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森林中的奥吉克人:肯尼亚土著居民尝试重塑自然保护模式

肯尼亚西部的奥吉克社区努力争取自己的土地权,并希望有机会展示自身在生物多样性保护中的作用。即将举行的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大会就是他们向全球观众展示自己的机会。
<p>肯尼亚埃尔贡山国家公园内的一处奥吉克人居住地,土著居民认为政府管理的这个地区是他们祖先留下的土地。图片来源:Stephen Nderitu</p>

肯尼亚埃尔贡山国家公园内的一处奥吉克人居住地,土著居民认为政府管理的这个地区是他们祖先留下的土地。图片来源:Stephen Nderitu

肯尼亚西部森林中的奥吉克人(Ogiek)生活在一块充满争议的土地上。

“埃尔贡山国家公园(Mount Elgon National Park)在我们的土地里占了一块。还有靠近乌干达边界有个保护区,然后1969年又有一部分森林宣布成为埃尔贡山森林(Mount Elgon Forest)。2000年在剩下的土地上设立了森林保护区。所以现在我们生活在政府的土地上,”奥吉克长老、切普基塔莱-奥吉克(Chepkitale-Ogiek)管理委员会代表科斯莫斯·穆隆加(Cosmas Murunga)解释说。

穆隆加所描述的事情与肯尼亚 2010年颁布的新宪法 相悖。宪法规定土著人民和狩猎采集社区有权在肯尼亚拥有土地。“祖先留下的土地和狩猎采集者历来占据的土地”被视为“社区土地”。

除了土地所有权和公平正义问题,土地的日常管理也是一大问题。埃尔贡山是一座横跨肯尼亚和乌干达边境的休眠火山,生活在这里的奥吉克人认为自己是这片土地及其丰富的生物多样性的传统守护者,他们认为自己的方法可以代替目前由西方驱动的自然保护方法,后者常常忽略人与环境之间的联系。

“我们的自然保护方法传承已久,但从未得到认可,”位于切普基塔莱社区的非营利组织切普基塔莱土著人民发展项目(Chepkitale Indigenous Peoples Development Project)执行董事彼得·基特洛(Peter Kitelo)说。“土著社区可能握有解决全球变暖的办法。”

Peter Kitelo of the Chepkitale Indigenous Peoples Development Project  in
基特洛认为,土著社区是祖先留下的土地的最佳监护人。图片来源:Stephen Nderitu

7月18日至23日,各国政府、非政府保护组织、研究机构、社区组织和代表、以及私营部门从业者将齐聚卢旺达首都基加利,参加首届 世界自然保护联盟非洲保护区大会 (IUCN Africa Protected Areas Congress),目标是“促进可持续发展,同时保护非洲文化遗产和传统”。埃尔贡山社区的成员将在大会上分享他们的传统保护方法,可以替代那些导致社区流离失所、失去祖传土地的旧方法。

土地剥夺史

大约4000名奥吉克人生活在肯尼亚埃尔贡山的切普基塔莱社区,距离他们祖先生活的村子Trans-Nzoia只有几米远,这个村子现在属于基塔莱镇(Kitale)。奥吉克人曾经拥有9.1万公顷土地,横跨他们的祖先土地一直延伸到切普基塔莱。但这都是过去时了。殖民时代早期,殖民者以开垦土地防止林火为借口夺取土地控制权,奥吉克人开始失去土地。

“当时我们的土地一直延伸到Trans-Nzoia,那边以前叫卡塔莱(Katale),现在改叫基塔莱,我们的祖先就住在那里…然后英国人来了,宣布那部分土地是白人定居点,那是1895年,”科斯莫斯·穆隆加回忆道。“现在我们一无所有,(政府)说我们在这里是非法的,说我们应该离开。”

1922年,英国殖民官员在奥吉克土地的南部划定界限。1932年又划了另一条线,分隔社区,把他们和沼泽地、森林分开。

“他们借口建立保护区和森林区…但实际上是在划界线,让我们远离自己的社区,”穆隆加说。“我们的父辈意识到他们在自己的土地上成为俘虏,于是奋起反抗逃出Trans-Nzoia,不得已来到山里。”

Ogiek elder Cosmos Murunga looks out across an area of ancestral land
穆隆加望着埃尔贡山国家公园内的一片祖传土地,他说这些土地在2016年被肯尼亚林业局从他的社区手中夺走。图片来源:Stephen Nderitu

1932年成立的 卡特委员会 (Carter Commission)把扣留的土地还给奥吉克人。委员会于1932年至1933年间收集意见,并于1934年向殖民政府提交报告。到1939年,政府为奥吉克建立了一个自然森林保护区,1940年任命首任助理行政长官。1963年肯尼亚独立前,英国殖民当局承认切普基塔莱的奥吉克社区,授予行政实体。1959至1967年的一项协议承认拉博特(Laboot)为奥吉克政府的行政中心。

但肯尼亚独立后不久又发生了一轮驱逐,之前取得的进步遭到了逆转。

“1963年肯尼亚独立,(政府)设立现在的埃尔贡山国家公园,其中一部分占据了曾经的原生态保护区,”彼得·基特洛说。

这种土地剥夺模式一直持续到最近。穆隆加本人也是强制驱逐的受害者,就在2016年宪法承认土著民族对祖传土地的所有权的同年,他们社区还有房屋被烧毁。

“动物就死在房子里,他们问都不问就把动物卖了。那么多财产都拿走了,”他回忆说。

肯尼亚奥吉克社区并不是唯一因为自然保护而失去土地的社区。今年坦桑尼亚也出现了 冲突和暴力事件 ,起因是政府要设立野生动物保护区,马赛人(Maasai)面临从祖传土地上被驱逐的威胁。

当土著人民的土地权遇上自然保护

无论是殖民还是后殖民时代,肯尼亚都曾否认奥吉克等土著人民的土地所有权和权利——有时借着环境保护的名义——这么做与专家正在形成的保护共识背道而驰。近年来,人们已经投入越来越多的努力,力求让土著人民和当地社区的土地权利得到法律正式承认。正如2019年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 《关于气候变化与土地的特别报告》 中写到:“科学家们比较倾向于认为土地所有权认可计划,尤其是那些授权并尊重土著和社区土地保有权的计划,可以改善森林的管理,包括改善其固碳能力。”

面对全球气候和生物多样性双重危机,科学家、环保人士和政策界呼吁增加并强化全球各地的自然保护计划,例如 30×30倡议 ,该倡议的目的是到2030年至少保护全球30%的土地和海洋。鉴于重要的生物多样性保护区域常与土著社区和非裔族群生活并拥有的土地相重合,扩大生物多样性保护对这些社区有着相当大的影响, 权利与资源倡议 (Rights and Resources Initiative,简称RRI)的一份报告称。该倡议是一个由150多个组织组成的全球联盟,致力于促进上述群体以及其中女性的森林和资源权利。美国环保组织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Natural Resources Defense Council)也指出,必须通过“与土著社区合作”确定和管理土地来实现全球生物多样性目标。

Ogiek community member Moses Ndiema displays the bark of a tree found on Mount Elgon
奥吉客人摩西·恩迪埃马(Moses Ndiema)展示了在埃尔贡山发现的可以用来治疗胃溃疡的树皮。这类土著习俗凸显了祖传土地上的物种价值,也是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重要部分。图片来源:Stephen Nderitu

据估计 ,土著人民拥有全球一半以上的习俗地权土地,但这些土地中只有一小部分得到政府的正式承认。 RRI2015年的研究 显示,社区持有土地和获得政府承认之间的差距,是导致冲突、投资不畅、环境退化、气候变化和文化灭绝的主要驱动力。

RRI2018年的一项分析显示,土著人民和当地社区拥有的林地上储存着超过 2930亿吨 二氧化碳,相当于2017年全球能源碳排放的33倍。报告称,热带和亚热带森林中发现的碳(包括地上和地下两个来源)至少有22%(超过2170亿吨)由这些社区管理。其中至少三分之一存在于土著人民和当地社区所有权没有得到正式承认的土地上。

法律斗争

肯尼亚2016年的《森林保护与管理法案》为社区提供了和肯尼亚林务局共同管理森林的机会。同年,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社区土地法案》对社区土地予以承认、保护和登记。

肯尼亚约67%的土地目前被 认定为社区土地 ,但RRI专家认为2016年《社区土地法案》的实施进展缓慢。

“这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导致当地社区和土著人民持续面临不公正……2016年该法案通过以来,只有不到10个社区的土地得到登记,”RRI非洲项目主管帕特里克·基帕鲁(Patrick Kipalu)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