激的话……但萧昱辰不想再浪费时间。
他可是记得,温锦那个“隐身药丸”是有时效性的。
“咳……”萧昱辰重重地咳了一声,面色沉湎,“本王赶时间。”
正待守卫要放行之时,后面却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皇上有令——”
第476章 他不忍心
“皇上有令!如看到怀王妃出城,一定拦下!皇上有要事召见!”骑在马上的大内侍卫传令道。
马车里的父子俩对视一眼。
马车外那守城官儿,怔了怔,正要抬手指向萧昱辰的马车。
大内侍卫皱眉,“怎么?你见到怀王妃了?”
守城官儿立即摇头,“怀王妃是没见到,倒是……”
萧昱辰瞳孔一震,眯眼看他。
钰儿把食指压在嘴唇上,冲那守城官儿连连摇头。
大内侍卫道,“倒是什么?如实说来!”
守城官儿深吸一口气,“倒是听说王妃在城南女学,就在那边儿李家村,离这儿不远。您骑马过去,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大内侍卫点点头,“已经有人往女学去了。交代你的,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守城官儿一边拱手,一边儿放行,让萧昱辰的马车赶紧走。
那大内侍卫的目光落在萧昱辰的马车上。
他眉头微蹙,正要张嘴。
“哎呦!”守城官儿忽然怪叫一声。
大内侍卫被吓了一跳,“鬼叫什么?!”
守城官吏连连赔罪,“刚想起来一件要事,失陪失陪!您慢走!”
他打岔的功夫,萧昱辰的马车已经出了西南城门。
车轮滚滚而行,车厢里静谧无声。
钰儿瞪大眼睛,几乎一眨不眨的扫视着车厢内的每一个角落。
他狐疑问,“阿娘怎么还不出来?阿娘,可以出来了!戏法可以结束了!”
萧昱辰也狐疑,他伸手往四下摸去。
既是“隐身丹”,看不见总能摸到的吧?
可他摸着身边的空气,面色有些茫然,“锦儿?”
钰儿担忧道,“阿娘不会变戏法儿,把自己变丢了吧?”
温锦原想多躲上一会儿,以便检测灵气浓度升级,空间也扩大之后的灵泉空间,她能呆在里面的时间,是否延长了?
可眼见钰儿担心,萧昱辰也蹙紧眉头。
她便闪身出了空间。
她离开空间那一瞬间,萧昱辰和钰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浓郁灵气,不由精神一震。
马车里紧绷的氛围也明显舒缓了很多。
钰儿一下子扑进她怀里,“阿娘……我以为你把自己变丢了,幸好你没事!阿娘的变戏法真厉害!”
抱着钰儿,温锦心中柔软一片。
她侧目看着萧昱辰,暂且压下心中疑问。
她把钰儿搂在怀里,轻轻揉捏他的手,手臂,脊背……这是专门给小孩子用的按摩手法。
生病时,推拿按摩可以治病。无病时,这套按摩手法可以强身健体,增强抵抗力,也能给孩子安神。
温锦手劲儿适中,在她揉捏之下,钰儿越发放松,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听着孩子均匀的呼吸声,以及车轮碾过路面的咯噔声。
马车里显得愈发安静。
温锦这才问,“王爷为何这么着急离京?”
萧昱辰垂眸,“女学的事……父皇叫我出面阻止。我知道你在此事上,花费了很大心力。你让十位美姬入府,也是因为此事而做的妥协。”
温锦微微皱眉,“王爷不愿违抗父命,也不想阻止我,让我的心力白费……所以选择离京?”
这不是逃避吗?
可她觉得,萧昱辰不是那么轻易就选择逃避的人呐?
萧昱辰迎着她审视的目光,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温锦沉思片刻,忽然福至心灵,“皇上跟你提了条件?”
萧昱辰沉默不语。
温锦道,“他以储君之位诱你答应?”
萧昱辰张了张嘴,却觉得难以启齿。
温锦明白了,“父皇是逼你在权力地位、甚至是他与我之间做出选择?你选择站在父皇那边,就可入主东宫,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你若选择继续‘执迷不悟’地支持我,纵容我……他就撸去你的王爵、军权、及一切荣宠。”
萧昱辰忽而倾身抱住温锦。
因为钰儿还在温锦怀里,他抱得小心翼翼。
温锦感觉到了他的谨慎,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难道……不止她猜到的这些?那老皇帝还能有多过分?
虽说他对萧昱辰恩宠纵容不假,但他儿子那么多,萧昱辰能有今时今日地位,也是靠他自己一步步打拼出来。
他是凭着他自己的实力和忠心,才能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
老皇帝仗着自己是父,是君,就动辄用地位、权利威胁儿子……真让人不齿!
萧昱辰沉声说,“我知道女学对你来说很重要,你已经有过一次妥协了。我怕你会……”
“不能再这样妥协!但是……他是我爹,是君王。我打小就比别的弟兄更得他恩宠……”
“他如今疑心太重,我担心,他终有一天会容不下你。我不能看着他对我的妻儿下手。”
“但若叫我对他……”
萧昱辰缓缓摇头……
以他的性情,也做不出背叛父亲君王的事儿。
温锦诧异,“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她看着萧昱辰陷入两难的痛苦当中。
让他在父亲和妻儿之间做选择……实在是残忍。
温锦伸出手,缓缓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萧昱辰苦笑,“他慈爱不假,但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一旦发觉‘威胁’,他的慈爱转瞬就会变得铁血无情。”
“父皇很忌讳‘牝鸡司晨’,而你如今大得民心,就连地方上,都有为你歌功颂德的诗词,流传至京。”
萧昱辰长叹一声,“父皇不复年轻时的度量了。年纪越大,畏惧越多。他壮年时赏识提拔人才,年老却忌惮人才。”
“也许是废太子把他吓坏了吧……”
温锦微微一震,垂眸看着怀里的娇儿。
倘若皇帝忌惮她,那还能容得下她的儿子吗?
难怪萧昱辰顾不得筹谋许多,就要带着他们,马不停蹄的离京。
他无法先对自己的父亲举起屠刀,可当他的父亲,真的疯狂到向他的妻儿举起屠刀时……他又该作何抉择?
即便他义无反顾——但真到那时,他又能护住妻儿吗?
与其困在那个局面之下,倒不如离开京都,拉开父子之间的距离。
面对父亲,他选择避而不战。只盼皇上能明白他这一番苦心啊!
倘若皇上还不明白,那他迟早把萧昱辰内心的亲情与耐心耗尽,把他年轻时在朝廷、在民间积累起的贤君之名耗尽!
到那时,皇帝将不战而败。
第477章 挖坑给自己
萧昱辰忽然小声道,“我不会对他妥协,我是怕你妥协……像上次一样。”
温锦微微一愣,挑了挑眉,“我妥协?”
萧昱辰看向窗外,闭嘴不言。
温锦把钰儿放在一旁榻上,给他盖上薄毯,让他躺得舒服些。
她道,“说说呗?一家人都已经一起离开京都,开始‘亡命天涯’了,还有什么事,不能开诚布公吗?”
萧昱辰目光闪烁,低声道,“也不至于……那么惨。其实在平定太子谋反之后,我就做了两手准备。”
温锦一怔,“哪两手?”
萧昱辰勾着嘴角道,“顺利问鼎,以及迂回之策。”
“倘若父皇信得过我们,待我肃清京都余孽,就立我为储,不干涉东宫,这是顺利问鼎。”
“倘若太子之事,叫父皇愈发多疑,对我们兄弟都不再信任,特别是我……乃至于父子之间,要兵戎相见。”
“那我就暂时离开京都,避其锋芒。他年事已高……做儿子的,就暂时示弱,让着他吧。”
温锦面色怔怔,她着实没想到……被自己的父亲防备怀疑,甚至威逼利诱。
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生气,并且早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因为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外面有另一架马车,早已停在那儿,等着他们换乘。
萧昱辰看了看睡着的钰儿,对外头道,“换马不换车,动作轻一点,小世子睡着了。”
待换好了马,马车重新上路。
重新换上的马,脚力更足,马车也行驶的更快更稳健。
温锦看着萧昱辰,“别岔开话题……你说,是怕我妥协?”
萧昱辰轻咳一声,又瞟了儿子一眼,才低声道,“父皇要让我纳世家嫡女为侧妃,你已经妥协过一次,我是担心……”
他看着温锦,继续道,“侧妃不同于美姬……宋诗雨的问题上,我已经错了一次。同样的错误,我绝不犯第二次。”
他轻轻攥住温锦的手,目光诚挚而专注地看着她。
温锦起初茫然,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你怕我为了女学,允许纳侧妃这件事?”
萧昱辰心头揪紧,深吸一口气,“对。”
温锦轻笑,“你更担心,即便我今日为女学而做了这种妥协,他日也会因为这件事而疏远你,跟你离心?”
萧昱辰点头如捣蒜,“没错!”
温锦忽然投入他怀中,伸手抱住他的腰。
萧昱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主动,心头一热,脸上更是温柔一片。
温锦道,“上次的事,是我错了。我该相信你能拒绝,你能处理好。而不是从形式上妥协。”
她说的是,让美姬入府,然后调她们去女学的事儿。
温锦在他怀中,闷声道,“在第一次没有坚守自己的底线,就容易让人得寸进尺。”
“有了第一次妥协,他就会想让你次次都对他妥协。这便是你当初宁可不要爵位,也要拒绝美姬入府的缘由。”
“我误会你不知变通,一味硬扛……这也让你对我没了信心,以为我会为了女学,而舍弃你。”
萧昱辰心头一紧,“锦儿!”
温锦微笑抬起头,四目相对,她认真道,“走吧,远离京都,就当去散散心。钰儿还没出过京都呢!”
马车里的氛围,立即变得轻快起来。
工作尚且要劳逸结合呢,何况改变女性地位问题,更绝非朝夕之事。
有时候,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出发。
暂时离开,是为了更强势的回归。
马车离开京都,渐行渐远。
马车里的一家三口的关系,似乎也突破了某种屏障藩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密、信任,如唇齿相依。
但皇宫里的某位,得知到处都找不到温锦,简直坐立难安。
皇帝猛拍御案,“朕召她入宫,她竟敢不来?她躲!能躲到哪儿去?”
但大内侍卫接下来的话,几乎让他昏厥。
“不仅怀王妃不见了,就是王爷、世子,都不见了。”
皇帝一个踉跄,跌坐在龙椅里,他愣怔了许久,看向大太监方旭。
他问,“都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方旭抿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屈膝跪倒,以头触地。
皇帝喃喃自语,“他们舍弃朕了吗?”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们又能逃到哪儿去?”
殿中安静了一阵子。
皇帝似乎又振作起来,“来人呀!传朕旨意,因女学教材有问题,关闭女学!所有先生押入牢中!”
方旭一惊,急忙道,“皇上万万不可呀!”
大内侍卫,也脸色惊变。
皇帝斜眼看着大太监,“有何不可?”
方旭额上冒汗,他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听闻女学的教材,是祁先生推荐。并且他还专门做了批注。”
“还听闻崇文院和女学约定了一场辩论赛,就在这月末。”
“如今对女学发难……恐怕崇文院的学子,以及祁先生的门生、崇拜者难以平静。”
青年人最是热血冲动。
特别是还在学院当中,没有被社会和官场打磨过的那些年轻人。
他们全凭理想和一切热血,就以为能征服天下。
倘若他们扎堆儿闹起来……
“嘶……”皇帝吸了一口气,真够他头痛的。
方旭连忙再劝,“没有了怀王妃的女学,恐怕也难成气候,皇上不如就由她们发展,看她们自行消亡。”
皇帝手指轻叩着御案,咚咚咚,让人心慌。
“淑妃那儿……”
方旭眼睛一转,又说,“昨日淑妃娘娘召沈老夫人入宫,母女相谈甚欢。沈老夫人离开时,笑容满面。”
“哼!”皇帝重重哼了一声,“她背后有沈家又怎么样?沈家的一切荣华富贵,还不是朕给的?!朕能给,也能拿走!”
皇帝自然听懂了方旭的暗示提醒。
他若要动淑妃,或是直接对怀王府余下的人动手……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沈家必不能坐视不理。
动沈家这棵大树……那就不是朝夕能成之事了,得从长计议。
皇帝把拳头捏的咯咯响,一时间,头疼得厉害,“药呢?那治头痛的药,还有安神香,快点上!”
方旭闻言,却跪着不动。
皇帝威严凌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朕的药呢?”
方旭轻轻地叹了一声,“回禀皇上,药没了。今日正是怀王妃该向内宫递交成药和安神香的时间……”
可怀王妃走了,药自然也没人呈交了。
皇帝浑身一震,脸色煞白。
第478章 所有人都跟他作对
“不是他们受制于朕……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成了朕受制于他们?”皇帝在龙椅里喃喃自语。
方旭想要起身安慰皇帝,但词穷的他,只好跪着不动。
皇帝叹道,“果然不能太过于依赖任何人……一旦被倚重那个人走了,大厦将倾!”
“叫太医来吧……朕就不信,偌大太医院,上百太医,还能不如她一个?”
……
皇帝本想把温锦抓进宫里,以掌控萧昱辰。
可没想到,此举逼走了儿子儿媳孙儿……更是坑了他自己。
太医院自然人人都有些本事,也自负自己的医术。
但他们的汤药,入口极苦,苦得皇帝连御膳都吃不下不说……药效更是远远不如温锦送来的成药。
甚至还不如点上一根她亲手所制的香,更有效果!
皇帝精神疲惫,脾气愈发暴躁。
伺候皇帝身边的太监、臣子,真正体会了“伴君如伴虎”。
黄大人在朝会上,只夸了一句,“因为女学建设,使得城南刁民如今顺服勤奋,安居乐业不生事。”
也不不知怎么,就惹了皇帝大怒,当即命人把他拉出去“庭杖”二十。
退朝之后,众位大臣议论纷纷。
“最近圣心是越来越难测了,黄大人也没说错什么,怎么就……”
所谓庭杖,疼还在其次,主要是丢人啊!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扒掉裤子打板子……对于这些臣子来说,这是惩罚,更是羞辱。
“嗐……”众人都叹气摇头。
众人见蔡相揣着手,默不作声,都纷纷围在他身边。
“还请蔡相指点我们,免得我们也说错话,招了这庭杖啊!”
众人纷纷作揖,态度谦恭得很。
还有大臣道,“蔡相若是不指点迷津,那我们只能告假不来朝会了!”
蔡相耷拉的眼皮忽然掀开,“对,称病告假那位……”
见众人不解,他低声道,“怀王爷上交了兵权,称病,告假不朝。怀王妃特制进贡的药,也断供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有聪明人已经明白了。
“黄大人那话,夸了女学建设,不是等于夸了怀王妃吗?”
“但黄大人的本意,是颂扬皇上明君,明治之下,才有刁民归安啊!”
“歌颂皇上没问题,不要捎带怀王府……”
“这是……父子闹撑了?”
“不能吧?怀王平定废太子谋反,立了大功,原以为,他必是储君人选……”
蔡相立即重重地“咳咳”,制止众人继续说下去。
众人立刻闭嘴,但都暗下决心——皇帝年纪大了,喜怒无常,他们以后少说少错吧!
皇帝在宫里郁闷,想要拿捏萧昱辰,却被方旭提醒,恐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萧昱辰救驾有功,一直没有相应的封赏。
温锦办女学有功,天下为之颂扬……但他不赏还想罚。
他如今昭告天下说,萧昱辰和温锦有谋反之心?
恐怕天下都会说,是他多疑,小人之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京官儿更是都知道,萧昱辰连兵权都交了,朝会也不来了。
避嫌避到这份儿上……他再捏着不放,连朝臣都会看不下去吧?
可是!他就是觉得,萧昱辰和温锦根本没有死心!
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
到那时候,局面将再不由他掌控!
“萧昱辰已经被那个女子蛊惑的完全没了理智!恐怕那女子要架空他,自己做主!他也会双手奉上印玺!”
皇帝心口闷痛!
他想到将来,他们萧家的江山,有可能被儿子双手交给一个女子!
他就寝食难安,彻夜难眠,这也叫他头更疼,脾气更暴躁……真是一个恶性循环。
他想见惠济大师,大师当初说,这女子能助他儿子!这女子是有后福之人!
若不是惠济大师,他也不会同意萧昱辰娶那时候的温锦!
“去!召惠济大师觐见!”
“回皇上……惠济大师云游去了,不在京都。”
呵!扎堆儿不在京都!扎堆儿跟他作对!他现在怀疑——惠济就是被温锦给收买了!这个老秃驴!竟然敢骗他!
……
皇帝正陷在恶性循环里,不可自拔。
但萧昱辰一家三口,却在游山玩水。
萧昱辰说,他早有两手准备,果然不是吹的。
他竟然带着假的户籍,进出官驿,路过城池。假户籍一点儿都没被怀疑!
温锦预想中的“风餐露宿”,根本不存在!
萧昱辰每到一处,都有人接待。他们像是早就接到消息,早早便准备好客房。
“陈爷、夫人只管住,就跟自己家一样!”主人家笑眯眯的,将他们请进客房。
主人家看萧昱辰的眼神,不像看“贵客”,反倒是像看着自家“主子”,谦恭有礼。
虽然萧昱辰户籍上的新名字是姓“陈”。
但温锦总觉得,他们称呼的陈爷,其实是“辰爷”。
要说最开心的,还是钰儿。
没出过京都的小孩儿,第一次出来旅游,其兴奋可想而知。
他和他那两只大猫猫,每日上蹿下跳,乐不思蜀。
而且京都之外,他没见过的花花草草很多,天气热了,各种蛇鼠虫蚁也多了起来。
钰儿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天天感慨,“我们怎么早不出来玩儿呢?”
“我缺的就是这种毒虫呀!可以配出超厉害的药!”
为免得温锦和钰儿赶路辛苦。
萧昱辰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停上两三日。
真是旅游一般,看看这里的名胜古迹,登山望远,尝尝这里的名小吃。
差不多玩了一圈儿,也歇够了,一家三口才继续上路。
而招待他们住下的那主家,必定送上盘缠,路上用的饮食茶水。
甚至还有伺候的婆子丫鬟,随行的护卫……
是以,他们离开京都的时候,只有一家三口。
可是走着走着,就成了一队人马!真是某位富商,回家省亲的架势了。
这天,因为钰儿和两只大猫路上贪玩儿。
大猫遇见了林子,野性上头,嗷嗷叫着想去捕猎。
钰儿也发现林子里类似“瘴气”的毒气,有毒气的地方,必然有毒物。
他跃跃欲试,要进去“采药”。
这么一折腾,耽误了大半天的功夫,他们就未能赶到预计的城中。只能在野外扎营。
温锦更是惊讶的发现,这路上招待他们的主人家送的侍卫仆从,非常擅长扎营。
扎营的工具,他们也俱全。
他们不像是富户家里的普通家丁仆从,倒像是过惯了军旅生活的老手。
温锦深深看了萧昱辰一眼,“你恐怕是很早就开始计划‘出走’了吧?”
亏她还相信他是“一时冲动”。
萧昱辰轻笑,揽住她的肩,握住她的手,“狡兔还有三窟呢,人怎么能只给自己留一条路?你瞧钰儿玩儿的多开心,就冲这个,一切都值了!”
但他们这会儿还不知道,看似风平浪静之下,也有危机四伏……
第479章 这刺客太臭了
在野地里宿营,最不方便的一点是……没有净房!
倘若是扎营时间长,当然也会扎上。
但他们仅在这里过一夜,就着实没这个必要。
温锦半夜起来。
她一动,萧昱辰就醒了。
他下意识地搂紧她,“锦儿乖,我在这……”
温锦推开他的手,“你睡吧,我去净手。”
萧昱辰的确很困,但他立即坐起,“我陪你。”
“嘁!不要你陪!”温锦已经披衣穿上鞋子。
萧昱辰不动声色地起来,“我又不会偷看……”
温锦朝帐篷里头看了一眼,他们帐篷不小,分为里外两间。钰儿在里头睡,他俩在外头。
“你守着钰儿,他万一醒了要喝水,我们都不在怎么行?”温锦说着,已经轻手轻脚,快步出了帐篷。
温锦还真不习惯这种原生态的“五谷轮回之所”。
她尽可能的远离营地,往远处的山林里走了一阵子。
四下寂寂无声,只有夜莺唱着婉转的歌。
时不时有萤火虫打着灯笼,结伴而舞。
温锦找了个低洼,四周有灌木的地方。
她飞快的解开腰带……听着虫鸣鸟语,嗅着夏日里空气中淡淡的花香,五谷轮回似乎都变得诗情画意起来。
“咔嚓——”一声轻轻的脆响。
温锦立刻警觉。
是萧昱辰跟过来了?不是让他守好钰儿吗?他过来干嘛?
但很快,她又觉得不像。
大半夜的,萧昱辰悄悄地从背后靠近她干什么?
难道想吓她一跳?
这夜深人静,荒郊野岭……搞不好要吓死人的。他不会这么虎吧?
温锦一边整理好衣服,一边暗暗留意身后那鬼魅般的气息和动静……离她越来越近。
约莫有五米……三米……两米……
唰!温锦原地消失。
躲进云层的月亮,猛地跳出来,将柔和的月光洒向漫山遍野。
也照亮了那黑漆漆的人影。
他已经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团空气!
黑影诧异地往前摸了摸。
“咦?”明明看到人在这里的呀?
“嘶——”
他倒吸一口冷气,曾经听过的鬼故事,瞬间浮现在脑海。
他脊背发寒,冷汗直冒。
还没等他回头。
砰!
他屁股被人猛踹了一脚,噗通栽进温锦特意找的那低洼之处。
“嗷嗷嗷……鬼啊!啊!啊!”
他叫破了音,没命似的往上爬。
温锦抱着肩膀,居高临下,看着那被吓破胆的黑衣人。
“说谁是鬼呢?”她问。
黑衣人颤巍巍抬头,先是倒吸一口冷气,紧跟着他亮出匕首,猛地朝温锦捅来。
眼看他要从低处上来,温锦一脚踹在他肩头。
温锦这次,可用了全力。
只听“咔嚓”一声,肩膀骨折。
“啊……”他惊呼一声咬住牙关,但那条胳膊再抬不起来。
黑衣人抬眼看着温锦,月光照亮他的脸。
面巾蒙着脸,只有一双眼睛,透出无限惊恐,“你……你不是怀王妃!你是什么妖魔鬼怪?”
温锦好笑,“你大半夜的偷袭我,还趁我净手的时候?你才是妖魔鬼怪!你是色鬼吧?”
两人对峙片刻。
黑衣人把匕首手换到左手上。
他猛的朝温锦扑来。
温锦已做好防御……不想,他只是虚晃一招。
一个假动作之后,他转身就跑。
“嗐!”温锦略有些遗憾……并非她愿意放走那人,实在是……那人身上太臭了。
“咔嚓!”那人离开的方向,又传来一声骨头断裂之声。
“往哪儿逃?!”男人沉声冷喝。
萧昱辰的声音?
温锦正欲寻声而去。
“卧槽!怎么这么臭?!”那边传来低声咒骂。
温锦立刻停驻步伐……算了,她还是不过去了!
“锦儿,你没事吧?”萧昱辰扬声问。
温锦轻咳一声,“没事,我没事……我先回营帐了!”
“诶,你等等我……”
温锦才不等他,她溜地比兔子都快。
萧昱辰提着那倒霉的黑衣人,回到营帐。
黑衣人刚刚鬼叫的声音,把营帐里大半的人都惊醒了。
侍卫们迎出大帐,正欲上前帮忙,但众人脸色忽然异样。
他们纷纷捂住口鼻,神色骇然地后退。
萧昱辰脸色一沉,“拿住他呀!”
没人上前。
“你,还有你!”萧昱辰只好亲自点人。
那两人还没走近,“哕……”一个人脾胃不好,当即就吐了。
温锦早有预料……这事儿说起来,怨她。
她从帐里提出一桶水来,呼啦——泼在那黑衣人身上。
总算……好些了。
萧昱辰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交你审问。”
他转身去洗手了。
温锦实则,不擅长审讯。她命人端来一大盆水,叫人把黑衣人的脸摁进水里。
“唔……”
水盆里咕嘟嘟向外冒着泡泡。
温锦估摸着时间……听人说,溺死是最让人恐惧的死法儿。
“拉上来。”温锦道。
“咳咳咳……”黑衣人咳了一大口水,表情痛苦且惊恐。
温锦看着他,“谁派你来的,派你来干什么?”
那黑衣人大口大口地喘息,却不说话。
温锦点了下头,那人又被按进水里。
这次时间比上次略久,他死命的挣扎,手脚挥舞,眼看挣扎中都快没了力气。
“好……”温锦点头,“想好了吗?”
黑衣人连连点头,“咳咳,皇上派我来的!为要诛杀怀王妃……皇上还交代了,不要伤及怀王和小世子……”
“咳咳……只要取怀王妃一人性命即可!”
萧昱辰甩着手上的水,阔步走来时,恰听到这句。
他脚步微顿,紧跟着大步上前。
他一把捏住那黑衣人的脖子,此时也顾不得黑衣人身上脏污,以及他刚洗过手。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萧昱辰的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黑衣人被他掐得几乎喘不过气,嗓音像是被捏扁,在漏气的球儿,“皇上派我诛杀怀王妃,且叮嘱不能伤害王爷和世子……”
萧昱辰眼眶发红,如同成魔,“你再说一遍?”
那黑衣人也忒实诚,“皇上派我诛杀……”
“咔嚓嚓——”一阵脆响,是骨头被碾压碎裂之声。
那黑衣人睁着眼,脑袋猛地歪向一旁,他脸色青紫,眼球外突。
月光洒在他脸上,真像个恶鬼。
“爹爹,阿娘,你们都去哪儿了……”
钰儿揉着惺忪的睡眼,正要从帐篷里出来。
温锦迎着儿子快步上前,挡住他的视线,把他带回帐篷内……
第480章 孩子这么皮,没人管吗?
温锦哄睡了儿子,再从帐篷里出来时。
帐篷外头已经恢复如初。
没有“行刑”的大水盆,没有黑衣刺客,没有围在一起的侍卫们。
只有萧昱辰一人,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举目望着并不圆满的月亮。
温锦走上前去,抬手落在他肩上。
萧昱辰立刻抓住她的手,脸趴在她手臂上。
他嗓音闷闷的,“对不起……锦儿,对不起。”
温锦抬起另一只手,手指温柔地梳理着他的发,“你为什么要道歉?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他说,“如果不是我自以为是,以为离开京城,拉开距离,就能让他清醒。就能避免至亲刀兵相见……就不会有今晚的事。”
“锦儿,我后怕,非常后怕……”
温锦轻笑,“我敢跟你走,就是有把握保护自己。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用你为我负责。”
“离开京都的决定是你做的。但跟你离开,是我自己的选择。即便路上遇险,又怎么能说都是你的错呢?”
萧昱辰伸手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身上。
他呼吸着她身上清雅的芳香……
她总是这样镇定,她的气息、芬芳,也让人镇定。
她从来不怨天尤人,从来不埋怨,好似天大的困难,到了她面前,都是“问题不大,可以解决”。
“锦儿……谢谢你!”
“但是,我改主意了,我想回京。”
萧昱辰忽然抬起头,也从石头上起身,他站得笔挺如松。
他说,“我要回京。”
温锦道,“也行,那明天早上我们一起……”
“我自己回京,你和钰儿,暂时不回去。”萧昱辰说,“明天早上,我把你们送到临城。临城有人招待你们,也会保护你们的安全。你们就呆在临城,等我来接你们。”
温锦微微眯眼,审视看着萧昱辰。
“你自己回去?干什么去?”
“我……你不要多问了。离开京城,就是让你们离开危险——是我天真了。我是男人,是丈夫,是父亲,我不能让你们母子每天都生活在危险当中。”
温锦心头一紧,她抓住萧昱辰的衣襟,贴近他。
她极小声问,“你要回京……弑父吗?”
萧昱辰目光一暗,他扯了扯嘴角,“怎么会呢?解除威胁的方法……还有很多种。”
“说来听听?”温锦看着他。
萧昱辰目光转向别处,一语不发。
“昱辰,我们要的是长久之计。不是一时片刻的安危。如果你真的走了这一步……那就是犯了天下之大不为!”
“你将成为罪人。朝廷、臣子、百姓……都容不下一个敢杀君弑父的主子。”
“到那时,我们母子才是真的危险了!”
恍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萧昱辰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
即便他能骗得了天下人……他能骗过自己的良心吗?
午夜梦回,他会不会愧疚和不安呢?
他将温锦抱入怀中,两人贴得很近,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幸而有你……”萧昱辰喃喃说道。
温锦轻笑,“胜利会是我们的,只要再耐心一点点。如今我们一家在一起,不是很开心吗?”
“我亏欠你太多了……”萧昱辰抱着她,紧紧抱着,“我们去药王谷吧?那里也算是你的娘家了,我们去看看。”
温锦嗯了一声,她也正有此意。
但大约是上苍有意,并不想让他们去药王谷。
亦或者是不想让他们离开京城太远太久。
次日,他们刚刚拔营上路,还没走到临城。
就有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追着他们而来。
侍卫们立刻勒马,调整阵型,严阵以待。
却见来人是一身男装的郁飞。
“阿姐!阿姐!”郁飞大老远,马还没减速,就开始喊。
“是郁飞小姨。”钰儿道。
温锦出了车厢,郁飞已经勒马停下,一个鹞子翻身,就到了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一路辛苦吧,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温锦看她风尘仆仆,必是一路疾驰而来。
他们一行游山玩水,走得从容。他们每到一处城中,温锦都会找到有药王谷标记的药铺,采买一些药材。
她会特地挂上盛老爷子给她的玉佩,那掌柜的若是有心,必然能发现。
如今郁飞能出现在这儿,可见药铺的掌柜,是用心之人。
郁飞满脸疲色。
温锦立刻拿了掺有灵泉水的水袋给她。
郁飞也不客气,接过水袋,咕咚咕咚一阵牛饮。
“哈!”她缓了口气,精神明显一振,“见到阿姐,果然令人神清气爽!我连日奔波的疲惫,都一扫而光了。”
温锦暗笑,这可不是她的功劳,是灵泉水的功效。
“阿姐这是要往哪儿去?”郁飞问。
温锦道,“我们打算去药王谷看看。许久不见天月和老爷子了,也早该拜会药王谷众人。”
“啊这……”郁飞当即表情纠结起来。
温锦:“怎么了?你这么着急追来,是有什么急事?”
郁飞愈发纠结,“我……也没、没什么事。就是……想念阿姐了!”
“既然阿姐要去药王谷!那真是太好了,我跟阿姐同行啊!药王谷,非本谷之人,找不到,也进不去的。”
温锦笑了,“无妨,我们快到了,定会提前送信给天月和老爷子的。他们派人来接就是。”
郁飞神色不定,“那……那多麻烦,还是我与你们同行更方便!”
温锦挑了挑眉,“当真无事?”
“无事!”郁飞弃马蹬车。
她坐进车里,就抱着钰儿“蹂躏”一番。
钰儿白皙柔软的小包子脸,都被她揉捏得变形了。
“咱们钰儿太可爱了,怎么看都看不够!”郁飞也不理两个大人,只顾跟钰儿玩儿。
钰儿看她,“小姨,你撒谎了哦。”
郁飞当即一僵,又笑,“没有的事儿!钰儿这么可爱,小姨怎么会对你撒谎呢?”
钰儿勾了勾嘴角,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只瓶子。
“这是‘真心丸’,若是说实话,它就是颗开胃丹。若是说谎话,它能让人肠穿肚烂。小姨你敢吃吗?”
郁飞盯着钰儿,表情如苦瓜般皱在一起,“什么仇什么怨,钰儿你怎么能这么对小姨?你舍得让小姨吃吗?”
只见钰儿打开瓶子,倒出一颗,毫不犹豫的扔进自己嘴里,“你瞧,若是不说谎,它就不会伤害身体,我敢吃。小姨你是不敢吃吗?”
“呵……呵呵。”郁飞求助地看向温锦和萧昱辰。
这么皮的孩子,作为父母,都不管管吗?!
第481章 意外中风
钰儿把药丸嚼得吧唧作响,还一脸享受表情,好似那药丸很好吃似的。
萧昱辰和温锦,都表现出无限纵容皮孩子,抱着肩膀看好戏。
郁飞长叹一声,“好吧,小姨不敢吃。武毒师说,你是他师父。”
钰儿嘿嘿一笑,“好说好说!”
郁飞又叹了口气,说了一个让温锦和萧昱辰都始料不及的消息。
“皇上中风了。”
“我从太医院打探到的消息。”
郁飞是药王谷的人,她和太医院有私交,能打探到消息,也正常。
温锦立刻向萧昱辰看去。
只见他面色平静,筹谋多于伤感担忧。
昨晚的刺客,大概刺伤了他的心。
“皇上眼下如何了?病得重吗?”温锦问。
郁飞道,“太医院没什么好办法。而且皇上以前最是信任的几位太医,前一阵子,都被贬谪。”
“或是被逐出太医院,或是遭了杖刑,或是训斥得主动辞官……”
郁飞说着,摇了摇头,“现在在御前诊脉的,都是以前名不见经传,医术也没听说有多高明的太医在做主诊治。”
“要说特长,他们的特长不是治疗中风。恐怕是善于钻营。”
郁飞啧了一声,又问,“人老了,都会糊涂吗?”
说皇帝老糊涂了,那是大不敬。
但车厢里没人在意,郁飞说完,就耸耸肩。
“要不要回去,你们看着办吧!皇帝年纪大了,又忽然中风。这大权就要旁落了!如今是掌握大权的关键时期!”
“我刚才不想说,是因为……阿姐好不容易有机会去药王谷了!”
“若是如今不去,以后恐怕再没机会去了吧?药王谷真的特别特别美!阿姐若去了,一定会喜欢的!”
萧昱辰眸光闪动,似乎在思量筹谋。
温锦问道,“女学在我们离开之后,情况怎样?”
郁飞轻笑,“女学和崇文院开了一场辩论赛!别说,这场辩论赛真有用!吸引来了特别多贵族家里,从小就读书的女孩子来女学!”
贵族家里有族学,有些家族也会允许女孩子跟兄弟一起在族学读书。
但有机会读书的女孩子是凤毛麟角,而这当中,又愿意读书,且能把书读好的女孩子,就更少了。
她们不愿意读,不是因为惫懒,而是因为她们读了没用!
她们不能像男子一样参加科举,不能救国救民救自己……读它就只能是爱好了。
但辩论赛就是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证明女子从思维,到言辞,到逻辑,都不会比男人差!男人该有的机会,她们也该有!
女孩子们能想明白这点儿,就不会无动于衷。
那些既存了志向,读了书的女孩子,肯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辩论赛可精彩了!”郁飞眉飞色舞,“辩论的地点就选在女学,女学的主场!”
“京都几乎所有文人都去了!幸而女学的施工一直没停,当时礼堂已经修建好了,才能容下那么多人!”
“女孩子们表现真不差!”
郁飞竖起大拇指,“虽然两负一胜。但无论是当时的评委祁老先生,曾老先生,还有崇文院的老学究们……都对女学的表现赞不绝口!”
“这件事在京都文人圈子里,引起的轰动特别大!”
“唉,可惜阿姐当时不在,没能亲眼看见!”
“打从辩论赛之后,女学一下子蓬勃起来。女孩子们也更有动力了,现在铆足了劲儿读书,好像已经不只是为了钱了!”
温锦笑了,“对,更为了荣誉,为了所有女子的名誉而读书!”
“皇爷爷没有腾出手来收拾女学吗?”钰儿童声稚气地问道。
马车里一静,谁也没想到,钰儿他竟然也能听懂这些利害关系。
郁飞轻咳一声,“阿姐不在京都,他可能放松了警惕,以为仅凭剩下的那些女子,难成气候。所以就……”
“再者,崇文院以及文人界,颇受祁先生影响,纷纷写文章,推崇此事。皇上也要顾忌民意。”
“毕竟,那些文人并不是普通的小民。”
萧昱辰轻咳一声。
马车里立刻又安静下来。
郁飞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过分了。
人家爹中风,卧床不起。她竟然还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地说比赛的事儿……
萧昱辰果然将目光转向她。
郁飞正讪讪要道歉……
萧昱辰却道,“消息确切吗?会不会有诈?毕竟,都知道你跟怀王府的关系好。会不会有人想利用这点,诓我们回京,然后……瓮中捉鳖?”
钰儿一听,立刻不干了,“我不是鳖!阿娘也不是!”
他瞪大眼睛,看着他爹。
萧昱辰:“……比方!这就是打个比方!”
钰儿眼睛转了转,“比方说,爹爹是鳖?”
萧昱辰:“……我错了。”
虽然他比方打得不合适,但他的怀疑有道理。
如果这消息是假的,目的就是为了诓他们回京呢?那他们岂不白跑出来这么远?
难道要回去自投罗网啊?
郁飞点了点头,虽然她觉得自己不会被骗。
但稳妥起见,一行人没有立即打道回府,反而是以蜗牛的速度,在朝临城继续行进。
郁飞还是挺高兴的,“钰儿想去药王谷看看吗?我爷爷,还有你徒弟武毒师,如今都在药王谷。”
如果马车的速度能再快点儿,她就更高兴了。
速度再慢,也在往前行。
晌午他们就到了临城。
按照以前的习惯,他们到一个大点儿的城邑,总要休整几天。
临城也不例外的有人接待他们。
看起来是当地的富商大户,客房很宽敞,院落布景如同园林一般。
只是一行人还没安顿好,萧昱辰留在京都的耳目,就送了消息过来。
萧昱辰拿着密信,神色凝重的找到温锦。
温锦看他,“怎么了?”
萧昱辰将密信递给她。
短短一行字,“皇上中风,速归。”
温锦抬头,“是真的。”
萧昱辰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在我发觉,皇城司并不能完全为我所用时,自己培植的消息渠道。”
“因那时,我手中还握有皇城司,所以,建立起这个渠道来,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消息的准确性,不会比皇城司差。”
温锦点了点头,“郁飞也笃信此事……看来父皇中风是真的。”
萧昱辰抿着唇,面色深沉。
温锦握住他的手,“我们回去吧,玩儿了这么久,散心也该散够了。”
第482章 这罪已诏,就是为了钓鱼呀
这一路游山玩水,且不说别的,钰儿就收获颇丰。
他带出来那些瓶瓶罐罐,几乎都塞满了,不是毒虫,就是毒草。
除他之外,没人敢碰他的东西。
萧昱辰和温锦,更仿佛打开了系在两人之间,许久的心结。
这样的朝夕相处,虽然没有风餐露宿的艰苦,但也让彼此体会了携手共进退的默契,让两人更加了解彼此。
此时回京,对掌控整个京都,乃至大梁的局面,十分关键!
皇帝中风之后,正是夺得君权之时。
温锦看着萧昱辰道,“他终归是疼爱你的父亲。虽然父子之间也有猜忌防备,但……”
“你除了想控制局面,更想在他病重卧床的时候,能陪在他身边吧?”
萧昱辰眼眶一热,“锦儿……”
温锦轻笑,“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虽然不喜他防备我,但怎么会不理解你与他之间的亲情牵绊?”
萧昱辰将温锦抱入怀中,他满心都是感激,感激中也夹杂着愧疚……
她是这么好的女子……他实在亏欠她太多。
他们在临城略作休整,就预备打道回京。
而突然到来的,淑妃娘娘的信——则大大加快了他们回京的速度!
信不是淑妃娘娘亲笔写来的。
而是雀爷命人誊抄来,使信鹰日夜兼程送来的!
“淑妃娘娘的信,被积压在途中驿馆里。信差追出京城二百里,便找不到你们的踪迹,所以信无法送达。
“我使人偷偷打开了信,誊抄内容如下……”
淑妃娘娘的信,内容也很简单,不知是不是怕人截获,她只在信中说:
“皇上中风,恐难以治好,你们寻到药了吗?盼速归。宫中噤若寒蝉,日日如履薄冰。”
萧昱辰将那信看了三遍,忽然抬头,“母妃恐有危险!咱们得加快速度了!”
温锦连连点头。
萧昱辰改为骑马,郁飞和温锦,温钰坐在马车里。
郁飞不解道,“为何说淑妃娘娘有危险呢?这么一句话,我怎么没看出来危险?”
温锦道,“日日如履薄冰。如果只是皇上中风,宫中还有太后娘娘说了算的话,淑妃娘娘有儿子,即便皇上驾崩,她的前途也不愁,何至于如履薄冰?”
郁飞歪了歪头,忽而目光一凝,“宫中已经被人控制?”
温锦道,“你得来的消息说,以前皇上任用的太医,都无法近前。如今的太医,都是钻营之辈……由此看出,控制宫中的人,并不希望皇上康复。”
郁飞猛拍了一下大腿,“我还以为皇帝老糊涂了呢!看来他如今已经身不由己了!”
但很快,郁飞又轻哼一声。
她本不想在小孩儿面前说别人坏话,但实在意难平。
她嘀咕一声,“咎由自取!”
钰儿把玩着手里的小劲弩,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这劲弩,是阿娘给他设计,爹爹又改造了多次的,如今能一次装载五支箭。
其力道,相当于二石的弓,爹爹的亲卫,也不过用二石弓。
偶尔有臂力超群者,才能用三石之弓,说是劲弩,毫不为过。
他们离京,走了两三个月,游山玩水。
如今回京,只走了半个月,便已经临近京都。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路过城池而不停,一般都宿在官道旁的驿馆里。
萧昱辰他们都化了妆,看起来像是一家子富商。
这日他们停在路边茶棚,歇脚喝茶。
忽见一群女孩子欢呼雀跃的从城门口跑来。
女孩子雀跃道:“可真是太好了!皇上终于承认女学的地位了!皇上承认怀王妃的举措是有利于大梁的了!”
小二给温锦他们上茶,朝女孩子们看了一眼,小声道:“瞧她们高兴,关她们什么事儿呢?”
郁飞当即不忿。
温锦连忙摁住她的手。
谁知女孩子那边,有人耳朵尖,看着小二道,“你说什么?怎么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不是女子吗?”
小二赶紧赔笑,“是是是,关关关。”
女孩子不依不饶,“你这什么态度?皇上下罪己诏,那是关乎万民的!但凡大梁子民,都休戚相关!”
“你觉得无关?敢情你不是大梁子民?!”
萧昱辰脸色一变,“罪己诏?”
女孩子瞥他一眼,“你还不知道呀……”
忽而见萧昱辰相貌英俊,气宇不凡,女孩子立时脸红。
刚才对着店小二的厉色,瞬间收敛了许多。
她红着脸说,“皇上下罪己诏,说自己忽然中风,是上天惩罚。因为怀王平反有功,而未嘉奖。怀王妃积极筹办女学,他一直阻挠……所以才惹来中风。以后他要大力支持女学……”
萧昱辰握着茶杯的手,忽然收紧。
粗瓷茶杯在他手中,岌岌可危。
温锦拽了下他的衣袖,“我们进城看看。”
离了茶摊,萧昱辰的脸色仍旧难看。
郁飞不解,小声问,“皇上认识到自己冤枉了你们,这不是好事吗?他怎么那么生气?”
温锦落后两步,低声解释,“皇上绝不会轻易下罪己诏。让圣上认错,且还是在天下人面前认错,被认为是有损‘皇上威严’之事。除非是非常大的天灾,如洪水、旱灾、瘟疫,这类人力无可挽回的大灾……”
“而且还得是有胸襟有气魄,能扛住事儿的皇帝,才会下罪己诏,以安抚百姓的心,主动挑起天灾的责任。”
“眼下这个罪己诏,显然跟天灾无关,跟皇上的胸襟也无关……”
郁飞忽而福至心灵,她杏眼微瞪。
“也就是说……这罪己诏,并非皇上本意,而是,他说什么做什么,已经由不得自己!是有人胁迫他,或者说,替他,下了这个罪己诏!”
温锦点了点头。
郁飞皱眉道,“目的呢?代替皇上下这个罪己诏之人的目的是什么?不会是单纯,为了讲你们的好话吧?”
温锦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几人已经走到了城墙下。
城门边上贴着皇上的“罪己诏”,白底黑字,引得众人围观。
钰儿拉着郁飞的袖子,“小姨,抱!我看不见!”
郁飞喜不自禁,这么多大人,钰儿不找爹,不找娘,竟然找小姨?
她欢欢喜喜将钰儿抱起来,“钰儿还是最喜欢小姨了,对吧?”
钰儿趴在她耳边道:“这罪己诏,就是为了钓鱼呀!钓爹爹和阿娘回京!”
“我打的比方,是不是比我爹强多了?”
郁飞哭笑不得,鱼比鳖……强、强多了?
第483章 必须截杀
众人亲眼看见了皇帝的罪己诏,继续走在回京的路上。
连钰儿都看出来,这个“罪己诏”,一来并非皇帝本意,二来,就是为了钓他们回京。
如果说,接到淑妃的信,对于皇宫被他人控制,只是猜测的话。
那么这份“罪己诏”,则坐实了猜测。
而且,比他们预想的情况,更严峻。
能胁迫皇帝写出“罪己诏”,并且公布张贴在各个城门口……
可见这人不仅控制了皇帝,就连朝臣,也受他摆布。
郁飞担忧道,“既然是陷阱,干脆不要回去了!”
马车里的母子俩,齐齐看她。
郁飞咽了口唾沫,“以怀王的影响力,干脆在别的地方,集结兵力,以‘勤王’的名义,打进京都!”
“现在这样进京,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
钰儿表情纠结,“小姨你这个比方……”
虽然肉包子不太好听,但至少她把对方比成了狗。
马马虎虎,还算顺耳吧,钰儿没再挑剔这比方。
温锦道,“若是没有这‘罪己诏’。单是传出皇上中风,其他皇子、或是臣子,执掌大权。”
“怀王还可以用‘勤王’的借口,反攻京城。而如今,皇帝已经下了‘罪己诏’,承认自己有错在先。”
“怀王再去召集兵力,那就不是‘勤王’,而是‘谋反’了。”
郁飞猛地一拍大腿,“难怪要下‘罪己诏’!阴险啊!”
温锦笑笑,“没关系。对方使出这招儿,正好暴露了他底气不足。”
郁飞不解,“怎么说?”
温锦道,“萧昱辰不在京都,皇上突然中风。这不是他执掌大权的最佳时机吗?”
“为什么他不直接登基称帝,反而要把我们引回京城呢?”
郁飞想了想,“为什么?”
钰儿抢答,“他害怕呀!害怕小姨刚才那招儿!害怕他登基了,我爹在外头领兵反攻京都!所以,他要先把我爹骗回京都,骗回他的瓮里……”
钰儿的声音戛然而止。
显然,他是又想起了他爹的那个比方。
郁飞却没笑,她神色凝重,“也就是说,他在京都更有把握……”
郁飞的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对方把他们引回京都,就是在京都有把握解决掉他们。
温锦严肃,却并不忧愁,“若叫我说,这是一招臭棋。京都势力复杂,并不是铁板一块。单是皇子,除了王爷,京都都还有五位。他怎么就能保证,在外面,他解决不了的萧昱辰,把我们骗回京都之后,他就能解决了呢?”
郁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萧昱辰却在前头勒马停下。
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郁飞打开车窗,掀开帘子,“怎么不走了?”
萧昱辰兜马回头,来到马车旁,“前头城邑,是回京之前,最后一座大城。我们进城,而后……分头走。”
郁飞微微瞪眼,但想到刚刚他们在马车上分析的局势……
她又看了温锦和钰儿一眼……的确是让她们和萧昱辰分开走,更安全!
郁飞沉默地点了点头,“稳妥。”
可谁知……这想法仅仅是她一厢情愿!
萧昱辰并非要跟温锦钰儿分开走!
他只是把随行的人马,分成了两拨儿!
而他自己和妻儿,并未分开!
郁飞任凭温锦把她的脸抹上奇怪的颜料,让她的肤色显得自然黝黑。
她自己本就喜欢穿男装,所以,对扮演男子,并没有什么抵触。
她只是对萧昱辰不满,“你要回去看老爹!要涉险!你就不能让阿姐和钰儿跟你分开走吗?你不觉得,跟你分开,他们才更安全?”
萧昱辰道,“不觉得。”
这就没法儿聊了不是?
萧昱辰又说,“跟我一起,我才能全力保护他们,他们才更安全。”
郁飞不屑轻嗤,暗暗翻了个白眼。
待两拨人马都做好了准备……
而郁飞,也终于明白萧昱辰的用意时。
她竟主动要求,走另外一队。
郁飞握着温锦的手道,“虽然我不想跟阿姐分开,但也许有人已经知道我追上了你们。我还是跟你们分开走,更好些!”
“希望我们早日在京都团聚!”
温锦劝不住她。
就连钰儿都留不住已经下定决心的盛郁飞。
她坐进马车,朝温锦和钰儿挥了挥手,放下车窗帘,先行一步。
萧昱辰带着温锦和钰儿,随后也上了路。
没有了郁飞这个大灯泡,他又坐回了马车里。
他盯着温锦,“你是不是有什么魔力?”
温锦挑眉,“嗯?”
萧昱辰轻笑,“凡是在你身边久了的人,似乎都对你格外不同。逢春半夏,本是我的暗卫,后来为了执行你的命令,竟然想跟我动手……药王谷向来桀骜,不结交四国权贵。盛郁飞刚到时候多冷傲啊,可她却把你当作至亲之人,甚至愿意为了你,以身犯险。”
萧昱辰歪了歪头,看着温锦的目光愈发专注灼热。
他没说的是,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她。
为了她,他愿意与整个天下作对!
……但这话说出来,太肉麻!
而且,男人不能仅凭一张嘴,说得好,不如做得好。
他要把天下,把这大梁江山,送给她!
马车疾行在官道上。
这天晨起,天还未亮,晨露未消。
一行车马已经风尘仆仆地在赶路。
忽而前头的马长嘶一声,猛地跪倒。
马背上的人随即被甩了出去。
“啊!小心!有绊马索!”
前头的人大叫。
但为时已晚,一连三匹马被绊倒。
马背上的人,被摔出去好几米远。
“吁——”后头的马和车,终于停了下来。
不停下还好,这么一停,瞬间成了静止的活靶子!
“嗖嗖嗖——”破空声从道路两旁的密林传来。
“小心!有埋伏!”
“保护主子!”
马上的人立即抽刀,护在马车两旁。
箭矢密集如雨。
他们奋力挥砍。
“当当当——”
仍有箭矢射在马车上。
“主子小心!千万别出来!”马车外的人大喊。
他们一行人并不多,却也立刻纪律严明,反应迅速的分成三拨。
一拨人护在马车两旁,一拨人冒着箭雨冲入密林当中,与埋伏之人厮杀肉搏。
还有一拨人冒箭雨,上前移开绊马索,如此,才能叫马车冲出埋伏圈!
眼看箭雨已经被这群人奋不顾身的冲杀,撕开了一条口子。
箭矢已经没了远攻的优势。
两侧密林忽而冲出一行手握阔刀之人,挥刀逼近马车。
“绊马索已除!主子快走!”侍卫大喊一声。
马车车厢里,出来一个人高马大,身形伟岸的男子,“驾——”
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五连发的劲弩。
凡是靠近马车的人,都被他一箭射穿。
“是怀王!拦住他们!必须截杀!”
第484章 以假乱真
听见“是怀王”的喊声。
设置埋伏圈的人,像是闻见腥味儿的猫,刚才已经被压制下去的气势,又有反扑之势。
此时,马车两边的车窗也忽然打开。
两边的窗户里,都探出劲弩。
“有女人!孩子!是怀王一家没错!”
马车两边的窗户上,一边手握劲弩的是个女子,另一边竟然只是个稚气未退的小孩子!
但这女子和这孩子,却也极有准头。
“嗖嗖嗖——”他们箭无虚发,每一箭射出,都有人应声倒下。
马车终于在三人有劲弩,且侍卫拼死相搏之下,冲出包围圈。
眼看那些包围之人,被甩远。
马车上的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前头忽然有一大群百姓,涌上官道。
“吁——”驾车的男子,连忙拽住缰绳。
“感谢怀王!感谢怀王妃!”
一大群百姓,呼呼啦啦的跪下,朝劫后余生的马车,连连叩拜。
马车上的人,以及护在马车两边的侍卫面面相觑。
百姓们看起来不像是假扮的,他们的感激之情,也十分真挚。
但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路上?
并且挡住他们一行的去路呢?
“感谢怀王迅速平定京都内乱!免了一场大战!免了生灵涂炭!”
“感谢怀王妃一直关怀平民!坚持义诊赠药!如今又给女子,特别是平民家的女子,读书的机会!”
“……”
感激之情发自肺腑……
但这可不像是一般老百姓的见解。
一定有人鼓动他们来,且时机把握的这么巧!
“你们认错人了!我们也十分感激怀王及王妃!但我们不能冒领这感激之情呀!”
驾车的男子,握着马鞭笑着说,“若我有幸再见到怀王爷,一定向他转告!”
百姓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不是吗?谢错人了?”
“还请乡亲们让出一条路来!”
“我们真不是怀王,王妃!”
一行几人都解释说。
百姓们脸色茫然,但也纷纷起身。
听闻谢错了人,他们似乎尴尬。但听闻这一行,似乎认识怀王,他们稍感安慰。
“若见到怀王,还有王妃,一定要转告啊!我们八里河的百姓感激不尽!”
“我们十里铺百姓也感激不尽!”
他们一边躬身,一边让路。
当百姓让出一条路来。
却有一行官兵出现在百姓身后。
为首的官员笑道:“怀王何必自谦?百姓们真心感激您,能叫他们当面拜谢……”
官员的话没说完,却是看清楚了马车上的一行人。
他脸色顿时大变!
马车上的郁飞冷笑,“大人好计策!竟还是连环计?”
“见放冷箭,拦截不下我们。鼓动一群善良的百姓拦截!百姓们不知你的奸计!一番好心,却被你利用!”
官员怒斥,“你别胡说八道!”
郁飞道,“大人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见我们不是怀王一家,大失所望吗?”
官员脸色涨紫,抬手指着郁飞一行,“尔等贼人!竟敢假扮怀王,给我拿下!”
郁飞站在车辕上,振臂高呼,“百姓皆可作证,我早已说过,我们不是怀王一家!何来假扮一说?”
“分明是你们!利用百姓,想要截杀怀王!”
百姓们被两边人的喊声弄懵了。
到底哪边是好人啊?他们该帮谁?
噌楞——
官兵那边先拔刀。
“百姓们不知,我难道看不出?你们的扮相,是故意模仿怀王一家!”
“谁知你们是不是打着怀王的旗号,在外为非作歹?”
“给我拿下!带回去好好审问!”
郁飞等人,见对方人多势众,稍微抵抗一番,便束手就擒了。
百姓们手无兵刃,打架也不是个儿,两边儿一动手,他们就跑了,“还是先帮自己吧!保命要紧!”
一行官兵,将郁飞等人押解回去。
领头大官,黑着脸对下属道,“禀报京中……怀王太狡诈!竟然使了以假乱真之计!”
这边的消息送进京都之时。
扮作寻常百姓的一家三口,也从东城门,进了京都。
萧昱辰他们和郁飞分开之后,就换走了水路。
如今正赶上西南季风,水路顺风,他们一路也没有遇上堵截。
顺顺当当进入京都。
皇宫大内。
海陵王萧景楼拍案而起。
他把信摔在传信官的脸上,怒道,“假的?!搭进去那么多人!竟然只抓到了假的?你们王大人是饭桶吗?!”
“一群蠢货!废物!”
五皇子上前拉住萧景楼,“海陵王消消气。萧昱辰善打仗,多用诡诈之计!一次失利,不足为奇。”
萧景楼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上还有愤懑不满之色。
四皇子在一旁不屑的冷笑一声。
萧景楼猛地抬眸,怒视他。
四皇子哼道,“你自己失算,瞪我干什么?怎么,要打架啊?”
五皇子立刻站到两人中间,“咱们兄弟三个,正共谋大计,实在不该内讧啊!”
见兄弟两个目光里皆有不服。
五皇子又道,“还好我们真正的实力,都在京都。现在生气,不是自乱阵脚吗?”
“萧昱辰诡计多端,咱们才更应该齐心协力呀!”
“四哥,你的人把京都他能去的地方都盯上了吗?”
四皇子道,“怀王府,温盛钧府,怀王别院,女学,沈家……都盯上了。”
萧景楼冷笑一声,“狡兔三窟,四哥思虑不周啊!”
四皇子性情冲动,一听刚刚失利的萧景楼还敢嘲讽他?当即就要挥拳头。
五皇子赶紧拦住他,回头道,“人人都有思虑不周的时候,所以咱们兄弟三个才要聚在一起,共谋啊!”
“七弟,你还有什么想法,赶紧说说!”
萧景楼道,“京都的药铺行业,秦楼楚馆,都有怀王妃的至交,也得盯上。”
四皇子,五皇子闻言大为惊异,“秦楼楚馆?她一个女人……”
萧景楼不屑,“芙蓉园才女大赛,忘了?”
“哦……”五皇子立即拍了下脑门儿,“我竟只记得后来的才女之名!”
“赶紧加派人手!”
谁知,他们加派的人手还没到位,萧昱辰的消息,就已经传来了!
第485章 站在灯光下
萧昱辰一家三口,站在城门口。
张贴在别的城邑中的“罪己诏”,京都当然也有。
虽然“罪己诏”已经贴上好几天了,但现在仍有不少人围在城门口,举目瞻仰。
罪己诏这东西可不常见,皇帝认错……多稀奇呀!
萧昱辰道,“我们得想办法进宫,而且得让大臣和京中驻军知道我们进宫!”
温锦立时明白他的意思。
对方既然想把他们“钓”回京都,必是想在京都悄悄地解决了他们。
温锦道,“对方知道我们不在京城。王府、别院、甚至大哥那儿,定有眼线盯梢。”
萧昱辰轻哼,“落在他们手里,咱们就被动了。”
钰儿也插嘴道,“他们会不会不声不响,就把咱们一家三口给解决了?”
萧昱辰刮了下儿子的鼻子,“会!所以,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们回京的消息,要散布出去!这样,他们即便想解决我们,也得掂量舆论民情!”
眼前钓他们回来的“罪己诏”,已经给怀王府打上了“光环”。
现在,舆情之下,怀王、怀王妃都是既得皇上心,又得民心之人。
控制宫中的势力,想杀他们,暗杀是最好的选择!
不想让他们得逞,就要站在灯光之下!
萧昱辰抱起钰儿,大步挤过人群。
“干什么呢?站住!站远点儿看!”
罪己诏布告下头,还站着两个侍卫,免得有人上前损毁布告。
萧昱辰挤过人群,直接来到布告前头。
那两个侍卫立刻用长矛阻止他靠近,驱赶他退远。
两个侍卫,怎么可能是萧昱辰的对手?
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握住长矛,猛地一拉一推!
“哎哟……”那侍卫竟被他推地倒退好几步,跌在地上。
另一侍卫,看到同伴受挫,立马把长矛尖捅向萧昱辰。
可谁知,他的长矛半路就被人拦截。
温锦两手握住那长矛,狠狠一折!
啪!
结实的长矛,在她手中脆弱不堪,竟然一下子就被折断了!
那侍卫更是直接吓傻!
温锦把折断的长矛扔给他时,他还老老实实的接住了,呆若木鸡。
周围的百姓,先是看傻了,后来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声。
“厉害!”
“好功夫!”
“夫人神力啊!”
这边的欢呼喝彩声,引得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看热闹。
城门口本就人多,这么一来,更是人头攒动。
萧昱辰就是这时候,把“罪己诏”布告给扯下来的。
他举着布告,用了内力,扬声道:“子不言父之过!父皇精力不济,才未能及时嘉奖!未能尽快推行女学!”
“父皇无过!何须罪己?我与王妃,从未对父皇有任何怨言!”
“先前离开京都,正是王妃看出父皇已经身体不济!我们乃是出京为父皇寻药去了!”
“如今药材已经寻到,只盼我们没有回来的太迟!”
因他使用内力,即便人多嘈杂,他的声音却仍如洪钟,振聋发聩。
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声音更是传出老远。
待他话音落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掌声。
“怀王忠义!王妃仁爱孝顺!真是神仙眷侣!琴瑟和鸣!忠孝仁义!”
“怀王千岁!王妃千岁!”
怀王本不能称千岁。
但此时,乃是民情,是百姓的爱戴之情汹涌。
萧昱辰扯了罪己诏的消息,传入皇宫的时候。
他们部署去“盯梢”的人,都还没完全布控好。
萧景楼冷笑,“不用你盯了!人家自己跳出来了!”
“你的人若是中用!就该在他一进京都,将他拿下!还能让他扯了布告——昭告天下他回来了?!”
四皇子萧铭拍案而起,“我的人不中用?你若中用!他就进不了京都!”
萧景楼怒道,“你嘲笑我失利,还以为你有多厉害!谁知你也不堪大用!”
“好了!你们别吵了!”五皇子萧博容皱眉,“事已至此,就别纠结谁对谁错了!说说接下来怎么办吧?”
两个人气哼一声,各自坐下,谁也不看谁。
老五萧博容揉了揉太阳穴,“让他进宫吧。”
两兄弟又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老五凝眸道,“他不是大张旗鼓的回来吗?那就让他有去无还!”
两兄弟听他声音坚定,纷纷看向他。
萧博容勾了勾嘴角,“城门侍卫说什么?说他们离京,是为了给父皇寻药?”
“哈!这理由给的好!他是自掘坟墓,都省得我们给他挖坑了!”
萧景楼眼底一亮,“五哥的意思是?”
萧铭轻嗤,“七弟可真蠢,还听不明白吗?父皇已经没救了……他萧昱辰自己送上门来!”
萧景楼回过神来,立时大喜,甚至都没计较老四骂他蠢,“父皇已经石药不进,他萧昱辰真是自己往枪头上撞啊!”
“现在百姓赞他忠孝……等他‘害死’父皇的时候,如今的赞誉都会变成惊涛骇浪,反扑在他身上!”
“哈哈哈哈……”
兄弟三人,因为萧昱辰这个共同敌人的缘故,终于冰释前嫌,相视而笑。
五皇子萧博容更是把兄弟两人的手拉在一起。
三人握手言和。
萧昱辰一家三口,在城门口扯了布告。
夫妻二人还跟守卫打了一架。
等他们被“请”到皇宫正宫门时,萧昱辰为父寻药归来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了。
萧昱辰在宫门口扫视一圈。
他低声道,“都是生面孔,守卫皇宫的人已经换了。入宫之后,一切小心。”
温锦牵着儿子的手,点了点头。
“怀王!王妃!”四皇子萧铭身着轻甲,腰带佩刀,迎了出来。
他张开双臂,要给萧昱辰一个熊抱。
萧昱辰却后退了一步,盯着他的佩刀。
皇宫之内,除了带刀侍卫,是不能带兵器的。
四皇子显然已经触犯了宫规。
萧铭冷了冷脸,他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八弟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宫里生变……”
“走,进去说!你、你们怎么这幅打扮?”
萧昱辰一家三口,都是粗布麻衣。
别说颇受宠爱,赏赐多得让所有皇子都嫉妒的萧昱辰了。
就连不怎么被皇帝看重的四皇子萧铭,他也没穿过这么粗陋的衣裳啊!
他府上的下人,恐怕都不穿这种布料!
“嗐!”萧昱辰拍拍他的肩,“出外寻药,可是苦差事,在外露富,更是危险……一言难尽,进去说吧!”
两人都是“一言难尽”,相互拍着肩膀,好似“兄友弟恭”。
实则,各有算盘。
萧昱辰一家三口,被请进一座偏殿。
第486章 策反一个是一个
“父皇在哪儿?我们回来,就是要见父皇,以献上良药!”萧昱辰道。
萧铭看着他,又看看偏殿四周。
莫说内力强悍的萧昱辰了……
就连没有内力的温锦,以及懵懵懂懂的钰儿,都感受到了这偏殿里杀气腾腾。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定埋伏了很多刀斧手。
只要萧铭一声令下,这“风平浪静”的偏殿,立刻就会变成人间修罗场。
萧铭脸上,出现志得意满的笑容,“八弟,你得父皇偏爱这么多年!怎么能在父皇身体不适时离京呢?”
“好在你良心未泯,及时赶回来了!说什么去寻药……都是你的借口吧?”
“你能骗得了无知百姓,你还能骗得了自家兄弟吗?”
萧昱辰正色道:“怎么是骗呢?四哥为何不信我?”
萧铭冷哼一声,“少装了!平定了太子谋反,父皇一直没有嘉奖你,你心中不服了吧?”
“你也起了谋反之心,被父皇发觉了!所以你逃遁了!”
“如今父皇身体不适,你就巴巴的跑回来!你惦记的是父皇吗?”
“呸!你惦记的是父皇屁股底下的龙椅!”
萧昱辰脸色愈发严肃,“四哥!你如何怀疑我,我不管。但我们千辛万苦寻回的药,一定要送到父皇面前!“
萧铭冷笑,“你装得可真像!”
萧昱辰却正色道,“四哥在为谁卖命?是五哥?还是七哥海陵王?”
萧铭皱起眉头,“你胡说什么?我自然是效忠父皇的!”
萧昱辰长叹一声,“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父皇以前的话,我没有好好听。父皇以前就规劝我,要多亲近四哥,可惜我自负桀骜,与众兄弟都不亲厚。”
萧昱辰叹息说道,“父皇以前问我,觉得众兄弟当中谁能担大任。”
萧铭闻言,果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萧昱辰。
萧昱辰脸上似有些惋惜后悔。
萧铭问,“你怎么说?”
萧昱辰垂眸笑了笑,“这话我哪敢乱说,我说,我不知道。父皇便指教我说,太子与三哥都废了。二哥是个书呆子,作诗可以,做事就欠缺了火候。往下数,就是四哥你了!”
萧铭闻言一震,不由挺直了脊背。
萧昱辰却道,“我先说五哥吧,父皇说,五哥城府太深,看似忠厚善良,与人为善,一般不和人起冲突。”
“但这样的人,旁人看不到他的真性情,难以与人深交。说我们兄弟几人的城府加起来,也玩儿不过他一个。”
“惟恐江山托付了他,他会容不下我们剩下的兄弟……”
“父皇说六哥又太单纯,心思都写在脸上,孩子似的!五哥的心眼儿若分他一个,他也不至于如此了!”
“再说七哥。七哥曾经流连花丛,实际,是在结交文人。那些风流文人对他评价颇高……绣花枕头一个。”
“他若不是借着崔氏与李氏,两个强悍外戚的力量,他的实力,远不能和四哥、五哥比。”
“但外戚的力量是好借的吗?请神容易送神难。以后我萧家的天下,是不是要由崔氏和李氏指手画脚了呢?”
砰!
萧铭猛拍案几,“如今一切!果然如父皇所料!”
温锦和萧昱辰不动声色地交换了视线。
萧昱辰表情更加诚恳,“所以,父皇当初让我交好四哥,想来既是为我好,也是为我萧家的江山,深谋远虑。”
“可惜我那会儿,不懂事,总是凭着自己的性子,跟父皇对着干……唉!”
萧铭神色微动……但他仍防备地看着萧昱辰。
他冷笑,“怎么?说的好像你对那个位置毫不动心似的?”
萧昱辰正色道:“四哥,我不瞒你。咱们兄弟几个,除了二哥,六哥,谁没有盯着那个位置?”
“就算是二哥和六哥,恐怕也是想过的!不过,一来是性格,二来是实力,才让他们不做非分之想了!”
“我也想过!但父皇说,他把我宠坏了,我领兵为将还行!这权谋与政治……”
萧昱辰摇摇头,又道,“父皇说,我不行。况且,兄弟几个里,我是最小的。恐难以服众。”
“所以父皇为我指了四哥,说,我若早早交好四哥,将来必有从龙之功!”
“五哥容不下我,七哥与我早就水火不容。也只有四哥,将来稳了大局,还能让我做个闲散富贵王爷!”
“哈哈哈……”四皇子萧铭,闻言大笑起来。
他走上前,拍了拍萧昱辰的肩膀,目不转睛地盯着萧昱辰的眼睛。
他沉声道,“好兄弟,父皇真是处处为你着想啊!”
“还是父皇有远见!的确,以你领兵的本事!以我在京都的势力!我兄弟二人,一定能共谋大事!”
“你放心,你助我登上大宝,四哥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闲散王爷怎么行?我要给你铁帽子王!世袭不减爵位!”
萧昱辰连忙低头拱手,看似谦恭。
却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勾了勾嘴角。
萧铭冷哼,“我早看老五、老七不顺眼了!他们是弟弟,却在我头上指手画脚!呸!”
“还是老八你像兄弟。平日里看你狂傲不羁,没想到,你才是最懂事的那个!”
“你……当真有医治父皇的药吗?实不相瞒……父皇的情况,非常糟啊!恐怕是……”
萧铭皱眉看向温锦。
温锦立时上前一步,“四哥,我们真的寻到良药,辅以‘姜氏十三针’一定能救父皇。”
她又上前一步,低声道,“若是能唤醒父皇,让他有口谕或是圣旨传下。想来五哥,七哥,乃至群臣,也没有不服之人了。”
萧铭眼底大亮!他盯着温锦,霎时间兴奋起来,如鸡血上头。
“对!没错!”
“别误会,不是我心急……是,朝纲不可乱!我们兄弟相争,耗得是我大梁的元气啊!”
萧昱辰也连连点头,“我夫妻,愿辅佐四哥,求四哥速速带我们去见父皇……若是叫五哥、七哥知道了,恐怕是……”
萧铭连连点头,“对对对!你们随我来!”
偏殿里的杀气,顿时消散。
萧铭先前就跟萧景楼闹了不愉快。
他们三个的同盟,俨然是以势力最强的海陵王萧景楼为首。
但萧景楼易怒,脾气大。
渐渐的,“老好人儿”五皇子萧博容又成了三兄弟的“中心人物”。
萧铭心中一直是不忿的!明明,他才是三人中的老大!他是哥哥!可两个弟弟根本没把他当兄长!
还是萧昱辰懂事儿!
而且萧昱辰说的不错!他是众兄弟中最小的!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坐上那个位置!
有萧昱辰支持他!他的实力并不比海陵王弱!
……
“禀告海陵王!不好了,四皇子反水了!他带着怀王一家,往皇上的寝殿去了!”
第487章 怀王妃竟然是香的?
海陵王萧景楼也知道,他们三兄弟的同盟,不算牢固。
三个人各怀心思,劲儿没往一块儿使。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萧昱辰刚回来,就把老四策反了!
“老四真是个蠢材!他怎么能带萧昱辰去见父皇!万一给温锦看出来父皇不只是‘中风’,岂不……”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叫上人,跟本王来!”
海陵王带着人,马不停蹄赶来。
他在皇上寝殿外,截住萧铭、萧景楼一行。
“老四!你干什么?!”萧景楼眼里喷火。
但萧铭冷笑一声,“老四?老四是你叫的吗?!”
萧景楼皱眉,“四哥……父皇就是因为萧昱辰忤逆不孝,才气得中风。你怎么能带萧昱辰去见父皇啊?岂不让父皇更生气吗?”
萧铭哼道,“父皇为何‘中风’,你我都清楚!萧昱辰寻来了可以救治父皇的药,你快让开!别耽误父皇的病情!”
萧景楼又气又急——老四这个蠢货,不会把实话告诉萧昱辰了吧?
他冷声道,“我要是不让开呢?”
萧铭微微眯眼,“老七,你跟我来硬的?”
萧昱辰上前一步,“七哥,四哥比我们都大上好几岁呢!比我们经历事儿多,就听四哥的吧!”
“以兄为尊,你这也太不把四哥放在眼里了!”
海陵王气得脸色大变。
“你少挑拨离间!四哥,你别听他……”
海陵王还没说完。
萧昱辰忽而飞起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嗷……”
海陵王也会些花拳绣腿,但他哪儿是沙场上历练出的萧昱辰的对手?
一脚下去,他几乎被踹飞。
若不是手下人扶住他,他能摔出庭外。
“怎么跟四哥说话呢?!”萧昱辰冲他怒喝。
四皇子萧铭立时被“拍”得很舒服,昂首挺胸,赞赏地看了萧昱辰一眼。
对嘛!这才是弟弟该有的样子!
老五,老七都太不像话了!
“我拦住他,你们快去救父皇!”萧铭对萧昱辰道。
萧昱辰拱手躬身,“四哥小心!”
萧景楼和萧铭的人,混战在一起。
萧昱辰拉着温锦和钰儿,绕过他们,径直朝皇帝寝宫冲去。
眼看寝殿大门已经近在咫尺。
五皇子萧博容却忽然带着两拨人,从殿两侧出来。
萧博容手持一把羽毛扇,颇有些“羽扇纶巾”的味道。
也许诸葛亮是他的偶像。
他学着偶像的样子,摇着他的羽毛扇,冷眼看着萧昱辰一家三口。
“攻心计。你一回来,就离间四哥和我们的关系!让他站在了你那边!”
“四哥若知道,你根本是诓骗他,不知该有多伤心呢!”
萧昱辰知道五哥不像四哥那么单纯,对他,不能用对萧铭那招。
萧博容自诩聪明过人,攻于心计。
但他的战斗力,也是兄弟几个中最渣的。
萧昱辰正琢磨,要不要硬闯时……
温锦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药,这药或许能救急。”
她把一只白玉小药瓶递给萧昱辰,冲他眨了眨眼,自己后退一步。
萧昱辰正疑惑不解……温锦什么意思?
萧博容却摇着羽毛扇,神色兴奋。
“怎么?想将功补过啊?是该将功补过!父皇被你们夫妻两个气得中风……”
“五哥说错了!”
温锦突然打断他,“父皇的罪己诏还在这儿!中风是意外,我们也从未惹父皇生气。我懂医术,观形知病,所以提前离京,去为父皇寻药!”
“五哥一口一个‘我们把父皇气病了’,这罪过太大!我们可担不起!”
萧博容看着她手里的罪己诏,轻哼一声。
那罪己诏还是他谋划的呢!现在竟被温锦拿来堵他的嘴。
萧博容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的眼睛定在那只白玉小药瓶上。
“去把药拿来。”萧博容对太监道,“我进去伺候父皇吃药,你们在外头候着,如果父皇服了药有用,自会召见你们。”
温锦立刻道,“那不行,这药服用有讲究。必须我们在旁才行!”
“否则,如果服药出了问题,是药的问题,还是伺候父皇服药之人的问题?!”
萧博容皱眉,十分不悦地看着温锦。
温锦毫不示弱的冷眼回视他。
“牙尖嘴利!”萧博容在心里说。
“那怀王妃就把服药的方法,告诉八弟,由八弟来伺候父皇服药。”
“你是女子,此时不方便入父皇寝宫!”
萧博容盯着温锦。
他知道温锦医术了得,虽然他亲信的御医已经再三跟他表示……这毒无药可解,父皇的身体也已经石药不进,回天乏术。
但他向来谨慎,如今又到了最后的关键时期,决不可大意!
“八弟,你跟我来!”
萧博容思前想后……他带萧昱辰进去,父皇服药,若侥幸好上一些。
就命人拿下萧昱辰!趁着父皇“回光返照”让他立遗言,传位于自己!
若是父皇不幸,被萧昱辰的药加重病情,一命呜呼——那正好坐实了萧昱辰“杀君弑父”的谋逆之心。
怎么想,都是对自己有利!
“等等!”温锦喊住他。
萧博容眉头拧成疙瘩,“你是女子,又是儿媳!你不能进……”
“我不进。王爷,带上钰儿吧。父皇最是疼爱钰儿……”温锦把温钰交在萧昱辰手中。
萧博容勾了勾嘴角……多一个小孩子而已,能成什么气候?
这温锦不会天真的以为,多一个小娃,就能多一分胜算了吧?
这小娃若是碍事!不过多一个刀下亡魂而已。
“行,世子可以来。”萧博容不屑点头。
父子二人跟着萧博容进了皇帝的寝殿。
温锦转过头,对一旁看着她的宫女道,“我要去净手。”
宫女皱了皱眉。
“快点!御前失态,你我都逃不了惩处!”温锦催道。
宫女只好说,“这边,王妃随奴婢来。”
温锦跟着宫女去了净房。
在宫女关门的瞬间,她已经进了空间,并且闪身出了净房。
宫女只觉一阵清新的荷香扑面……
她诧异道,“别人‘嗯嗯’都是臭的……怀王妃竟然是香的?!”
温锦只知道,如今空间能容纳她的时间,已经超过十五分钟,但具体多了多久,她还不清楚。
所以,她离开净房,就拔腿狂奔。
等她跑回皇帝寝殿时,恰看到寝殿内的宫人,都被屏退出来。
她趁着众人出来的功夫,闪身进去。
众人只觉清风拂面……被熏香熏得昏昏沉沉的脑袋,似乎一瞬间清醒了很多。
温锦进得里间,不由脚步一顿。
这个碍事的五皇子萧博容,他没出去呀!
第488章 怀王妃不见了
“五伯,您坐这儿。”温钰上前,乖巧的搀扶五皇子坐在一旁。
萧博容冷笑着看了钰儿一眼,用羽毛扇拍拍他的头。
“你倒是懂事。”可惜命不长,送了你爹走,就送你去陪他。
钰儿仰头看他,冲他乖巧一笑,“五伯喝茶。”
萧博容接过他奉上的茶,吹了吹……忽而想到了什么。
他没喝,又把茶盏放下了。
他道,“八弟,你还在磨蹭什么?赶紧……”
话没说完,他忽而觉得脑袋晕腾腾的。
他扭脸儿朝一旁的香炉看去……
是不是香点的太浓了?
他早交代过他们,别点得这么浓!
“小世子,你去把窗户打开!”他用羽毛扇,拍着钰儿的头,吩咐道。
钰儿撇撇嘴,“你又不是我爹,我为什么听你的?”
嘿!这小屁孩儿!
刚刚还给他奉茶呢!不喝他的茶,他这就翻脸了?
敢情他的茶,真有问题啊?
萧博容冷笑,“方公公,有劳。”
其他宫人都退出去了,留在殿中的,只剩下大太监方旭。
方旭欠了欠身,却站在龙榻旁,一动不动。
萧博容脑袋越来越沉,看着眼前的温钰都有重影儿了!
他拿羽毛扇去拍打钰儿,“让你去开窗……我是你五伯!是长辈,长辈的话……”
“倒!”钰儿打了个响指。
萧博容脑袋一歪,失去意识。
钰儿摸了摸自己脑袋,“哼!我爹娘还舍不得拍我头呢!你个老六!竟然拍我头!”
方旭小声纠正道,“不是,他是老五,五皇子。”
温锦拉开窗户,并从空间里出来,佯装自己是翻窗户进来的。
方旭被吓了一跳。
萧昱辰和钰儿却一点儿也不意外。
钰儿道,“阿娘的变戏法儿,下次能教教我吗?太神啦!”
温锦扯了扯嘴角,这个还……真教不了。
她快步到龙榻前。
“父皇……”萧昱辰嗓音酸涩。
皇帝僵直的躺在龙榻上。
这才几个月不见,他竟然已经瘦得形销骨立。
纵然有太监宫女伺候……龙榻上还是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是中毒啊!”钰儿压低声音说,“而且不止一种毒,若非皇爷爷以前长期服用阿娘药,打得有百毒不侵的底子,恐怕早就……”
萧昱辰猛地转过脸来,看着温锦,他眼圈儿发红,声音轻颤。
“还……有救吗?”
温锦看了眼一旁的大太监方旭。
方旭连忙屈膝跪下,头埋在胸前,“奴才是在废太子之后,被王爷安排到皇上身边来的。”
原来方旭是萧昱辰的人?
温锦挑眉看了看萧昱辰……他筹谋的比她预想的还早。
“我试试……”温锦搭脉在皇帝干枯如老树的手腕上。
她眉头越皱越紧。
萧昱辰的心也跟着沉入谷底,翻不起什么波澜了。
温锦道,“毒性复杂,前前后后有十几种毒。父皇年岁已高,完全恢复……是不可能了。”
萧昱辰闻言一惊……完全恢复?他根本没往这上面想!
他是想,若能叫父皇醒来,父子再见最后一面……也就了却了遗憾了!
“毒是能解,但身体已经垮了,这个恢复起来就……太难了。”
温锦说着,拍了拍萧昱辰的肩头,似乎怕他难过。
萧昱辰摇摇头,“你别太为难,别勉强自己……做子女的,尽力就好。”
他不想她作难。她对皇帝,早就仁至义尽。
连钰儿都说,若没有她的药,父皇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说话间,温锦已经拿出金针,开始给皇帝扎针。
她一面扎针,一面对钰儿道,“记得我跟你讲过的‘姜氏十三针’吗?”
钰儿乖巧点头,“记得,阿娘。”
温锦道,“那你记清楚我现在的手法,我时间不多,留针两刻,之后的取针就靠你了。”
方旭惊讶地看着小世子。他还不过是个小孩儿呢,这靠谱吗?
温锦在皇帝的头面,前胸,脚底,分别用上“姜氏十三针”之后。
她又取出一只白玉细口小瓷瓶。
方旭连忙上前帮忙,以为里头是药丸。
温锦道,“掰开父皇的嘴……父皇如今已经石药不进,一般的丸药,难以起到奇效。”
方旭掰开皇帝的嘴。
温锦也拔开细口瓷瓶的木塞子。
顿时,一股浓浓的荷香,弥漫在御帐之内。
方旭离得近,当即就是神色一震。
萧昱辰和钰儿也动了动鼻子,深呼吸之下,只觉精神饱满,浑身都是力量。
连日奔波的紧张和疲惫,竟然不知不觉,消散于无形。
温锦将细口瓷瓶,顺着皇帝的嘴角,倒入他口中。
本来就没巴掌大的瓶子,里头更是只装了半瓶的“药液”。
竟然一小口,就没了。
方旭盯着温锦的手,“没、没了?”
温锦看他一眼,“就这么多。”
这是灵雾化丹的那个丹,她装了几颗在白瓷瓶里,不知何时,竟液化成了水。
就这么多……是不可能的。
但皇帝的身体已经破败,一时服用太多,他也运化不了。
“交给你了。”温锦摸了摸儿子的头。
她快步走向后窗。
“锦儿,一切小心!”萧昱辰蹙眉道。
温锦一跃而出——却并未在窗子外头落地,她直接进了灵泉空间。
……
净房外。
宫女急得原地打转。
“王妃?王妃?您还在里面吗?是哪里不舒服吗?可需奴婢进来服侍?”
宫女问了几遍,里头安安静静,无人答应。
天本就热,宫女急出了一身的汗。
海陵王和五皇子交代了,让她盯紧了怀王妃。
怀王妃不会……从净房里跑了吧?
“王妃,婢子进来啦?得罪了!”宫女撞门。
“吱呀”一声。
门直接开了!
里头根本没上闩。
宫女用力过猛,直接摔在了地上。
“对不起,王妃恕罪,奴婢……”
宫女一边告罪,一边从地上爬起来。
抬眼这么一看,“啊——”她几乎吓晕过去,怀王妃竟然不见了!
宫女在净房里转了一圈儿,也没找到半个人影。
她抬头看着净房唯一的窗户——高高在上的气窗。
这气窗又小又高,除非怀王妃会轻功,且会缩骨功,才能从气窗钻出去。
“不好了!来人啊!怀王妃不见了!”宫女惊声叫道。
第489章 回光返照而已
海陵王萧景楼刚命人把忽然反水的老四萧铭,给绑起来。
就听闻温锦不见了。
宫女不敢离开净房半步,虽然人不见了,但她还要寸步不离的守在这儿。
萧景楼急匆匆赶来。
宫女噗通跪下。
“怎么回事?”他问。
宫女带着哭腔,“怀王妃说着急净手,奴婢就将王妃带到了这儿。怀王妃不让奴婢跟进去伺候,奴婢就寸步不离的守在这儿……真的!寸步不离!”
“可是奴婢等了很久不见怀王妃出来,奴婢就冲进去看……没想到……呜呜,王妃不见了!”
萧景楼皱起眉头,他来到净房门口。
他抬手要推门,却迟疑片刻……这种地方,他进去……不合适吧?
但为了亲自勘查现场,他还是推开了门。
“啊——你干什么?!”里头传出女子的尖叫,并飞来一只鞋。
若不是萧景楼躲得快,那鞋正砸在他脸上。
萧景楼脸红心跳,又惊又臊。
他迟疑地转过头,看着宫女,“你刚才说什么?”
宫女也吓傻了,“里头……人……不见了?”
萧景楼抬手指着门,浑身发颤,“所以,现在里头是鬼?!”
宫女砰砰磕头,“奴婢、奴婢不知道啊……奴婢刚才已经进去检查过了!分明没有人!”
“看过之后,你又离开过吗?”萧景楼眯眼问道。
宫女迟疑地摇摇头,最后,确定道:“奴婢半步都没有离开过!”
吱呀,门开了。
温锦蜷着一只脚,站在门口。
她的那只鞋,刚刚砸出了门外。
萧景楼回头看她一眼,看见她单腿站着,他老脸一红,弯身捡起温锦另一只鞋。
“来……”
他蹲下身,一只手拿鞋,另一只手朝温锦伸来。
温锦垂眸看着蹲在她身边的萧景楼,“不敢劳烦王爷,你放着吧,我自己来。”
萧景楼笑了笑,伸手来抓温锦蜷着的那只脚。
温锦脸色微变,猛地抬脚,踹在他肩头。
她没使多大劲儿。
萧景楼却被她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
萧景楼啪得扔下她的鞋,“敬酒不吃吃罚酒!”
温锦看着那跪地,正怀疑人生的宫女,“你来。”
宫女怔了怔,抬头仰望她,“奴,奴婢?”
温锦轻笑,“过来看看,我是人是鬼?”
“奴婢有罪……奴婢眼、眼花了?”她也不确定了。
刚刚明明没有人的!可现在人就从里头活生生的走出来……
宫女上前,给温锦套上鞋子。
唔,是人腿,是人脚,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她的体温……是活生生的人没错。
萧景楼的目光越过温锦,朝净房里扫视一圈。
他狐疑地盯着那气窗……再看温锦的体格儿,成年人,都钻不了那么小窗户吧?
“你来,我有话跟你说。”被踹了一脚的萧景楼,没好气道。
肩膀疼是小,丢脸是大!
这面子,他一定得找回来。
温锦跟着他,来到不远处的偏殿。
“想死,还是想活?”萧景楼问。
温锦挑了挑眉,“海陵王要杀我?”
萧景楼轻笑,“跟着萧昱辰,就是个死。但念在你我的旧交情上,我可以对你网开一面,给你留一条活路。”
温锦道,“海陵王说笑了,我家王爷怎么会死呢?”
萧景楼大笑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你们进了宫,就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你们以为,策反了老四,就有希望了?老四不堪大用!整个皇宫,已经尽在我掌握!”
温锦道,“海陵王要造反吗?”
萧景楼轻哼,“锦儿,别说的那么难听。我愿意给你脸面,你得识相。”
温锦嗤笑。
萧景楼走上前,抬手要摸她的脸。
温锦抬手抓住他的腕子,一个反剪。
“哎哟哎呦……”萧景楼吃痛的叫。
立刻有带刀侍卫,出现在门口。
萧景楼对他们摆摆手,“退下,弟妹和本王闹着玩儿呢。”
带刀侍卫,虎视眈眈看着温锦。
温锦松了手,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海陵王自重。”
见她松手,侍卫们才退下。
萧景楼笑,“看到了吧?这是我的地盘了。”
“我不嫌弃你跟着萧昱辰这么多年,也不嫌弃你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只要你以后死心塌地跟着我……”
他又抬手……但见温锦眯眼,目光如淬了毒的冷箭。
他才讪讪地缩回手。
“我的后宫,便有你的位置!锦嫔,如何?”
“你不要嫌嫔位低……你毕竟已是残花败柳。只要你以后,能学得温柔点,我便让你做锦妃,如此,你该满足了吧?”
萧景楼盯着温锦那张细腻如美瓷的脸,心头痒痒的。
温锦也看着他道,“海陵王今天没睡醒吧?锦嫔?锦妃?好像你已经坐上皇位似的?”
“父皇还健在呢!你如此大逆不道!就不怕父皇诛杀你吗?”
萧景楼大笑,“哈哈哈……锦儿,我一直以为你聪明,你到现在还不知……我说宫中已经被我掌控!”
“这掌控,当然也包括父皇!父皇醒不了了,他年事已高,熬不了多久了!诛杀我?他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温锦挑了挑眉,“哦?是吗?”
“当然……”
萧景楼话音未落。
外头突然传来太监的高唱声,“皇上大好,传百官觐见——”
萧景楼脸色一僵,他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他看了看温锦,又看向门外侍卫,“你们听见了吗?”
“海陵王!禀海陵王!皇上、皇上醒了!”一个小太监着急忙慌地跑来。
门外的侍卫本就变了脸色,闻言,更是慌得把手中的刀剑都扔了,冲着温锦跪了下来。
萧景楼原地踉跄了几步。
他眼前发黑,难以置信。
再看他所“掌控”的侍卫们,竟然已经放下刀,他更是勃然大怒。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萧景楼咆哮,“慌什么?!回光返照而已!”
“你们已经跟着本王走到这份儿上!现在扔了刀,就能活命吗?!”
“今日必须成功!不成功——便成仁!”
萧景楼猛地拔出一柄刀,架在温锦的脖子上,“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温锦轻笑,“海陵王急什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萧景楼气哼,“别以为你带回的药,能让父皇醒来,就能让你们翻盘!痴心妄想!宫中已经尽在我手!”
“走!”他推着温锦,朝皇帝寝殿走去。
这是要开始“逼宫”了。
第490章 胜利的果实
温锦完全可以瞬间消失在他们眼前。
但一来,她不想吓唬他们,还被当做妖怪。
二来,她要近距离看看海陵王梦想破灭时的表情。
海陵王推着温锦,来到皇帝寝殿外时。
被他绑起来的四皇子萧铭,以及被萧昱辰绑起来的五皇子萧博容,都跪在门廊外。
“五哥,你……”
海陵王微微变色。
萧博容已经醒了,但他耷拉着眼皮,看起来无精打采。
他回头看了眼海陵王,“老七,大势已去。”
“不!”海陵王暴怒,“我不信!大势已去的是你们!不是我!”
他横在温锦脖子上的刀,因他的愤怒上下直颤。
温锦推着他的刀柄,将刀推得离自己脖子稍远。
“你别动!”他冲温锦吼着,双目猩红,已近癫狂。
温锦轻笑,“功败垂成,梦想破灭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住口!”萧景楼大吼,“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温锦道,“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呢?难道还能让你反败为胜?”
萧景楼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直愣愣地盯着温锦。
太监高唱道:“六皇子觐见——”
“宣王及世子觐见——”
“六部官员,及北衙六军统领觐见——”
太监每高唱一句,萧景楼的脸色就更惨白一分。
他摇头,喃喃道:“不,不会……我不会输!我不会就这么输!”
“是假的!你们的消息是假的!什么寻到了良药!根本是骗人!”
“父皇醒不过来了!他不会醒!你们要假传圣旨!”
他红红的眼眶里,似乎蓄着功败垂成的泪。
“老八……”
皇帝寝殿门口,忽然传来很轻,很苍老的声音。
所有人都转头向门口看去。
萧景楼也僵硬而迟缓地扭头。
温锦几乎能听到,他颈椎发出如老旧木门的“吱嘎”声。
“父、父皇……”
他声音悲凉惊恐,难以置信。
皇帝坐在四个太监所抬的椅子上。
但他确实已经醒了,虽然看起来精神不济,但眼睛是睁着的,人也是清醒的。
“你真是……寒了朕的心呀!”
“朕以为,众皇子里,你虽然不是最有能力的,却是最孝顺的……唉,可叹,可笑……”
皇帝摆了摆手,失望溢于言表。
“父皇……”萧景楼“咣当”扔了手中的刀,朝皇帝跪下,“儿错了……但父皇忽然中风,情况危机,容不得孩儿犹豫,八弟当时不在京中,孩儿必须挑起大梁……”
他的刀从温锦脖子上离开。
温锦便挥开他身边的几个侍卫。
那些个侍卫,见萧景楼都跪了,他们自然也没有了造反的意志,纷纷扔了兵器跪下。
温锦顺利从他们的挟持中离开。
“父皇中风?”站在皇帝身边的萧昱辰,冷笑一声,“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父皇中风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景楼跪在地上喊,“萧昱辰,你别血口喷人!”
“你忠孝!父皇中风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的王妃善医术!父皇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为何不在身边?”
萧昱辰冷笑一声,“是啊,我们为何不在身边?”
皇帝脸色微变。
“住口!”他指着萧景楼,“给朕将这逆子拿下!宣百官及北衙军觐见!”
宫门口那边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北衙军攻破了被萧景楼等人控制的宫门!
听这声音,就知道,来的人不少!
而且走在前头的一定是北衙军,脚步声整齐划一。
萧景楼脸色变了几变。
五皇子萧博容耷拉着脑袋,在那儿叹息摇头,“败了,败了……”
萧景楼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他忽然捡起自己刚刚扔下的那柄刀。
“你想干什么?”皇帝冷喝一声。
萧景楼举着刀,孤零零地站在一片陪他谋反,此时却跪地不起的侍卫当中。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被破开宫门,冲入宫中的北衙军团团包围。
萧景楼握着刀,环顾四周。
他看了萧昱辰,又看了温锦。
许是想到了他在偏殿里,对温锦说的那番话……实在可笑,让人无地自容。
他忽而翻转手腕,将刀刃对准了自己。
“父皇!儿臣下辈子再孝敬您!”
他喊了一声,将刀刃抹向自己脖子。
温锦道,“他要自刎。”
萧昱辰却道,“他若真有自刎的勇气,我倒敬他几分。”
北衙军已经准备往前冲。
萧昱辰却摆了摆手,叫他们等着!
等什么呢?
等萧景楼表演自刎,他自刎了,也省得皇帝再下令,亲手杀掉自己的儿子。
等着他自己解决了自己,北衙军上前收尸就可以了。
有热乎乎的风吹过,萧景楼却迟迟不动。
萧昱辰笑问,“海陵王,我们在等你,你在等什么?”
萧景楼握着刀的手一直在颤。
刀刃挨着他的脖子,划出了一条血线,但再也不深入一分。
萧景楼脸色颓败灰暗,“我,我……下不去手。”
他再次扔了刀,跌趴在地,竟呜呜哭了起来。
不知是哀悼自己的失败?
还是在哭,最后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输的如此难看。
萧昱辰挥手,“拿下!”
四皇子萧铭,五皇子萧博容,七皇子萧景楼及萧景楼的外戚,崔氏、李氏,凡参与之人,皆被北衙军统一收监。
萧景楼闹出的动静不小,又是半路截杀,又是“罪己诏”。
可到最后,他竟怂了。
他胆气尚不如太子,太子谋反,可是当着皇帝的面,都敢放箭。
萧景楼一伙儿,看到皇帝醒来,看到自己的老爹,能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来……
他们就已经怂了。
对于这次皇子谋反余孽的清扫,比上次太子谋反容易得多。
因为萧昱辰竟然早就在京都布控,皇城里也有他的耳目。
在上次太子谋反之后,他似乎已经有所准备。
温锦甚至怀疑,他这次的突然离京,是不是在“钓鱼”。
这一次钓上来了“三条大鱼”,且避免了他和皇帝直接冲突。
他倒成了最终获利最大之人,坐收渔利。
如今皇帝能够传位之人,只剩下二皇子,六皇子和萧昱辰。
第491章 权利让人膨胀
二皇子自知不是萧昱辰的对手,他根本没有争一争的心思,索性更加迷恋诗词歌赋,以图自保。
六皇子萧嘉是萧昱辰的“铁粉”,他武艺天赋不咋地,偏偏很喜欢。
个人武艺极强的萧昱辰,十几岁时,就是他崇拜的偶像了。
这次,萧昱辰“进宫献药”的消息一传出。
萧嘉是第一个冲进北衙军,报告此消息的。
也是他第一个领着北衙军,包围了五个皇城宫门,要跟萧昱辰里应外合,夺回大权的。
此次肃清余孽的过程中。
有功之人,自然也要论功行赏,委以重任。
两次对谋逆之贼的清缴,已经让萧昱辰的势力,彻底深入京城,深入朝廷。
皇帝大病了一场,似乎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儿。
他中风不是假的。
只不过,中风没有那么严重。
差点要了他命的,不是中风,而是儿子们。
更准确的说,是儿子们对权力的欲望。
“朕老了,该放手了。还有几天好日子可以过呢?”
“叫年轻人折腾去吧!”
这是方旭带回来的话。
方旭伺候在皇帝身边,却是萧昱辰的耳目。
方旭带回这些话以后,便有许多已经上了年纪,甚至比皇帝年纪还大得多的老臣,去探望皇帝。
人和同龄人可能比较有话聊。
这群老人家,说起话来,如秋风中的落叶,颤颤巍巍。
年轻人都不爱跟他们聊天。
但老皇帝却很高兴,看着昔日在朝堂上,甚至敢跟他争的面红耳赤的臣子。
此时,却陪他看着夕阳,看着夏日将尽,残花落满地的秋景。
他们似乎格外能惺惺相惜。
“禅位吧……”不知是谁轻轻叹了一声。
皇帝凝眸看去。
几位老臣,却都若无其事的看着残阳,看着落花。
那句话,像是他的幻觉,更像是秋风的叹息。
皇帝失落地点点头,“老了,是时候了……”
没有得到权力的人,想要权力。
已经把至高无上的权力,握在手里几十年的人,又如何放得开这份权力?
是以,历史上心甘情愿禅位的皇帝并不多。
这日的情形,也原封不动地被转述到萧昱辰耳中。
在萧昱辰听说时,整个京都,都已在他掌控。
他与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只差一个“名分”。
没过两日,已经许久不参加朝会的皇帝,突然出现在朝会上。
众人大概也都猜到,今天的朝会,要发生什么。
只见众大臣的脸上,都有种畅快,期待,以若有若无的欣喜。
皇帝的脸色,立时更加灰暗了几分。
“朕老了,精力不济,身体也日渐沉重……”
众位臣子立刻跪地,三呼“万岁,万寿无疆。”
皇帝摆摆手,“幸而有怀王,得朕心意,文武双全,有勇有谋,能堪大任,继承大统!”
“朕今日,便将这重任,将大梁江山,托付怀王……”
“怀王我儿,上前听令!”
老皇帝与朝会之上,众臣面前,禅位于怀王萧昱辰。
怀王三次推辞。
老皇帝三次托付。
三请三辞,一直到第四次,怀王才从老皇帝手中接过玉玺,坐上了龙椅。
老皇帝在众臣以及新皇帝的目送下,缓缓离场。
从今以后,他就是太上皇了!
地位更加尊崇,但手中已无实权。
太上皇抓着方旭的手,不无遗憾地感慨道,“如果朕早一点放手……是不是,他们兄弟之间,不至于闹到如今地步?是不是不至于,朕这么多儿子都获罪?”
方旭飞快地看了皇帝一眼,这话,他可不敢接。
皇帝似乎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高见。
“朕最担心的,倒不是辰儿。辰儿年少时冲动跋扈,但自打他知道,自己已经是父亲以后,整个人都沉稳老练了很多……”
“朕真正担心的是……”
方旭立刻打断他,“皇上慢点儿,小心台阶!”
老皇帝看了方旭一眼,“怎么?这儿又没有外人!朕已经禅位了!朕对他一家做的还不够多吗?”
方旭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方旭明明没张嘴,太上皇却仿佛听到一声嘀咕,“人老不可怕,可怕的是老糊涂。”
“您为他们做什么了?若不是他们,您还能站在这儿吗?但若没有您,皇上今日依旧可以坐上皇位!”
太上皇脸色愠怒,“你说什么?”
方旭惊慌抬起头,脸上却并没有惧色。
“太上皇?奴才没说什么呀?”
“你说了!你以为朕没听见吗?你说!你是谁的人?你是谁安插在朕身边的?”
方旭连忙松开皇帝的手,匍匐跪地,“奴才是太上皇的人!”
“呵!”太上皇指着他冷笑,“高星没了,朕身边再也没有忠心耿耿的人了!”
方旭叩首,“太上皇,您这么说,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现在就以死谢罪!”
方旭爬起来,就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太上皇被他的果决刚烈,吓了一跳。
当初,萧景楼抹脖子的时候,但凡有方旭一半的果断,也不会被囚在监里。
他早“杀身成仁”了。
“回来!”太上皇大喊,“朕叫你死了吗?没有朕的允许!你不许死!”
方旭被几个听见动静,冲上来的小太监拦住,这才没撞在那柱子上。
可挡在他前头的小太监,被他一头撞倒,生生撞出去好几米远。
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劲儿!
太上皇看向方旭的目光,立时不一样了。
太上皇抓住他的手,使劲儿的握了握,“朕错怪你了!”
太上皇挥手,叫其他人退下,却忍不住对方旭道。
“朕对温锦,还是不放心……辰儿已经坐上皇位,朕没有别的选择。但温锦……”
方旭皱紧了眉头……他打断皇帝,就是不想听这话。
却还是躲不过。
“你给朕传怀王妃来!”太上皇吩咐道。
方旭轻咳了一声,“是皇后了……”
“登基大典还没举行呢!她还不是皇后!传怀王妃来!”太上皇回到殿内,坐在椅子上。
他手边不远,就是一樽龟鹤铜香炉。
香炉里生出袅袅白烟。
太上皇皱起眉头,“这香不对呀?”
方旭连忙道,“这就是太上皇钦点的安神香。”
太上皇摇头,“不对不对!温锦当初给朕的香,比这个好闻,恬淡舒心,嗅来神清气爽。这香也好,却略感闷气,品质不如以前。”
方旭忍不住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一边防备着人家,一边想用人家献上的好东西?
权力,就这么让人膨胀吗?
方旭道,“回太上皇,这香是怀王妃进献了安神香的配方,由太医院、御药房、御香坊合力配置做成。”
太上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不是她亲手做的?为何?朕要用她亲手做的香!”
第492章 超时代的野心
太上皇非要用温锦亲手做的香。
这叫方旭上哪儿给他找去?
方旭只好好言相劝,“这御药房御香坊合力做的香,更为稳妥……再者,皇后娘娘……咳,怀王妃正在准备册封大典,她如今也腾不出空,再慢慢制香呀?”
太上皇心里冒出邪火儿,“册封大典?那有大臣们准备,有礼部官员,杂事有宫人!她忙什么?”
“朕没有这安神香,吃不好睡不好,心里不踏实!岂不比什么都重要?!”
方旭抿了抿嘴,一脸的无奈,“太上皇,您少些思虑,放宽心……”
他没说完,太上皇就凶狠地盯着他。
方旭无奈闭嘴。
已经在门廊外站了一阵子的太皇太后,忽而清了清嗓子。
她先前示意宫人,不要通禀……因为她听到太上皇正在发脾气。
听了这么一阵子之后,太皇太后心里已经有底了。
她点头示意。
宫人见状,连忙高唱:“太皇太后到——”
太皇太后生太上皇的时候才十七八岁。
她善保养,又不喜乱操心,所以看起来,倒好像比太上皇还年轻。
“母后。”太上皇挣扎着要起身。
太皇太后摆摆手,“哀家来看看你。”
“先前,宫中被海陵王等人控制,哀家竟然连自个儿的宫门都出不了。莫说看你了,自己也是两眼一抹黑。”
“只听闻你中风,颇为严重,躺着不能动弹,人事不省……哀家只觉得,自己也到了尽头……”
太上皇脸色一变,“母后!儿子不孝,叫您担心了。”
太皇太后摆摆手,“好在一切都好起来,幸而,你也不像传言中那么严重。”
太上皇脸色一沉……他不是不严重。
先前他几乎已经死了,意识不清,但浑身的疼却很清楚。
每个骨头缝里都是疼的,他以为自己会生生疼死。
直到那股熟悉恬淡的香味……出现在他混沌的意识当中。
后来他知道,那是怀王妃在给他扎针的时候。
怀王妃还喂他吃了外头寻来的良药,是取其精华的药液,如仙露一般。
按理说……他该感谢怀王妃,那是他的救命恩人。
可他就是不安心。
想到怀王妃就眼皮子跳得厉害。
“母亲一定没少为朕祈祷,天佑朕……”
太上皇还没说完,太皇太后就笑了。
“你年轻的时候赏罚分明,老了,却不论功过,只论神明?”
太上皇脸色一僵……这话,意思太明显不过。
是说他赏罚不明,把温锦的功劳,归在神明的头上!
“母后,你……”
“你不喜欢温锦?当初不是你把她指给辰儿,一定要辰儿娶她的?”太皇太后道,“如今,哀家看着那孩子越来越好,怎么你倒越来越防备她了呢?”
“你究竟是爱惜辰儿?还是讨厌辰儿?怎么他媳妇变好了,变有本事了,你却要处处挑剔呢?”
太上皇脸色越来越难看。
“母后,朕精力不济,请回吧!”
太上皇下了逐客令,并叫方旭扶他起来,往内屋走去。
劝他的话,无论谁说,他都一个字也不要听!
“你们不懂!你们都不懂朕的苦心!”太上皇哀叹,“只有在那个位置上坐过的人才明白!人心,是会变的!”
“你们只看到她本事变大了?你们难道没看到,她野心也变大了?!”
……
“野心变大”的怀王妃,此时,正在怀王府上。
怀王府的明厅里,坐着许多宾客。
祁先生,温盛钧,郁飞,杨五娘以及女学的先生们。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娘娘!”红姐最先说道。
众人纷纷起身道贺。
温锦笑着躲开众人的礼,“还没册封呢,皇上的登基大典也还未举行,你们这礼,行得也太早了。”
红姐道,“已经板上钉钉,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若如今不行礼,以后就抢不到头礼了!”
温锦顿时有种“庙里抢头柱香”的既视感。
她哭笑不得。
众人客气几句,祁先生便言归正传。
他清了清嗓子道,“如今大局已定,皇上初登大宝,若要兴国安邦。皇后娘娘打算做什么?”
温锦道,“我的第一个愿望,自然是要在全国兴办女学。京都的女学收效非常好。可以以此为模范,推行全国。”
女学众人一听,表情兴奋,连连点头。
能为整个大梁的女子做表率,做先锋,她们深感光荣。
祁先生却摸着下巴,沉吟不语。
温锦注意到他的表情,“祁先生是有别的想法吗?这里没有外人,都是我最信任的至交和亲人。先生但说无妨。”
祁先生清了清嗓子道:“四国相安无事,也不过一二十年的功夫。趁着没有战乱,正是大力发展国力之时。”
“发展国力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看向周围,温锦的至亲好友们。
红姐道,“鼓励商贾?”
杨五娘道,“重商,也要重农。民以食为天,农业才是一切的基础。”
郁飞却道,“是盐铁!人无论穷福,都要吃盐。铁乃锻造农具、兵器的原料。自古王朝都要控制好盐铁。”
……
她们各抒己见,祁先生一直点头。
他最后看向温盛钧,“你以为呢?”
温盛钧皱起眉头,“大家说的都有道理,工农商,都是国力的一部分。但再往根儿上论,其实,是人!”
众人闻言,皆点头,“是啊!开矿要人,种田要人,经商更是要人……但鼓励生孩子,多积累人口,这不是短时间的事儿啊!”
祁先生笑起来,“人重量,更重质。总结起来,国力的发展,最重要的是‘人才’。所以,祁某斗胆请命……”
祁先生忽然站起来,冲温锦躬身。
温锦见状,也连忙起身,上前搀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祁先生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祁先生花白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矍铄有光,“祁某以为,当趁着和平年代,趁着女学风潮,普及教育!”
“让所有适龄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得到基础教育的机会!让他们都可以识字、读书、知晓道理。”
“并非所有的人都能成才,但至少给了他们成才的机会!而且,当劳苦大众,都识字以后,他们就可以涉猎更多的见识。”
“人的见识与能力,是正相关的!”
温锦闻言,目瞪口呆……
这不……这不就是后世的“九年义务教育”吗?祁先生这么超时代的吗?
第493章 新帝登基
温锦呆愣,并非觉得祁先生的话没道理。
恰恰是她知道,这么做的好处——否则,后世她的国家,也不会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出台严格的法律来推进这件事。
此事意义重大,且好处也是明显的。
她的祖国,在建国后短短几十年的时间,跻身世界强国之列。
与国家推行的各种惠民政策,密不可分。
但……如今是封建君主制的时代。
君主下面,还有世族。
在一个读书人,几乎被世族垄断的时代,想要推行这种惠民政策……恐怕阻力也是相当大的。
“先生,”温盛钧知道温锦的难处,他皱紧了眉头,率先开口,“好是好,可是世族能坐视不管?他们能让读书之人,不出自世族?能让越来越多的寒门,与他们竞争,获得原本握在他们手中的机会?”
祁先生也点头道,“难!若要推行,阻力很大!”
温锦正要说话。
半夏在门口探头探脑。
“什么事?”温锦看她。
半夏连忙进得明厅,在温锦耳边低声道:“太上皇闹呢,闹着要您亲自制作的香,闹着要您去见他。”
温锦蹙眉,“我做的香,不是已经给宫里了?就连方子都给宫里了。”
半夏更压低声音,“您亲自制的香,被皇上扣下了。给太上皇送去的香,是宫里制的。太上皇竟然一下子就分辨出来,闹腾不已。”
温锦道,“皇上为何要扣下?让人送去不就是了?”
半夏摇了摇头,“皇上说,太上皇要想闹,总能找到由头。这次是香,下次可能是别的。一次妥协,不会换来相安无事。只会换来更多次的妥协。”
“皇上还说,妥协是没有实力时的办法。有实力时,更应该态度坚决!否则,自己的实力,也会在一次次妥协中,被蚕食殆尽。”
温锦闻言,眸光一亮!
正解!
有些事情,虽然很难,但只要在占据有利地势时,态度坚定,总能向前推进!
倘若总是妥协,总是后退……
那便会像最终覆灭的“大清”一样,盛世不再,繁华不再,再也扶不起来!
温锦拍案道:“先生说得很对!人才,以及基础教育的普及,实在是一个社会发展的基石。”
“此事虽然难,但有句话叫‘一件事最好的开始时间是三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我们现在觉得难,不去尝试,对世族妥协——难道要等到三十年后再后悔吗?”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豪情满怀。
“即便我们这代人做不成,但只要我们立志推行,总有做成的时候!”温锦激动的浑身发热!毕竟,她是亲眼见过的!
祁先生笑着连连点头。
温锦道,“还望先生带领众人,做出一个相应的方案。如何层层推进,是否要立法执行,对于穷苦人家,朝廷当有何举措,保证政策落到实处等等。还有许多我们想到、想不到的问题。”
“希望能整理成可行的书面文字,递交内阁与皇上。”
众人见她还有家事要处理,且此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商讨出结果的。
还是要先起草,之后再详议。
众人便都起身,拱手告退。
待明厅里,只剩下温锦和半夏。
半夏道:“太上皇召见,您要去吗?”
温锦不再迟疑,“不去。皇上说的对,一次的妥协,换来的是更多次的妥协。就好像上次的美姬……”
宫里的事,就交给萧昱辰去处理吧。
谁的爹娘,谁负责。
温锦想通了这个,就不再为此事操心。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呢!
普及基础教育,当然是好事。但惠民政策背后,是国库的巨大开支。
而教育的“收益”,至少也要十年之后才能看得出来。
那么,如何增加国库的收益,是迫在眉睫的问题……新皇登基,一来是要大赦天下。二来是要减轻赋税徭役。
既不能增加赋税,那国库的银子,如何增加?
此事,可比哄好闹腾的“老小孩儿”太上皇,重要得多。
温锦不来见太上皇。
这可把太上皇气坏了。
“朕禅位,他们就没有一点儿感激之心吗?”
“朕若不禅位!他的皇位能坐得稳吗?能名正言顺吗?”
“他老八是年纪最小的!若不是朕!你看群臣服他不服!”
太上皇拍着桌子骂。
方旭长叹一声,暗自道,“他们若不医治您,您有这么大的力气叫骂?”
“您这是交换啊!用您的健康,交换了怀王和平登基,不用流血杀伐……您怎么就不明白呢?”
太上皇盯着他,“你又嘀咕什么呢?”
方旭笑道,“今儿个阳光好,秋蝉叫得也欢,奴才扶您出去走走?”
太上皇眯起眼睛,“好!走!”
方旭原意是扶着太上皇,在太和宫里转转。
没想到,太上皇直奔宫门外。
方旭慌了,“您这是去哪儿啊?”
太上皇冷哼一声,“他们不来见朕!还不许朕去见他们吗?朕老了!说话不好使了!叫不来他们了!”
“没事!朕还有两条腿!朕去见他们!”
方旭脑阔疼。
他拗不过太上皇,又不好硬把太上皇拽回去。
他只好陪着太上皇,亲自去见识“现实的残酷”。
“太上皇留步!”宫门口一排带刀侍卫,挡住太和宫宫门。
太上皇瞪大眼睛,错愕看着他们,“什么意思?你们拦着朕?”
“皇上有令,太上皇身体不好,出去吹了风,恐病情加重。”
“您有何需要,只管吩咐。”
太上皇气得吹胡子瞪眼,“叫皇帝来见朕!还有……带着他的媳妇!”
他对称呼温锦为“皇后”似乎有什么心结,还没打开。
侍卫们怔了怔,拱手道:“启禀太上皇,如今正在举行登基大典,以及皇后娘娘的册封仪式……恐怕皇上、皇后娘娘无法来见您。”
正在此时,前朝传来悠扬的钟声,皇城墙头上的打鼓也被敲响。
随着鼓声震荡,京都正中间的钟楼和鼓楼,都应和着响起钟鼓之声。
声波一层层荡漾出去,京都外城城门上的鼓声,也随之响应。
整个京都,都笼罩在庄严肃穆的钟鼓声中。
这回荡不绝的钟鼓声,就是在告诉大梁——新帝登基!
一个新的时代,一个新的年号,即将开启!
第594章 落寞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群臣朝拜。
萧昱辰握着温锦的手,一步一步从正中间的宫门走入宫中,拾御阶而上。
原本来说……皇后不可以走正中间的宫门。
那个宫门,只有皇帝一人能走。
御阶也只有皇帝一人能踏。
但在礼部规划每一道程序时,萧昱辰就提出,“皇后要与朕并肩同行。”
礼部的官员都傻了,“皇上,这……不合祖制。”
萧昱辰冷笑,“祖制是谁定的?”
这还用问?
“当然是祖宗定的!”官员道。
萧昱辰点头,“祖宗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祖宗定下祖制的时候,考虑不周。子孙孝顺者,当纠正祖宗之过。否则,岂不要一代一代错下去?”
官员们:“……”这话也就您敢说,我们可不敢应。
“把这条祖制改了!皇帝登基时,当携皇后之手,一同从正中宫门行入。一同走御阶而上。”
萧昱辰的话还没说完。
礼部尚书,就跪了下来,“皇上,万万不可!焉能因为一个女子,就修改祖宗……”
“礼部尚书!”萧昱辰忽然喝断他的话,“当初,朕在芙蓉园设宴,邀请六部尚书前往赴宴。就你没去,是吗?”
礼部尚书一哆嗦……这都好久的事儿了,皇帝怎么忽然在登基之后,翻后账呢?
“呵,礼部尚书当年就对朕不恭敬!如今更是妖言惑众,固守死理,不知变通,阻止朕纠正先人之过!有碍朕做明君!留贤名在世上!”萧昱辰冷着脸道,“应当回家反思己!”
礼部尚书腿一软,当即跪在地上……
他说啥了?
他就说,不能随便修改祖宗规制!不能让皇后从正中宫门走入!
皇上就扣给他这么大的“黑锅”,他背得起吗?这是要压死他啊!
“兵部司库温盛钧,提任礼部左侍郎。”
“在礼部尚书告假在家,反思己过时,代理礼部事务!”
萧昱辰面不改色地吩咐。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礼部尚书气得面红耳赤。
直接把皇后的亲兄长,提拔过来,代理安排登基及册封事宜!
这是恐怕其他人不能为皇后安排周到呀!
他还敢偏袒的更明显一点吗?
萧昱辰真敢。
他冷笑看着礼部尚书,“朕听说,爱卿与废太子走得很近……你对朕不满,可是因废太子的缘故?”
礼部尚书大惊失色!
“皇上明鉴!臣……臣没有对皇上有任何不满!臣与废太子没有瓜葛!”
“臣年纪大了,如今礼部事务繁重,臣力不从心……请求皇上恩准臣……告老还乡!”
再不走,命都要搭上了!
萧昱辰点点头,一副体恤臣子的模样,“爱卿为太上皇效力多年,实在辛苦了。”
“原本朕希望你能像效忠父皇那样,再为朕操劳……但既然爱卿去意已决——准奏。”
礼部尚书一口老血含在嗓子眼儿里,恨不得喷他一脸。
然而眨眼之间,他已经被踢出了六部,远离了权力中心。
所以,今日登基大典,萧昱辰与温锦一路携手并进。
没有人多说一句。
不就是个仪式嘛!这位新皇,那可是雷厉风行,敢打敢杀的人。
干嘛非得用自己的前途,甚至项上人头跟他拗着干?
礼部尚书就是前车之鉴!
登基及册封仪式,以萧昱辰的坚持,官员们的妥协,画上句号。
官员们此时还没料想到,他们在仪式上对新皇的妥协……绝不是最后一次。
而是他们一次次妥协退让的开端而已。
……
再说太和宫。
太上皇遥望着皇城鼓声传来的方向。
他神色怅惘,甚至有些戚惶……好像攥在自己手里的,什么贵重的东西没有了,失去了。
“儿臣拜见父皇。”
身后突然传来娇俏的声音。
太上皇迟缓地转过身去。
只见庄太妃和心悦公主,正福身行礼。
太上皇扯了扯嘴角,“起来吧,你们怎么来这儿看我这老头子?众人应该都去前头观礼了吧?”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落寞。
心悦公主看了眼庄太妃,欲言又止。
她想去观礼的,可她母妃非要拉她来这儿。
庄太妃笑道,“当年太上皇您登基,臣妾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一眼,至今不能忘。”
庄太妃的深情,让太上皇脸上的笑容多了一点温度。
“来吧,你们陪朕坐坐,朕也许久没有见过心悦了!心悦都长这么高了啊!”
太上皇摸了摸心悦公主的头。
心悦公主见时机刚好,立刻道明来意,“是啊,父皇,儿臣已经长大了!”
“儿臣奏请皇兄,赐儿臣府邸。儿臣打算下个月就搬去公主府了!”
太上皇脚步一顿,刚才还带着笑容的脸,立刻阴云密布。
“你才多大?就搬去公主府?太和宫容不下你了吗?”
心悦公主听他语气严厉,不由求助地看向母妃。
庄太妃示意她别多说……等太上皇情绪平稳了再说。
“父皇刚才还说人家长大了!这会儿又说人家小!”心悦公主贯会在他面前撒娇。
太上皇见她一张娇颜,撅着小嘴儿,娇憨可爱,舒了口气,“朕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年纪尚小,一个人出去开府怎么行呢?留在宫中,照应你的人多。且每天都能见到父皇和你母妃!”
心悦公主忍不住道,“即便离宫,儿臣又不是真的一个人去住!惯常照顾我的嬷嬷、姑姑、宫女小丫头们,都会跟着我出宫!怎么就没人照应了呢?”
“儿臣想见您和母妃,一样可以入宫!皇兄都说了……”
话到此处,心悦公主恍然大悟……
她抬眼看着自己的父皇,果不其然,太上皇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
先前的慈爱转瞬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羞恼和愤怒。
心悦公主道,“其实,父皇不是对我出宫开府不满。而是对皇兄没有经过您同意,就已经准我出宫建府不满吧?”
“说到底,您是对大权落在皇兄手中不满!父皇,您已经禅位了!您禅让的只是位置吗?”
“您禅让的明明是属于那个位置的权力啊!您为什么还想掌控您的孩子们?掌控权力呢?”
庄太妃大惊失色,“心悦!别说了!”
心悦公主却梗着脖子,“我就是要说!皇兄和皇嫂对我好,对父皇好,对母妃也好。父皇却总是防备他们……”
“啪——”狠狠的耳光声,打断心悦公主的话。
她娇嫩的小脸儿,被扇得偏向一旁。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太上皇。
第495章 秋后的蝈蝈
太上皇神色冷漠,“朕退位了,那又如何?朕照样是你的父皇,是他萧昱辰的父皇!”
心悦公主噙着眼泪,“您……您太过分了!”
她捂着脸,转身跑了。
“心悦!”庄太妃急得跺脚。
“别追!”太上皇喝止她,“让她跑!看她能跑到哪儿去!”
庄太妃脸上焦急,但太上皇抓住了她的手腕子。
她只得跟着太上皇,往正殿去。
但她三步一回头,又对宫人努嘴。
她身边的老嬷嬷,也跟着追了出去,她才算放下半个心来。
庄太妃从背后看向太上皇的目光中,压抑的不满,已经盖过了夫妻的情分。
……
心悦公主一边哭,一边跑。
“公主留步!”
她忽而被侍卫拦住了去路。
她这才发现,自己闷头乱跑,竟跑到了前朝,举行登基大典附近的宫门。
“公主有事吗?”
侍卫狐疑看向她的脸。
心悦公主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有了羞耻心。
她连忙侧过脸,用广袖挡住自己被扇了耳光的半张脸。
“没……没事,我来晚了,就不打扰观礼了。”
心悦公主转身离开。
可一扭脸儿,却看到一个粉雕玉琢,比她还小的小孩儿。
这小孩儿一身金光闪闪的蟒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赤金的发冠,雕龙的金簪,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金光闪闪的。
“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儿?”心悦公主福身问道。
钰儿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姑哭了吗?”
心悦心下尴尬,“没,沙子迷了眼。”
钰儿哦了一声,“那沙子真不懂事。眼睛还疼吗?”
心悦眼前的小孩儿,人小鬼大,还想安慰她的样子,不由咧嘴一笑。
“还有点儿酸,不过,已经不疼了。”
钰儿变戏法儿似的,从袖袋里拿出两根棒棒糖。
“给你吃糖,吃了糖就不酸了。”
这棒棒糖,是温锦给钰儿特制的,别处没有卖。
心悦公主也是头一回见,虽然她已经十岁有余。却还是个孩子,看见新奇的玩意儿,不由好奇接过。
“这样,撕开糖衣,放进嘴里。嗯,甜!”
她学着钰儿的样子,也把棒棒糖放进嘴里,眼底不由一亮。
钰儿看她,“甜吗?”
心悦公主连连点头……她心里那点儿酸涩,果然被糖果的甜,冲淡了许多。
她看向钰儿的眼神儿,也更加温柔亲昵。
钰儿道,“他们大人的仪式太繁琐了,我若整个流程跟着走下来,非累死不可。父皇准了我不必跟到底,他们去天坛了,我来躲懒啦!”
这是回答心悦公主一开始的问题。
心悦公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循规蹈矩地走完整个流程,皇兄,他不会怪你吗?不会生气吗?”
钰儿含着棒棒糖,开心地摇了摇头,“不会呀!父皇说,要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做制定规则的人,而不是被规则束缚的人!”
心悦公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儿。
她忽然觉得,闪闪发光的不是他身上的金丝蟒纹,而是他本身。
他的自在,他的自信,他的自若……都在发光。
心悦公主不由笑起来,“谢谢殿下的糖,真甜,我一点儿也不酸涩了。”
钰儿却眼尖的发现,她脸颊上的印子。
但他却没说破,反倒指着不远处的亭子道,“小姑姑,我有蝈蝈,你要看它们打架吗?”
心悦公主正迟疑。
钰儿却已经上前,拽着她的手,拉她往亭子里去了。
庄太妃的人追过来时,就看见尊贵的太子殿下,拖着心悦公主,大步往亭子里去。
太子殿下身后一群宫人,亦步亦趋,没一个人多说什么。
庄太妃的人,心惊胆战地对视一眼……都选择默不作声地跟着,不敢多言。
到了亭子里。
钰儿先拿出一只蝈蝈笼。
心悦公主正看着笼里的蝈蝈。
钰儿却又拿出一瓶广口的秋瓷盅,瓷盅不大却很精致。扭开盖子,立时一股恬淡的荷香扑面而来。
“咦,这是什么?”心悦公主到底是女孩子,对这香香的白色膏体和漂亮的瓷瓶的兴趣,远比对蝈蝈大多了。
钰儿道,“这是荷香雪花膏,阿娘做的。我给姑姑抹上。”
心悦公主闻言一怔,立时抬手要挡住自己那半张脸颊。
钰儿摁住她的手,“呼呼,吹吹就不疼了。我练武受伤时,阿娘就是这么给我呼呼。”
钰儿朝她脸上轻轻吹气,一边吹,一边抹上那雪白色,柔软又芬芳的膏体。
心悦公主心头一暖,那棒棒糖的甜,似乎一下子甜进了心坎儿里。
咦?说来也怪。
那香膏抹上,只觉得脸上凉凉的,不过一会儿功夫,发胀刺痛的感觉,真的没有了。
“这香膏真好闻啊!”心悦公主看向钰儿的眼神,越发亲昵。
“是谁打小姑姑了?小姑姑打回去了吗?”钰儿问。
心悦公主嗓子一哽,“没……我也不可能打回去。”
钰儿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扇子似的长长睫羽扇啊扇,好像柔软的羽毛挠着她的心。
心悦公主轻叹一声,“实话跟你说吧,是父皇打了我。他不想我出宫开府……哼,其实也不是不想我开府,就是不想皇兄自作主张……可皇兄都是皇帝了!为什么不能自己做决定?难道还要事事问他?那究竟谁是皇帝?”
“心悦公主!”
“公主!”
庄太妃派来的宫人,急声惊呼。
她们在亭子外,听得汗毛倒立,冷汗唰地冒了一身。
钰儿朝亭子外看了一眼。
那些宫人原以为,太子不过是个小孩儿……
可没想到,这小孩儿的目光,竟带着他爹那般的威严,以及他娘那般的锐利……
竟使得宫人一个个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不敢造次。
钰儿回过头来,对心悦公主却笑得童真稚气,“所以小姑姑跑到这儿来,其实也不算是乱跑。你心里呀,是想跟我父皇告状呢!”
心悦公主闻言一震,她拧眉细想……好像有点这个意思。
只不过那是她潜意识的选择,她自己都没留意。
她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叫殿下见笑了,我都要开府的人了,还只会哭鼻子告状……”
钰儿道,“我喜欢小姑姑这么率真,这状,我帮小姑姑去告。”
亭子外,庄太妃的宫人浑身一震。
心悦公主连忙抓着他的袖子,“告状就不用了……哪有孩子告父亲状的?是我小孩子气了。只要我还能出去开府,就成了!”
钰儿满意地笑起来,拍着自己的小胸躺,“小姑姑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496章 拔管儿吧
庄太妃的宫人,看到心悦公主跟太子殿下的关系这么好,不由大为庆幸。
他们却不知,钰儿这小孩儿,人小鬼大,记仇也记恩。
他虽年纪小,记性却很好,他记得庄贵妃照拂过他娘。
他也记得,心悦公主见到他娘时,很是亲近,那亲近不是装的。
对他娘好的人,他都在自己心头的小本本上记着呢,他也会对他们好!
宫中的事情,瞒不过萧昱辰的耳目。
心悦公主虽然没到他面前告状。
但登基大典结束后,这一切的事儿,都一五一十的被太监传递到了他面前。
萧昱辰垂着眼睛,听着太监的话音。
他如今愈发沉稳,身边的太监,竟完全看不出他的喜怒。
他声音平静地问,“太和宫那边呢?心悦公主跑了以后,那边有什么反应?”
太监偷偷瞟了他一眼。
萧昱辰不动声色,“如实说。”
太监连忙颔首,“太上皇与庄贵妃说了一阵子的话,期间……几次说,皇上不感激他的禅位之恩。还说……”
萧昱辰虽沉稳,脸上还是浮现出不耐烦来。
太监连忙道,“还说皇上哪里都好,就是被皇后美色所迷惑……这不好。说后宫独宠不好,他无论如何也要催皇上选妃。且一定要是世家女。在妃子们的娘家势力上,要压过皇后娘娘……”
萧昱辰抿着嘴,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周遭的空气都沉冷了几分。
太监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庄太妃劝了几句,不想太上皇越听越生气,说没一个人理解他,没人懂他的苦心……后来庄太妃也被赶出来了。”
萧昱辰闭了闭眼睛。
太监垂眸站在那儿一言不发。看来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叫什么名字?”萧昱辰问。
太监闻言一阵欣喜,“奴才吉祥。”
“名字不错,”萧昱辰道,“伺候父皇精心一些,多看,少说。有什么事,及时回禀。”
“奴才明白!”吉祥如同被打了鸡血,新皇的认可,就是他发达的机会!
他行礼告退。
温锦从屏风后走出。
萧昱辰立即上前,握住她的手。
“叫你受委屈了。”萧昱辰低声说。
温锦轻笑,“与皇上并肩走进正中宫门,踏上御阶。与皇上一起去天坛祭拜祖宗,这样的奉后仪式,我若还觉得委屈,是不是太矫情了?”
萧昱辰神情专注看着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
温锦挑了挑眉,“那皇上说的是什么?”
萧昱辰张了张嘴,却难以启齿。她对父皇那么好,换来的却是父皇对她的防备、猜忌、各种找麻烦。
她一定明白,他说的是父皇对她的态度。
“不如,”萧昱辰轻叹,“就把药停了吧……”
他声音很轻,但眼神却很坚定。
皇帝中风前后,所中之毒,毒性复杂。
若非有温锦的药给他撑着,给他续命……他怕是熬不到今年的中秋。
更不要说,现在还有力气活蹦乱跳地大骂了。
他更不可能有力气,折腾什么逼他选妃的事儿。
萧昱辰这句,“把药停了”就跟后世的“把管拔了”一个效果。
温锦轻笑,反握住萧昱辰的手。
十指相扣,一只手苍劲有力,因经常握刀使棍,指节指腹上都带着坚硬的茧。
另一只手白皙修长,指甲粉嫩圆润,无论何时总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两只风格迥异的手,握在一起,却显得格外和谐,相得益彰。
温锦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你我同心,我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想。”
“他已经退位,对你我也构不成什么威胁。我只是不想你对此……抱有遗憾。”
“人的寿命自有尽头,这事儿神医也无法。整个疗程的药,到中秋就没了,我也尽力了。”
萧昱辰鼻子一酸,眼眶发热地看着温锦。
他伸手将温锦抱入怀中,“谢谢你,锦儿……谢谢。”
“夫妻之间,不必客气。”温锦道,“你还记得我当初的话吧?”
萧昱辰松开怀抱,与她四目相对,郑重点头,“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放心,这是你的原则,如今,也是我的原则。”
……
钰儿来找萧昱辰,说他小姑姑的事儿时。
萧昱辰索性道,“让司天监重新挑选吉日!把心悦公主开府的时间提前!”
太上皇不想让她离宫?
那他就不但要让心悦离宫,而且要把她离宫的时间提前!
让父皇明白,现在究竟谁说了算!
司天监挑了三个日子,最近的是这月下旬。
萧昱辰朱笔一圈,心悦公主开府的日子就定下了。
这月就开府!
心悦公主得知后,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太子殿下说话真是算数!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感谢殿下!”
让心悦公主开府,不过是父子暗中角力的一件小事。
真正让萧昱辰在意的,是吉祥说的“选妃”。
虽说太上皇已经不能影响大局。
但他以“皇上子嗣单薄”为由,催皇上选妃的话……群臣必定响应。
毕竟,天家无家事。
皇帝儿子多寡,那是天下事。
未免招惹这个麻烦,萧昱辰让自己的母妃,如今的淑太后去劝劝太上皇。
让他,年纪大了,少管那么多闲事!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身体吧!
那是人家温锦大度,不跟他一个老头儿计较!
否则,分分钟断了他的药,让那毒性在他体内发作,看他痛不欲生的时候,有没有精力折腾这些事儿?
淑太后不必儿子委托,原本也就打算去提醒太上皇。
她去探望时,太上皇正指着方旭的鼻子骂。
什么汤太烫了,药太甜了,茶水不香了……太和宫的一切,都不如他在前朝那会儿了!
哪里是太和宫的东西不好?分明是他故意挑刺。
方旭似乎已经听得麻木,习以为常地被太上皇喷一脸唾沫星子。
在太上皇喝茶润嗓子时,他悄悄用袖子擦一把脸,然后恭候着再一波的“唾沫洗礼”。
淑太后见状,笑着上前,“老远就听见太上皇的声音,太上皇声如洪钟,身体大好呀!”
太上皇现在别扭得很。
他甚至不能听见别人夸他身体好——因为往往下一句就是,“多亏皇后娘娘妙手回春”。
他更愿意听见别人说,“天佑太上皇!”
他抬头气势汹汹地盯着淑太后,准备好了,她夸温锦一句,他就喷她一脸!
可这么一抬头,他却愣住了!
第497章 别糟践这几个字了
淑太后今日一袭鹅黄色广袖对襟衣衫,曳地的凤尾裙。不但优雅端庄,也显得格外年轻有活力。
太上皇看着眼前的她,却忽然想起了当年她二八年华,才被选入宫中的时候。
看着如此貌美的淑太后……他仿佛也一瞬间年轻起来。
太上皇眼底的火气立时消弭,他起身拉住淑太后的手,“你今日怎的如此好看?”
淑太后轻哼,“臣妾以往不好看吗?”
太上皇大笑,“好看好看!只是朕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宫里的人都老了……怎么唯独你,依旧是昔日的风采?”
淑太后挑了挑眉,“臣妾自有窍门,太上皇真要听吗?”
太上皇皱了皱眉。
他胸口堵得慌,条件反射似的,他总怕听见旁人旁敲侧击的夸温锦。
好像夸温锦,就是在损他不知感恩一样!
他是皇帝!是太上皇!
温锦对他忠心、给他效力!那是理所应当的!
他为什么要感恩!他就不!
太上皇斜眼瞟了瞟淑太后……
几十年了,岁月怎么就没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她肌肤还那么年轻,眼角连个皱纹都没有!
但他忽然不想问了……问就是温锦的功劳!
太上皇哼了一声。
淑太后也不着急。
太上皇不问,她就能沉住气不说,看谁先忍不住。
太上皇握着她的手,摸了摸她的手背……
“真不一样啊!”
前几日,他也摸了庄太妃的手……宫里的女人,都爱保养。但庄太妃的手,摸起来跟淑太后,明显差着辈儿呢!
“说嘛!”太上皇小声咕哝。
淑太后挑眉一笑,“臣妾善养生之道。这养生之道也简单,就是不让外物来扰心,外物自有规律。”
“让外物顺其自然,我心自在,无论境遇,乐在其中。臣妾宫里的人都说,臣妾越活越年轻了!”
她竟然没夸温锦?没说,都是温锦的功劳?
太上皇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哼道,“你就是劝朕,既然放手了,就别管前朝的事儿了呗!”
淑太后道,“臣妾什么也没说,是太上皇要问臣妾延年益寿,永葆青春的办法,臣妾才说的。”
“这法子听起来不难,可能做到的人没几个,侥幸让臣妾摸到了法门。”
她抬手爱抚自己的脸,这举止娇憨可爱,更显得她年轻了。
太上皇看着她自在自得的样子,有些不忿,“哼!辰儿独宠温锦,两人这么多年,就得了钰儿一个孩子!虽说钰儿已经立为太子!但……万一有什么意外呢?”
“好,就算钰儿身体康健。但钰儿没有亲兄弟,连个庶兄弟都没有,我大梁江山,日后岂不旁落!你是不操心!头发长,见识短!”
太上皇说完,就看着淑太后。
这么当面叱骂,她该笑不出了吧?
没想到,她仍旧把玩着手里的金丝团扇,笑靥如花。
“没见识的妇孺!你怎么还笑得出?辰儿的江山!将来钰儿的江山!都不知坐不坐得稳……你还……唉!”太上皇用拳头砸着桌面。
“儿孙自有儿孙福……”淑太后摇着团扇,“太上皇,您说当初……”
太上皇没好气地看着她,皱眉道,“当初什么?”
淑太后咯咯笑了两声,银铃般的笑声,更显得她年轻有活力。
太上皇虽然嘴上一直在叱骂贬低她……但心里还是羡慕嫉妒的,不操心的人,真是活得轻松啊!
淑太后不紧不慢道,“当初太上皇您还是太子的时候,先皇是不是也像您今日一般,思前想后,忧虑重重啊?”
“当然了,您没有独宠一人,您宠了好多人呢!”
“不知先皇,会不会担心您放在后宫的心思太多,而耽误前朝政事呢?”
淑太后用团扇挡着半张脸。
她露在团扇外的半张脸,显得格外俏皮。
太上皇面色一僵,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淑太后打完一棒子,又赶紧给颗糖,“当然了,事实证明,太上皇其实不用先皇操心。”
“您一直勤于朝政,后宫,只是您平衡前朝势力的第二战场。”
“又或许,青出于蓝胜于蓝,您的儿子不用第二战场,前朝的事情,在前朝就办好了呢?”
太上皇面皮绷得很紧,他的手也收握成拳。
他恶狠狠,凶巴巴地盯着淑太后。
淑太后摇着折扇,折扇上洒了温锦给她的花露,这么一扇,香风阵阵,叫人身心愉悦。
她转过脸去,不看太上皇那狰狞的表情。
她都已经是太后了!难道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吗?
太上皇气了半晌,猛地一拍桌子,“叫方旭进来,咱们打牌!”
“诶!那敢情好,臣妾也手痒了呢!”淑太后拍下团扇,本就年轻的脸上,透出兴奋的笑容,更显得活力四射。
太上皇看着她那白皙娇嫩的脸,心中越发羡慕。
方旭进来,陪两位大佬玩儿起了斗地主。
门外守着的吉祥,眼睛转了两圈,得空便朝前朝跑去。
萧昱辰此时,正在御书房里。
吉祥来到御书房外头,却发现里头跪了一片大臣。
他跟门口的太监是同乡,他挤眉弄眼小声询问,“怎么回事?”
“嘘——”御书房门口的太监,给他使眼色,“别去触霉头,今日肯定有人要挨打,庭杖的刑具都准备好了。”
吉祥暗暗吃了一惊。
他正准备悄悄退走,就听见里头大臣们劝道,“皇上已经奔三十,虽说东宫已有太子。但太子毕竟年幼。皇上子嗣单薄,充填后宫,不是皇上一人之事,一家之事!乃是关乎我大梁江山社稷之事。”
萧昱辰冷笑一声,“看来诸位爱卿,真是忠君爱国。”
“朕叫你们草拟的,在举国推行启蒙识字教育之策,你们草拟好了吗?”
众位大臣沉默片刻,“……正在草拟中。”
“因为以前没有经验,所以草拟起来,没有头绪,因而有顾头不顾尾之嫌。”
萧昱辰哈的笑了一声,嘲讽之意浓郁。
“如此有利于我大梁建设的方案,让你们草拟计划,如此推三阻四!还敢自称‘忠君爱国’?”
“你们可别糟践这几个字了!心思不用在正途上!以为朕不知道吗?你们家中皆有适龄的女子。”
“怎么?想把自家适龄的女儿送进宫来,在朕的耳边吹吹风啊?”
“奉劝诸位大臣,把心思真正用在利国利民的正地方!别净想那在床笫之间搏宠的小手段!”
萧昱辰说话,可真难听。
且他当众骂得这么大声,几位大臣脸上热得快要烧起来了!
他们恨不得当众发誓,绝不送自家女儿进宫!
但这誓,要是发早了,皇上又起了选妃的心思,那岂不把机会拱手让人了?
萧昱辰看他们被堵得一时无话。
他又笑了一声,“推行教育的方案,已经出来了……”
第498章 新皇帝不好惹
大臣们闻言一震,面面相觑。
“方案已经出来了?何时的事?”
“我怎么不知道?这是谁拟定的方案?”
大臣们窃窃私语时,萧昱辰已经让人拿出誊抄了好几份的方案。
宫人分发下去,大臣们人手一份。
大臣们好奇翻开,入目是一行行极为工整的漂亮小楷。
“呵!这字真漂亮!”一位大臣忍不住感慨。
萧昱辰微微一笑,“字漂亮不算什么,提议,方案考虑之周全,可行性之高,才叫漂亮!”
大臣们闻言,连忙投入进去看。
站在殿外的吉祥,既不着急进去,也不着急离开。
他揣着手,笑眯眯地往里窥视。
他同乡,在门口当值的那宫人小声道,“你咋还不走?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有急事儿?”
吉祥朝里努努嘴,“我来禀报的事儿,跟里头的事儿,差不多。”
“等我看看这些大臣们是什么反应……是重要的事儿,但,似乎也不那么着急。”
吉祥好整以暇的看着里头,一个个瞪大眼睛,嘴巴微张的大臣们。
他心底莫名暗爽……虽然他不懂朝政,但他觉得,对这些大臣们选妃的谏言,皇上一定是早有准备!
大臣们仗着人多势众,还想逼皇上妥协?
吉祥心中暗笑……恐怕他们要被这位新皇帝,打个措手不及了!
“万万不可呀!”里面一位大臣,忽然惊呼跪地。
吉祥暗暗一惊,他不由站直了身子,伸长了耳朵。
萧昱辰却不急,甚至脸色都没变,“哪里不可?为何不可?”
大臣连忙道,“这方案上竟然说,不论男女,当立法,在七岁时,送入学校启蒙识字?”
“这怎么可以呢?男女七岁不同席!这送到一起上学,岂不乱了规矩?”
萧昱辰不紧不慢道,“爱卿看得不仔细呀?上面不是写了吗?同校,可以不同班。同班可以分列而坐,中间以屏风遮挡。”
“这在我朝世家大族的族学中,屡见不鲜。”
“怎么爱卿你竟一点儿都不知道?是你故意装糊涂?还是你见识太浅薄?”
这嘴太毒了!
大臣当然是故意装糊涂……
但萧昱辰这么问,叫他臊得抬不起头来。
其他大臣原想着,他说的在理,占据上风时……他们就跟着起哄,一起跪下谏言!
谁知道,他的战斗力根本不行,一个回合,就被萧昱辰啐得铩羽而归,面红耳赤。
其他大臣连忙低头,继续看手上的方案,不愿跟他一起丢人。
那大臣臊眉耷眼地从地上爬起来。
萧昱辰稳居上风,却并不满足,他打仗,最善乘胜追击。
“教育,才是国之本也。远比朕生了几个儿子重要!”
“这是为了给朝廷培养人才,所以这件事,就交给吏部去办吧。”
吏部尚书既侍郎闻言,立刻受到同僚们的眼神攻击。
吏部几人,顶不住同僚的压力,连忙躬身道,“此方案还有许多疏漏之处,吏部恐难胜任……”
萧昱辰闻言,非但不生气。
他反倒还很高兴,点头道,“说的也是,一来,以你们的见识,还远不知道此事,对我大梁,对天下的重大意义!既然没有远见,自然难以为此事尽心尽力。”
“二来,也是能力不够。既没有远见,自然也就没有克服困难的勇气。此事交给你们确实不妥。”
吏部几人,本想松一口气……但脸上热辣辣的。
这位新皇帝,不但做事果决,嘴巴还特损。
萧昱辰道,“吏部尚书年纪大了,赐逍遥侯,颐养天年吧!至于吏部的事情,朕有更好的人选。”
“宣祁修祁先生觐见。”
其他大臣正要出言挽留吏部尚书,求皇上收回成命。
虽然被赐了爵位……但侯爵只是有俸禄的虚衔而已,听着好听,手里那是没一点儿实权呀!
明着像是赏赐,实际却是贬谪了!
皇帝一捧一踩这招儿,玩儿的真是顺手!
但他们还未出言反对……就听见,将要接任吏部尚书的,竟然是祁修?!
祁修不是多年前,就扬言说不入仕吗?
怎么新帝一登基,他就巴巴的来了?他就不怕,打了自己的老脸?
祁修原本就等在偏殿,皇帝一宣,他就阔步而来。
他头发花白,却是精神矍铄,看起来,比在场的一大半大臣都显得年轻有活力。
萧昱辰笑道,“祁先生身体看起来可比几年前更好了!”
“能为吾皇效力,是祁某的福分!祁某曾经因身体不好,顽疾总是复发,空有志向,却无报国的能力,所以,曾扬言不入仕途!”
“如今,得皇后娘娘大恩!祁某不但身体康复,且近一年来,竟有返老还童之状!越活越年轻!”
“倘若再不将这一腔热血报效朝廷,报效吾皇……那祁某就是虚伪小人!所以,祁某愿为吾皇效力,万死不辞!”
众大人闻言,暗暗吸气,好么,好话歹话都叫他说了!
里子面子,他都保全了!
不但奉承了皇后娘娘,谁听了,都得赞一句“忠义”!
刚被免了职的吏部尚书,疯狂朝同僚们使眼色——他们怂恿他当出头鸟!
怎么?他现在被贬了,他们都不替他说话?仁义呢?同僚情谊呢?
众同僚,却都侧过脸,要么看地,要么看殿顶,要么看柱子……就是不跟他有眼神接触!
不是他们不够意思……
如果说,他们的一张张嘴,是小号的喷子。
能用言辞,逼得皇帝妥协……
那祁修就是大号的喷子!
他自己能喷还不够!他的追随者众啊!
莫说大梁了,就是在宋国、陈国、齐国都有他数不清的仰慕者!
那么多文人,盲目崇拜祁修!祁修要是放个屁,他们都能吹成牛的!
谁敢招惹祁修?那还不被唾沫星子淹死?
萧昱辰道,“今日,朕任命祁修为吏部尚书,任郁飞为吏部左侍郎。”
“普及启蒙教育一事,教祁尚书及左侍郎全权负责!你二人可有信心担此大任?”
御书房内,有片刻的寂静。
紧跟着,是一片哗然。
“就说呢,怎么祁修进来,郁将军还站在殿外?”
“我心里还道,这关郁将军什么事?”
“女子入仕?而且直接升任侍郎?这太离谱了吧?”
“吾皇……是不是太激进了?”
最伤心的大概是原吏部侍郎……他招谁惹谁了?他不过是跟着上峰躬了躬身。
拒绝的话,是上峰说的!他一个字儿都没说!乌纱帽就丢了,呜呜……
第499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此时的温锦,正在前朝一个不起眼的殿中,等雀爷的消息。
谁知,她没等来雀爷,却等来了红姐。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红姐今日打扮的格外隆重。
果然是人靠衣装。
她这么打扮,那种轻佻的风流气不见了,反倒有几分世家主母的端庄感。
温锦叫她起来。
“娘娘,奴婢等了这么几日,也没等来您明示……楼里的姑娘们,整日忐忑不安。所以奴婢贸然来求问了。”
红姐一边说,一边瞟着温锦的脸色。
温锦身着皇后的朝服,气质威严端庄。
红姐原本就敬畏她,今日更是站在她面前说话,都紧张,小腿肚子不停的打哆嗦。
温锦看她一眼,不紧不慢地问道,“楼里的姑娘可有去处?”
红姐连忙道,“有去处的当初就放她们走了,还为她们疏通,换了良籍。”
“如今留下的……便都是没有什么好去处的。她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歌舞这类玩意儿,也不会别的。”
温锦托着下巴,想了一阵子。
“你准备一下,重新营业吧。”
红姐眼底一亮,“啊?真的?”
温锦道,“你制定出一套章程来,有三个原则,第一,不准强迫。那女子若自己不愿意,你不能强留她,更不能强迫她做任何事……记住,是任何事。第二,不准买卖人口,即便是她父母兄长,也不能把她卖了,她是个人,如何能跟牲口一样?第三,留下的女子,都采用契书制,既然不能买卖人口,所以她们不是奴籍。”
红姐听得一愣一愣的。
首先第一条,她就不能理解。
女子自己不愿意,就不能强迫她做任何事?那生意还怎么做?
“娘娘,奴婢开门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呀?您说这三点……”
温锦道,“做不到?”
红姐迟疑地点点头,“有点难。”
温锦也不着急,有些事情,不是朝夕就能改变的,既存在,就有一定的合理性,不管她愿不愿意。
“那就回去跟那些不愿意离开,没有地方可去的女子们商量商量。关乎她们自己的命运,相信她们一定愿意为你出谋划策……另外,别想糊弄我,我会不定时,不定人员,派去‘巡查使’,暗访你有没有做到这三点。”
“如果叫我查到你阳奉阴违,我可不会顾惜你我昔日的情分。”
红姐连忙道,“不敢不敢……”
她还正一头雾水呢,忽然见殿外扑棱飞来一只半大的鹰。
那鹰停在廊下挂着的杆子上,好像那杆子就是为它准备的。
它黄色的鸟喙铮亮,慵懒地啄着羽毛。
先前还一脸严肃的皇后娘娘,看见这小鹰,却是立时喜笑颜开。
“半夏,去迎!”温锦道。
红姐更好奇了,谁来了?能让皇后娘娘这么开心?
温锦转过脸来,对她道,“你肯定能想到办法的,集思广益,就像当初咱们办才女大赛那时候一样。”
“可以借鉴以前的成功经验嘛!比如,给百花楼换个名字,叫‘百花娱乐’,经常办一些小型的活动。”
“可以邀请名流参与,也可以联系其他楼,比如秦淮楼,搞联谊和互动嘛!”
“多安排一些无伤大雅,且有趣的舞台节目……增加台上台下的互动,让大家去了能找到快乐……”
“你回去多想想。”
红姐脑中似有灵光一闪。
但快得她没能抓住……至少她这会儿已经不再郁闷了!
皇后娘娘说得对!她回去问问姑娘们的意见,关乎她们自己的命运,她们也该出点儿心力!
红姐告退离开时,雀爷正被传见。
“娘娘!”雀爷英姿飒爽,她穿了盈香特地为她改良设计的骑装。
窄袖对襟,腰间束宽带子,衬得她腰细却敏捷有力。
下面的裙摆不是常见的一片或是两边。而是四片,走路时飘逸,上马时方便。
这套衣裳,既有女子的柔美,也有飒爽和刚毅,简直设计到了雀爷的心坎儿里。
她自身的气质与衣服的风格相得益彰。
倒叫宫里的宫人们看见她,都只觉得眼前一亮。
雀爷在宫外放浪惯了,竟冲宫女们吹口哨。
叫那些宫女又羞又窃喜,两颊通红。
还有大胆的宫女,给她送帕子和香囊……雀爷来者不拒,概都笑纳。
温锦看见她,笑着无奈地摇头,“你收敛点儿吧!我这里已经有好几个小姑娘偷偷打听你了!甚至还出钱买你的消息,探听你什么时候进宫,就等在路上要看你。”
雀爷非但不收敛,反而得意洋洋,“那有什么不好?喜欢我,不比喜欢那些臭男人强吗?”
温锦:“……你们开心就好。”
“娘娘,你让我找的东西——我找到了!”雀爷背后背着两根棍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负荆请罪来了。
她拿过那两根棍子,献给温锦。
棍子上包着红布,一揭开,温锦眼中便是一亮,“好!是它!甚好!”
雀爷狐疑地看她,“这东西不叫甘蔗,叫竹蔗。特别硬,也不能吃,娘娘让我找它做什么?”
温锦抚摸着面前的两根甘蔗,一根是青皮的竹蔗,另一根是紫皮的甘蔗。
青皮竹蔗质地硬,不适合生吃,但可以制糖,产糖量高。
紫皮甘蔗脆甜,更适合生吃,是上等的水果。但此时的品种,还没有经过改良,纤维很粗,口感远不能跟现代人常见的甘蔗相比。
温锦是在给钰儿做棒棒糖时,才发现,原来在这个时代,还没“蔗糖”这东西。
人们用的糖,乃是饴糖。就是用谷物制糖,以淀粉和麦芽熬制而成,也叫麦芽糖。
所以,糖的产量很低,更是贵族们专项。
甚至有百姓玩笑说,“当皇帝就是一天有两碗糖吃!”
虽是玩笑话,但可见糖的稀缺和珍贵。
“这可是好东西,大有用处!”温锦拿了两根甘蔗,直奔前朝御书房。
温锦来到御书房外时。
吉祥还在那儿伸长了脖子,听得津津有味呢!
“听什么呢?”温锦问。
吉祥听得入神,当即咧嘴道,“听皇上跟大臣们‘斗法’呢!”
温锦道,“好听吗?”
吉祥说,“好听,可有意思……”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只觉后背汗毛炸起。
“皇……皇后娘娘恕罪!”吉祥噗通跪地,后怕地冷汗直流。
温锦没理他,也侧耳听了一会儿。
正好听到里面大臣道,“由朝廷在各地兴建学校,此事听起来虽好……但办学的钱,要朝廷出!”
“朝廷还要给讲学的先生发束脩,就好比俸禄一般!”
“听祁尚书的意思,朝廷还要帮补上不起学的贫困生?”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祁先生算过这一笔笔的要多大的开支吗?这开支恐怕要比军费开支更高了吧?”
“国库能一下子支撑起这么多的开支吗?真是……文人的异想天开!”
温锦看了看手中的甘蔗,示意一旁的宫人禀报,她要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