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爱艺术,不爱我;即使我睡在棺材板上也不会忘记。
这些充满着哀怨的言语,出自画坛巨匠徐悲鸿的第二任妻子
蒋碧薇
之口,这对鸳鸯从如胶似漆,渐成陌路,甚至变成了“仇人”,这当中经历了什么的波折?而作为独领风骚的艺术家,徐悲鸿的一生又经历了哪些感情故事?三段婚姻,四个女人,在他并不高寿的一生中走过,给后人留下了多少感慨!
在一些传记文字里,只说徐悲鸿有过两段婚姻,其实不然。他的发妻是一位邻村贫民的女儿,嫁给他时十五岁,十七岁的徐悲鸿对这段婚姻并不满意。尽管徐悲鸿的家境也不富裕,但是他却是一个追求自由的少年,从事画师职业的父亲,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早点成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然后再接过自己的画师衣钵,过平淡的生活,守着老婆孩子过一生就行了。
那个时代的女人,其实比男人苦命太多了,徐悲鸿一度因为不满婚姻,而离家远走,留下怀有身孕的妻子在家伺候公婆,等他归来时,孩子已经降生,他给这个孩子取名为“
劫生
”。
古时帝王家时兴“子以母贵”,可是即使到了上世纪初二十年代,在平民百姓中,也仍然有这样的悲剧存在:徐悲鸿因为不喜欢自己的妻子,连同这个长子,他也不待见,几年后,他再次独自外出闯荡,追求自己的世界,被忽略的妻子很快郁郁而终,儿子劫生未满十岁也夭折了。
可怜这位女性,在徐家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的记录,就好像根本没有来过一样。
十九岁的徐悲鸿,从江苏宜兴老家走出来,来到“东方小巴黎”上海,从方寸之地到繁华都市,徐悲鸿内心既兴奋,又带着些惶恐不安:这里将是自己艺术生涯的新起点。当然,他不知道,在这里他将收获人生的第一份爱情。
蒋碧薇
,出身于宜兴书香门第之家,父亲
蒋梅笙
在复旦大学任教,徐悲鸿与蒋碧薇的伯父
蒋兆兰
、姐夫
程伯威
相识,常去蒋家公馆做客,渐渐地,他对蒋府千金蒋碧薇暗生情愫。
徐悲鸿并非浪荡之徒,蒋碧薇十六岁的花样年纪,亭亭玉立,皮肤白皙,举止文雅,书香气十足,二十出头的徐悲鸿被她的一笑一颦深深吸引。徐悲鸿是青年才俊,风度翩翩,两个年轻人的心,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
徐悲鸿自幼在父亲的亲授下,重心在学习传统国画上,但他对西方油画也很感兴趣,在精研国画的时候,就多方面学习油画技艺。不过,徐悲鸿知道,若论油画技艺,还是要向西而行,去求取真经。徐悲鸿下定决心,要去欧洲,要去法国巴黎学习油画。
临走前,他最牵挂的不是家中的那个孤苦伶仃的儿子,而是令他魂牵梦萦的小美女蒋碧薇,他托好友朱了洲牵起一根红线,询问蒋碧薇“是否愿意与徐悲鸿出国?”
已被徐悲鸿深深吸引的蒋碧薇,与每一个陷入迷情热恋的少女一样,认为“感情就是一切”,“爱情就是生活”。
她毅然离开富裕的家庭,离开年迈的父母,只留下一封给父母的信,便收拾起行囊,与徐悲鸿匆匆离开上海。
当两个年轻人相拥在远洋渡轮的甲板上,听着汽笛声声,望着天边的当空皓月时,两人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那是一种初恋的剧烈心跳。蒋碧薇双颊绯红,把头轻轻靠在徐悲鸿的肩头,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徐悲鸿爱怜地望着这位千金小姐,发誓一定要照顾她的一生。
然而,当轮船即将起锚时,船长告诉所有人:欧洲战争正处在白热化(第一次世界大战),法国被德国杀得节节败退,为安全计,原定开往法国的轮船,无限期推迟。
徐悲鸿与蒋碧薇是瞒着蒋家人私奔的,多在上海停留一天,他心爱的姑娘就有可能被娘家人追回去,自己的浪漫旅行就有可能泡汤。
他们决定立即搭乘“
博爱丸
”号,前往日本长崎,蜗居在一家叫“
下宿
”的旅馆里,日子过得有些清贫,可是,
勃勃生长的爱情,正滋润着蒋碧薇,她并不觉得有多苦
。
在日本这个岛国,徐悲鸿与蒋碧薇流连于美丽的异域风光,富士山下,樱花树下,北海道的乡间小路上,都留下他们温暖而浪漫的足迹。只是他们匆忙出门,所带的盘缠并不多,半年多后,他们已经是囊中羞涩,忽然之间,他们醒过来,哦,
生活是如此的现实,生活中不止有美丽的梦,还有残酷的生存问题
。
他们不得不返回上海,蒋母早就获得了消息,急急赶来,抱着亲爱的女儿,放声痛哭,责备的言语中,字字都是对女儿的爱。
蒋梅笙并非保守的老学究,作为大学的教授,他对女儿追求爱情自由是支持的,见到灰溜溜从日本返回的女儿,他并没有加以责备。回沪半年后,蒋老先生与夫人亲自操办了女儿蒋碧薇与徐悲鸿的婚礼。
新婚的甜蜜,岳父母的殷殷关怀,并没有阻挡住徐悲鸿追求梦想的脚步,他执意要前往法国深造学习。
可是经费如何筹措呢?当时的徐悲鸿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虽然在苏沪一带小有名气,但画作还没有达到值钱的地步。蒋家表示愿意资助徐悲鸿的一切学杂费用(其实也是希望蒋碧薇不跟着受苦),但是徐悲鸿婉言谢绝了,他认为男人要成为妻子的依靠,要凭自己的本事生活。
他转而向师父康有为寻求帮助,在康有为的帮助下,由北大校长蔡元培出面,帮助徐悲鸿申请到政府的公费留学名额,每月能够得到一笔学习补助。
1919年3月30日,徐悲鸿再次携蒋碧薇离开上海,在海上飘荡了49天之久,过香港、新加坡、亚丁湾、苏伊士运河、地中海,到达法国。
以巴黎,徐悲鸿进入“
法国国立最高艺术学校
”,学习西式绘画。他们起初住在旅馆里,但钱如流水一样,日渐减少,他们有些发慌,赶紧搬出来,找了一处偏僻的房子租下,自行解决吃饭问题。
而蒋碧薇起初在巴黎学习法文,学音乐,还学习小提琴,学习之外,这对小情侣还游历欧洲各国,去观摩各艺术博物馆,虽然有公费支持他们的学费,但如此“逍遥自在”的生活,还是很快把他们身上带的钱掏光用尽了。
更要命的是,从1922年起,由于国内政局动荡不安,教育部资助的公费时断时发,至1925年完全停发,他们的生活一下子陷入困境。
这一时期,徐悲鸿才情勃发,学习成绩优异,画技进步神速,他更加沉溺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与学习中,忽视了与妻子的交流,怀有身孕的蒋碧薇感到孤独而委屈,“贫贱夫妻百事哀”,
经济上的问题,已经令她对自己的冲动与任性产生了怀疑,现在又缺乏来自爱人的关心,蒋碧薇心里再难平静,她开始抱怨徐悲鸿。
屋漏之时,最怕连天风雨。蒋碧薇苦闷之际,一个来自国内的公子哥
张道藩
向她射来丘比特之箭,一封封火辣的求爱信,飞到蒋碧薇手中,他还利用一切机会接近蒋碧薇,他以男人少有的细腻情感,千方百计关心体贴蒋碧薇,与徐悲鸿的“冷若冰霜”形成鲜明对比,蒋碧薇的内心出现了波澜,泛起了涟漪。
只是可怜的徐悲鸿,依然安于清贫,醉心于艺术,对妻子的内心变化浑然不觉,对他们婚姻面临的危机全然不察。
1925年,为了筹措生活经费,徐悲鸿远赴新加坡去给华人富商作画,毕竟此时的徐悲鸿在西方还是名不见经传,在东方国度,却已经声名渐起,给华人富商作画,一幅画就能得到六千多元,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以解决他与蒋碧薇的生活困难。
当徐悲鸿带着钱返回巴黎时,蒋碧薇已经抑制住自己的内心情感,守住了对婚姻、对徐悲鸿的忠诚,拒绝了张道藩的求爱,她觉得一个女人应该把自己的身心放在丈夫身上,对别的男人不应该有别的念头。张道藩极度失望,与一位名叫苏珊的法国姑娘结婚。
1928年,徐悲鸿已受聘为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身价百倍,画作价值也今非昔比,只是这位画坛巨匠依然故我,只知道创作,收集字画,比过去更少关注妻子蒋碧薇,性格同样倔强的徐、蒋两人之间感情出现了裂痕。
此时,已升任南京政府主任秘书的张道藩,再次出现在蒋碧薇与徐悲鸿的生活中,时不时地借故到徐悲鸿家里做客。
自从徐悲鸿学成归来,在南京任职后,他与蒋碧薇的生活质量得到巨大改善。蒋碧薇对这种生活其实挺满意的,因为她可以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在他们购置的小楼里,举行娱乐沙龙,请来上层名流跳舞打牌。
只是徐悲鸿特别反感与上流人物交往,他远离交际场,在授课结束回到家里后,就是直奔画室,完全忘我地创作。
一个家,两个人两个世界,不可避免地,他们之间的裂痕继续在不知不觉中扩大。
只是,这时候,蒋碧薇依然还爱着徐悲鸿,因为自己最华丽的人生时光,她都献给了徐悲鸿,陪他度过了万分困难的时期,还为他诞下两个孩子。
可是作为艺术家的徐悲鸿,有着与同行一样敏感、活跃的心,这种心要常常处在骚动的状态之下,才能给他们带去不竭的创作灵感。此时,徐悲鸿对蒋碧薇已失去了那份欲罢不能、怦然心动的激情,他需要一把火,重新燃起他的激情。
在他的学生里,有一个芳龄十八的女学生,名叫
孙多慈
,在得不到妻子蒋碧薇的理解与支持的时候,这个双眸如水,眉目皆传情的女学生,有如春风吹来,吹皱了徐悲鸿多年以来内心的那汪死水。
曾有作家笔下描述孙多慈:
白皙细嫩的脸庞,漆黑的双瞳,秀美温婉,甜美可爱。
孙多慈的祖父孙家鼎,曾是清廷大臣,父亲孙传瑗也曾在孙传芳麾下任职。然而,时事多变,北伐胜利后,孙传瑗被南京国民政府抓捕入狱,家中的变故令孙多慈这个少女痛苦忧郁,35岁的师长徐悲鸿的关怀,令她倍感温暖。
徐悲鸿喜欢让孙多慈来做模特,喜欢给她画像,为她画了一幅又一幅素描、油画。本来徐悲鸿作画速度是很快的,但是,只要是给孙多慈画像,速度就慢得邪门:一周只画一幅。
说白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徐悲鸿不是在作画,而是想利用作画的机会细细地欣赏,欣赏激起他内心情愫的孙多慈,在他看来孙多慈这个女孩子,浑身都散发着迷人的魅力,令他有些无法自拔。
十八岁的少女孙多慈,感觉到来自徐悲鸿的别样目光,她隐约感觉到这个大自己17岁的老师,对自己绝非简单的师生感情。她的内心是复杂的,哪个女孩子不爱英雄,而英雄人物,除了那些冲锋陷阵,勇敢打杀的勇武强者外,还有在某个领域成就卓著的人,徐悲鸿就属于这种人,他在而立之年,就已经是享誉中外的画坛巨人,学艺术的女生,都对他十分崇拜。
对于来自徐悲鸿的爱,孙多慈既开心骄傲,又彷徨不安,她以欲迎还拒的态度,承受着来自徐悲鸿的爱。
关键时刻,徐悲鸿却有些害怕了,他意识到这种感情,是一场危险游戏,他急忙给妻子蒋碧薇写信:
碧薇,你来南京吧,你再不来的话,我会爱上别人的。
看看,徐悲鸿虽然诚实,可是还是有些迂腐啊。
此时是1931年,蒋碧薇的弟弟、姑母等亲人,先后患病离世,很多事情,将回乡奔丧的蒋碧薇拖住,她在家乡一住就是大半年。
接到徐悲鸿的来信,蒋碧薇内心如被电击一样,双手颤抖不止。她知道信上的这番话,是徐悲鸿内心的无助呐喊,也是他内心的真情表露,蒋碧薇清楚自己与徐悲鸿的婚姻,看来是走到头了,
才子的心一旦离开家,离开了妻子,就再难回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蒋碧薇一点一点地回顾与徐悲鸿的生活片段,这才发现,其实他们两个人早就已同床异梦了,自己不也是对张道藩动过心吗?即使到现在,自己对张道藩也没有做到“清空为零”的状态。
蒋碧薇心怀苦果,泪眼婆娑,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啥?哭这段早已名存实亡的无感情的婚姻?还是哭她与徐悲鸿那段渐行渐远的爱情?
现实也许无法扭转,但性格倔强的蒋碧薇绝不甘心被第三者上位,她要使出浑身解数把徐悲鸿拉回到自己身边,即使自己得不到徐悲鸿的心,也不能让别的女人得到他。
蒋碧薇把充满诗情画意的《台城月夜》那幅油画,以及孙多慈的肖像画,全部从徐悲鸿的画室里取出来,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肖像画自不必说,那幅《台城月夜》上面,画着皓月当空之下,徐悲鸿席地而坐,身材曼妙、头戴纱巾的孙多慈则深情地站在他近前,画面上的用色充满着浓浓的爱意。
面对失魂落魄四处找画的徐悲鸿,蒋碧薇冷冷地说:
那两张画放在你的中大画室里,太过于显眼了。你应该顾惜点自己的名望与家庭,你的作品,我是不会毁掉的,可是只要我活在世上一天,你就休想再见到那两幅画。
徐悲鸿自知理亏,满面通红,痛苦地任由妻子蒋碧薇这样做,他能做的就是趁妻子不在家时,四处翻箱倒柜地寻找,尽力去寻找,终究是一无所获。
蒋碧薇还要继续战斗,她又把孙多慈赠送的、栽在徐府新居庭院里的百余棵枫树苗,尽数拔掉,又跑到女生宿舍去大闹,吵吵嚷嚷,让全校人都知道了孙多慈的角色,知道了她与老师徐悲鸿的师生恋。
做第三者难,做名人的第三者更难,做背后有强势老婆的名人的第三者,那就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了。
处在痛苦与矛盾中的孙多慈,没有当年蒋碧薇的那种私奔的勇气,说实话,这个时候的徐悲鸿同样也早就失去了这份勇气。
她选择了离开,选择了分手,只是为了安慰徐悲鸿,她又与徐立下了十年之约:
这十年,你不要管我,我将远去,四处走走,你把家事利索下来,我闯出点名堂来,若天佑我们,则我们能够重新在一起。
这就是一份委婉的分手誓约嘛,徐悲鸿岂能听不出来?可是年近不惑的徐悲鸿,早就没有了勇气,只得答应孙多慈。
徐悲鸿变成了孤家寡人,他已经在报纸上刊登了与蒋碧薇脱离同居关系的启事,而孙多慈又远走他乡,只是后来他又接到了孙多慈的信:
我后悔当日因父母反对,没有勇气与您结合,但我相信今生今世,总会再见到我的悲鸿。
手里拿着最后一封情书,徐悲鸿提笔写下这么几句话:
我不相信她是假的,但也不相信她是真心,总之我已作书绝之。
一场师生之恋,就这样落下帷幕,孙多慈后来嫁给了国民党浙江省教育厅厅长
许绍棣
,给他的三个女儿当了后妈。也许这就是孙多慈的命,没有给徐悲鸿的孩子当上后妈,改当许绍棣孩子的后妈。
1934年8月,蒋碧薇与徐悲鸿正式分居,三年后,她正式成为张道藩的情人,直至二十年后,张道藩终究还是抛下她,回到了自己妻儿身边。
而蒋碧薇与徐悲鸿的死亡婚姻关系,一直拖到1945年,当年12月1日,在重庆沙坪坝的
张圣奘
先生家里,举行了蒋碧薇与徐悲鸿的离婚仪式,到场的有蒋、徐的女儿,以及一些亲朋故旧。
这些年,蒋碧薇对徐悲鸿爱意早已消失,怨恨满怀,她特意提出两个离婚条件:
徐悲鸿需给自己100万元的婚姻补偿,以及100幅徐悲鸿的精品画作。
这对冤家在婚姻存续28年后,各奔东西,从此老死不相往为。
就在徐悲鸿与蒋碧薇离婚一个多月后,他再次揽起一个妙龄女孩儿腰肢,走进婚姻的殿堂。这个女孩子比徐悲鸿小28岁,名叫
廖静文
。
他们的相识,要向前推数年。1939年夏天,武汉沦陷,在荔枝飘香的桂林,廖静文第一次见到徐悲鸿,她刚满16岁,从遥远的故乡长沙,只身一个人跑到桂林考大学,考得是
中国美术学院的图书管理员
。
在这里,她见到44岁的徐悲鸿,四十多岁的徐悲鸿两鬓如霜,面色苍白,眼角皱纹繁密,只是双眼显得有神。
廖静文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被录取,每天都去七星岩帮助整理徐悲鸿的藏书画。望着色彩斑斓的画作,这位少女不禁感慨:多么珍贵而美丽的作品。能创作出如此杰出的作品,廖静文猜测,在徐悲鸿的身后,肯定站着一位美丽、温柔、贤惠的妻子。
那时,徐悲鸿与第二任妻子蒋碧薇的婚姻,已经是名存实亡,两人分居数年,蒋碧薇心有所属,投身到张道藩怀中,而徐悲鸿自孙多慈离去后,未再追寻新的感情。
对这些情况,廖静文开始是一无所知的,只是看到徐悲鸿是个工作狂,授课之外,就是到画室里创作,通常连饭都顾不上吃,水也喝得少。
创作之外,徐悲鸿与几个教授还肩负着重建从武汉搬迁而来的美院的任务,繁琐的事务,也进一步分散了徐悲鸿的精力,给他的健康带去了影响,数年以来令人窒息的家务之事,同样给他的心灵带去创伤。
未老先衰,徐悲鸿需要一个人来照顾。也许冥冥中有什么魔咒,未谈过恋爱,但在梦中无数次幻想过爱情的廖静文,竟对这个大自己28岁的男人,产生了朦胧的情愫。她学着做饭,在他咳嗽的深夜里,起来熬制红糖姜水,把他的白衬衫洗得纤尘不染,破洞的领口与袖口,她都用丝线绣成一朵朵小花,这“花”不止是补漏与装饰之用,还代表着廖静文的那颗心。
其实廖静文也承受着来自徐悲鸿的关心:初来广西山林之地,廖静文有点水土不服,三天两头生病,徐悲鸿就放下手头的工作,带着她去看郎中,不准她再工作,强制她休息,并且严厉地质问她为什么会把中药倒掉?“良药苦口”的道理,反复给她念叨。
廖静文皱着眉头喝完药后,徐悲鸿会掏出一颗糖,剥开放在她的嘴里,温柔地说:“小鬼,吃颗糖就好了。”
潜移默化之间,廖静文竟不知从何时起,盼着自己生病,这样徐悲鸿就能守在自己身边。某一天傍晚,天色渐黑,廖静文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天色,伤感渐生,最后大哭起来。门开了,徐悲鸿匆匆进来,怜爱地帮她拭去眼泪,问她为什么哭泣?“我哭,是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饱含着多少她对徐悲鸿的爱恋,徐悲鸿怔了一下,俯下身子,在她的额前轻吻:
我明白了,我会把全部的爱情都给你,我的余生将宠着你,爱着你,直至生命最后一息。
话虽如此,可是面对28岁的年龄差距,他们两个人都面临着巨大的世俗压力。
你刚20岁,和一个比你大28岁的人结婚,静,你真愿意吗?
这是徐悲鸿第一次这样亲昵地称呼廖静文,言语中,除了快乐,还有忧虑与不安。
愿意,先生,我已一步步跨越年龄的鸿沟,我愿意走到您的身边,愿意为您和您的艺术事业奉献我的一生。
说这些话的时候,廖静文羞涩得不敢抬头,话音未落之际,她又勇敢地抬起头,轻吻了一下徐悲鸿。
然而,他们的恋情面临着无数险滩激流:蒋碧薇尽管与徐悲鸿分居数年,但婚姻关系仍然未解,她故意发难,要求徐悲鸿拿100万元、100幅画作精品,来换取自由。
廖静文的父亲、姐姐,都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世俗小报也添油加醋地报道,一如当年它们编排徐悲鸿与孙多慈。
压力重重,廖静文也选择了离开,她写了告别信:
敬爱的先生,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虽然我是多么愿意在您身边工作、生活,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留在这里了。
她来到徐悲鸿的画室,将信件放在书画台上,又为他整理了那些凌乱的画稿,一步三回头地走出画室,廖静文多么希望听到“静”的呼唤,这样的话,她会义无反顾地转身回去,与他相伴到永远。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江边码头,就在跨过船舷的那一刻,徐悲鸿赶来,略带责备地喘息着说:
静,你不能这样走,你怎么能毫无准备地就走了哟。
廖静文扑进徐悲鸿的怀里,嘤嘤而泣,她又跟着徐悲鸿回到他们的公寓。
外界的议论与压力,并没有减少,廖静文多次趁着徐悲鸿创作时,独自来到江边散步,吹着微风,她的思绪却万万千千,难理头绪。
这一天,她又在江边深思,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廖静文急忙往回跑,结果从湿滑的台阶上摔下来,绝望中,她透过雨声,清晰地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静,你在哪里?静,你在哪里......
听到这声音,廖静文内心又充满了力量:
与世俗抗争到底。
为了消除来自家庭的阻力,廖静文坐着汽车,返回娘家,向父亲、姐姐一遍遍解释,而徐悲鸿承诺,除夕之夜,他一定会赶到廖家,亲自提亲。
他不会来了,你不要太相信别人,你太单纯和幼稚了。
除夕夜,星空灿烂,廖静文倚在门口,不停地张望,姐姐劝她死心吧,廖静文不由得落下泪来。
突然,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廖静文发疯般地跑去开门,果然是徐悲鸿,他带着歉意述说了路上经过,真是充满惊险与困难,廖家人终究被徐悲鸿的诚意所打动,同意廖静文嫁给途徐悲鸿。
1946年1月14日,徐悲鸿与廖静文举办了婚礼,婚礼上,廖静文喜极而泣,全然不顾眼泪弄花了妆容,她禁不住问徐悲鸿:“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这一切都是真的,亲爱的静,这是真的。”
婚后,廖静文每天把一日三餐做得简单而可口,定时站在门口迎送丈夫;每天晚上,他们都会出去散步,踏着月光,听着虫鸣,生活虽不富裕,却是平淡而幸福。
每次出去开会回来,徐悲鸿都会带块水果糖回来,剥掉糖纸,塞到廖静文的嘴里;后来有了孩子,徐悲鸿就带回来两颗,又增加到三颗。
别人不理解,这对年龄相差如此悬殊的老夫少妻,生活何以又如此欢乐?
曾经有人问廖静文:“你比他小这么多,他要是先走了你怎么办?”
怎么办?这个问题,廖静文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她从来不敢细想,每一次想到这个令她无法回避的问题时,她都不由得泪流满面。
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他们的分离来得是那么突然,他们的相守又是那么短暂。1953年9月26日,廖静文再也没有等到徐悲鸿回来,参加全国文艺工作者第二届代表大会的徐悲鸿,突发脑溢血溘然长辞。
廖静文在整理遗物时,在徐悲鸿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三颗水果糖,还有画室里大量题写着“静文爱妻保存”的画作。
廖静文把家里的一套大房子腾出来,艰难地筹备起“徐悲鸿纪念馆”,从此,她彻底封闭了自己的情感心扉,无论对方多么优秀,都无法令她动心。
这辈子,我只有悲鸿。
从30岁起,廖静文每天都呆在“徐悲鸿纪念馆”,炎炎的夏日里,亦或是寒冷冬日,她靠在沙发上休息,常常梦见徐悲鸿回家,他的脚步轻快,他迫不及待,笑容满面地进屋,手里还攥着几颗水果糖。
灯昏已入夜,无计息相思,魂已随君去,追随永勿离。
2015年6月16日,黄昏时分,带着美好的梦境,廖静文再也没有醒来,这一次,她终于能靠在徐悲鸿的胸前,哭着诉说那62年的相思苦了。
夕阳透过窗来,一切都归于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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