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类型学方法论要义

任何一种语言学理论或者语言学方法论的提出，都必须回答一个问题，即语言学的研究对象是什么，进而明确该理论或方法的研究目标是什么。

传统历史语言学看重语言的发展演变规律，所以关注语言历史变化及语言亲属关系；结构语言学看重语言的共时结构，关注语言的分布分析、结构描写；生成语言学看重语言背后的心智，关注语言形式的表层结构与深层结构的互动；功能语言学看重语言的沟通交际的社会属性，关注人际沟通、语用角色在语言演变中的作用；认知语言学看重语言背后的人类的一般的认知能力，关注语言结构与人类认知及经验结构的象似性；神经语言学看重语言背后的人的生理机制，关注人类是如何调动相关机能对语言进行处理的。

由此观之，不同的理论取向，对语言现象的关注点不同，采用的方法也会不同。

语言类型学作为一种方法论，具有以下特征：

语言类型学从广义上说是一种理论，旨在探索纷繁的语言中的共性。从Greenberg到Comrie再到Croft，等等，语言类型学家们试图总结归纳出更多的语言共性。当然，探求语言共性在早期历史语言学家的阵营中已不乏追随者，比如早期依据形态对世界语言做出的形态分类。在Chomsky时代，“普遍语法”的提出更是旗帜鲜明地将语言学的研究对象指向语言的共性。故而，共性的追求并不是类型学的最大特色，其独特之处在于共性的探求方法。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语言类型学是因其方法论特色而区别于其他理论流派的。

语言类型学以传统的经验主义哲学方法论为背景，主张任何语言规律或者共性的提出应该有实际语言材料的支撑。所以语言类型学成学派从深入研究单一语言出发研究共性的做法，在研究开始之初，就注意从跨语言的角度归纳总结，广泛验证，它批评天赋论的做法，“在当前的技术条件下，它（天赋论）不能付诸任何种类的经验检验，也就是说它（天赋论）是根本无法证实的”。类型学研究建立在广泛语言材料的验证上，但材料的选取和分析却较为困难。一来多仰赖书面材料，这样就丧失了口语表达的很多语言要素，很多材料缺乏鲜活的语境。二来语言之多，限于精力，不可能对所选的语言都像母语者那样具有较为精准的语言直觉，所以在材料的选取和分析上，难免出现偏差。

重视语言内部各要素的互动

生成主义语法把形式和意义的区别提升为语法知识的组织原则。形式结构和规则从语义结构和规则中被分离出来，这两者都是单独的组成部分或者说模块，它们通过连接规则相联系。这就是句法自主原则。而在类型学中强调语法、语义、语音以及语用的互动，各种理据的共存与竞争形成了千变万化却又有所限制的语言世界。通过跨语言比较找出的共性类型是语言形式和外部功能（或现实之间）的关系的共性。类型学并不排斥生成主义语法强调的语言形式，而是更加关注语言形式编码与外部功能之间的互动关系。

语义地图是类型学的一种重要研究方法，从语义功能出发，探讨各语言形式在不同语言中是如何表达的。但语义功能的确立并不容易，语义功能不同于语法形式可直接观察，语义功能的划分常需要内省，且需要借助句法形式的验证后才能得以成立。所以，语义功能的确立是一大难题。

在对共性的解释方面也同样表现出中和的态度。生成语法学派“将语法知识和使用中的语言严格地区分开来，至少在实践上是这样”，主要从天赋论及相关心理角度对语言共性进行解释。而语言类型学在承认部分共性由天赋及心理来解释的基础上，更加致力于从认知、功能、语用等多维度对语言共性进行解释。

综上，类型学研究旨在探索和发现人类语言的普遍共性，其研究方法主要是通过广泛的语言材料来验证语言内部各要素间的互动关系。通常是从语义语用功能出发，进而通过句法验证来发现功能与形式的共变规律。在解释方面，采用多元解释，不拘泥于某一派别。

语言类型学解释的主要理据

既然相信语言之间具有共性，那么为什么世界上这么多语言在表层形式上呈现出如此巨大的差异？类型学对于语言间的异同主要采用经济性和象似性的和谐与竞争来解释。

经济性理据

经济性理据就是省力原则：使用频率高的语言成分在形式上缩略，形式的缩略意味着象似度降低。

在语言学领域，张文秋指出，“法国语言学家A.Martinet在解释语言演变时提出了著名的经济原则，其要旨为:言语活动内部具有某种力量促使语言不断发展变化，这种力量就是人的交际和表达的需要与人的生理及精神上的自然惰性之间的矛盾。人为了交际和表达的需要本应采用更多、更复杂的语言单位或形式，但人们在言语活动中又总是尽可能地减少力量的消耗来完成交际和表达”。

象似性理据

象似性，相对于任意性而言，是指语言的可论证性。象似性背后的含义是语言结构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经验结构，即承载说话者观念的客观世界的结构。Haiman将句法的象似性分为成分象似和关系象似。类型学已经概括出多种象似性：声音象似性、复杂度象似性、顺序相似性、距离象似性、可别度领先象似性以及独立性象似性等。

理据间的互动

多种理据之间的解释并不总是和谐的。张云秋认为：“经济原则是隐藏在众多语法现象背后并起支配作用的终端功能原则。”而陆丙甫、金立鑫认为象似性是主导的，经济性比起象似性是第二性的。一个有趣的例子是在洋泾浜语形成之初，象似性起主导作用；随着语言形式的逐渐固化，克里奥尔语中经济性理据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

理据之争究其原因，恐怕不仅在理论或方法本身，更在于语言自身的复杂性。很难有一种解释包打天下，理据的运用需要限制在特定的语言现象上，并且要经得起语言材料的验证广泛。

-end-

语言类型学研究，近些年来可谓是方兴未艾。这方面的代表作，刘丹青先生的《语法调查研究手册》，不少读者应当不陌生。这本书，在豆瓣上拿下了9.5的超高评分。有专家指出，这是一部 “ 从类型学视角出发，从全人类语言的共性来发现汉语的个性特征 ”的学术专著。2017年4月，修订了 一百多处内容和表述，并增加了616条术语索引，《语法调查研究手册》（第二版）正式问世。

还等什么，十年前错过的好书，这次一定要好好拜读呢！出版方上海教育出版社为了回馈读者朋友，抢先在上教社官方微店（新知识教育书店）上架了《语法调查研究手册》（第二版），连同近期出版的 《汉语历时句法学论稿》（冯胜利著）、 《吴语虚词及其语法化研究》（郑伟著）等，一并推出75折包邮购书优惠活动。 点击“ 阅读原文 ”，微信就能下单~

相关阅读：

原文见第1731号《语言文字周报》第四版，2017年4月26日出版。原题：语言类型学方法论概述

《语言文字周报》邮发代号：3-13，全国各地邮局均可订阅。 读完今天的文章，你有什么感想， 请留言 。如果你也发现了学习、生活中有趣的语言现象，欢迎来稿！请在微信后台回复关键词“ 投稿 ”，获取投稿方式。

广告：更多学术好书，请点击 阅读原文 ，浏览上海教育出版社官方微店（ 新知识教育书店 ）， 75折，包邮 ~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责任编辑：

声明：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搜狐号系信息发布平台，搜狐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