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30日，驻法国大使卢沙野接受法国BFM电视台直播专访，重点就中国抗疫、乌克兰危机、中法关系等问题回答记者提问。采访实录如下：

主持人：卢大使您好，欢迎做客我们的节目。我们看到，几天前部分中国民众走上街头，要求放宽防疫措施、反对“清零”政策。您能否理解当时现场同胞的愤怒？

卢大使：的确，前几天有一些中国民众游行示威，表达对防疫政策的不满。但实际上，中国政府采取的“动态清零”政策在防控疫情方面是非常有效的。当然，政府也在根据形势发展做定期调整。

主持人：有哪些调整？放宽政策吗？

卢大使：是的，有一些放宽。11月11日，中国政府出台了优化疫情防控二十条措施，包括缩短封控和隔离时间、减少民众核酸检测等，非常有利于民众。但坦率讲，有些地方政府可能一开始并没有完整准确地执行上述政策。

主持人：那是因为部分民众已经受不了了。您能理解吗？

卢大使：民众希望“二十条”出台后管控能放松一些，但很快病例数激增，有些地方政府猝不及防，又回到严控的老路子。

主持人：疫情暴发至今已经3年了，我们对中国公民被强制封控感到惊讶甚至震惊，即便他们并未感染，而仅仅是密接而已，这好像有点荒唐。疫情已经3年，中国似乎仍在原地踏步。

卢大使：中国的防控策略的确与其他国家不同，但非常有效。过去3年中国内地新冠肺炎累计死亡病例只有5233例。

主持人：这个数字让人非常怀疑。

卢大使：没有必要怀疑，这个数字非常准确。

主持人：这么说清零政策是有效的。但中国仍有疫情……

卢大使：说真的，在2020年年中时，中国国内就成功清除了病毒，之后主要是国外输入病例。中国没有完全封闭国门，仍与外界保持交流，并采取“动态清零”政策，发现一起，消灭一起。

主持人：不惜把人们从家中强制带走，就像画面显示的那样吗？

卢大使：这是孤立事件，不具有普遍性。

主持人：但我们看到数以千计的人们被送到隔离点。你认为这些画面是被操纵了吗？

卢大使：被谁操纵？

主持人：那些希望削弱中国政府公信力的人？

卢大使：我不清楚，因为我无法核实这些画面和视频的真伪。

主持人：大使先生，您是否对由封控引发的社会性抗议感到惊讶？

卢大使：应该说是关于封控的抗议。

主持人：那您感到惊讶吗？

卢大使：有点。

主持人：您也注意到，这种社会性抗议是由专制的封控和防控措施引发的，有时甚至将工人直接封在工厂里。但也有政治因素，出现了要求“更多自由”的标语。这是史无前例的。您作何解释和评论？

卢大使：你是要把我放到被告席指控我吗？

主持人：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与法国不同，在中国这种情况是很罕见的。

卢大使：不要夸大这场游行。最初可能是有居民反对封控，但后来外国势力对此加以利用，以达到把事件政治化、煽动中国社会内部矛盾的目的。

主持人：具体是指？

卢大使：主要是西方反华势力。他们企图煽动矛盾，挑起中国人民和中国共产党之间的对立。

主持人：反对政府防疫政策在中国是犯罪吗？人们是否有权和平地表示反对？

卢大使：当然，任何人都可以这么做。

主持人：那为什么现场抓了很多人？

卢大使：我已经说了，这些都是孤立事件。各国游行中都有抓捕发生，包括法国，不是吗？

主持人：但不会抓那些和平游行的人。

卢大使：那说明法国的游行并不都是和平的。

主持人：是的，偶有暴力发生。

卢大使：为什么抓人？正是因为有暴力。

主持人：这么说你们抓捕的都是有暴力行为的人？

卢大使：是的，就像其他国家一样。

主持人：从社交媒体上的视频来看，这是天安门广场事件后首次出现如此大规模的反对声音。下一步中国政府将作何反应？会放宽防疫措施吗？

卢大使：本次事件与1989年事件没有任何联系。我从一开始就讲，不要故意夸大和政治化，这不是政治事件。当然，外国的、西方势力希望这次事件演变成骚乱和政治事件。

主持人：这次事件是被西方势力利用了吗？

卢大使：没错。事实上，中国政府一直坚持人民至上，生命至上。

主持人：自由也是吗？

卢大使：你们总在谈论“自由”，在你们的话语里，自由就是一切。但对中国来说，人权还包括其他价值，生命、健康、安全等，当然也包括自由。讲人权的前提是要有活着的人，如果人的生命都不存在了，谈何权利？

主持人：这么说您认为健康比自由重要。

卢大使：一个人没有健康，还能拥有自由吗？

主持人：“清零”政策实行3年了，但疫情仍在中国肆虐。你们好像不准备改变，这一政策要坚持到何时？

卢大使：中国的疫情形势远好于国外。我刚才讲，中国累计只有5233例病亡和40万确诊病例，这难道不是成功吗？况且我们还在不断优化。最近中国政府出台“二十条”，就是为了改进防控政策。

主持人：从效果上来看，清零政策确实有效，至少官方统计的病亡数很少。但封控措施太严格了，很多中国人都被关了数月之久。回过头看这是不是个错误？今天，人们指责地方当局没有很好地执行政策，那会有相应的惩罚措施吗？中国是否会改变防控措施？

卢大使：刚才我向你介绍了那么多中国防疫政策的积极面，但你总是从负面角度解读。要多看积极面，正是这些措施在不断完善“动态清零”政策，而“动态清零”政策是符合中国实际的。

主持人：世界正在恢复正常。世界杯比赛中人们不再佩戴口罩的场景被中国电视台过滤掉了。为什么不向民众展示一个没有口罩的世界？

卢大使：不要夸大其词。中国观众能看到世界杯赛场上不戴口罩的画面。绝大多数情况下，中国民众都可以不戴口罩逛街、出入商场和餐厅。

主持人：下一个问题是关于疫苗。中国采取当前的封控政策，是否意味着你们没有足够的疫苗，尤其是对老年人？中国是否准备引进西方疫苗？

卢大使：我认为中国不需要引进西方疫苗，因为我们疫苗充足。中国拥有5条技术路线的30余种不同疫苗，而且都十分有效。虽然接种前两针的防护效果不如mRNA疫苗，但在接种第三针加强针后，防护力就和mRNA疫苗相当了。

主持人：但不足以停止封控？

卢大使：那辉瑞疫苗可以完全阻遏病毒传播吗？如今中国人被政府保护得很好，身边病例很少，因此很多人、尤其是80岁以上的老人不愿接种疫苗，这确实是个问题。这就是为什么在“二十条”中，有一条鼓励民众、特别是老年人接种疫苗。

主持人：对于乌克兰战争，中国有何希望？

卢大使：中国希望和平。

主持人：如何获得和平呢？

卢大使：劝和促谈，这是我们自乌克兰危机伊始的一贯立场。

主持人：中国是否在军事上支持俄罗斯？俄战场上没有使用中国武器吗？

卢大使：没有。你们看到中国武器了吗？我认为俄罗斯不需要中国武器。中国在乌克兰危机中保持中立立场，没有选边站队，始终主张劝和促谈，倡导尊重各国主权和领土完整，同时重视各国合理安全关切。

主持人：听听这位历史学家昨天在接受BFMTV采访时的分析：“有几架安东诺夫运输机似乎每天都降落在中国中部，我们也不知道运输的是什么，但大概是军事或准军事物资。我们一直觉得中国只在口头支持俄罗斯，习近平也不是轻率冒险的人，但这件事存疑”。降落在中国的安东诺夫运输机返回时装载的是什么呢？

卢大使：我也是在社交媒体上获知的这个消息，对此我没有可信的官方信息。

主持人：人们看到往来于中俄之间的军用飞机的照片。

卢大使：我认为这些飞机是在俄境内。

主持人：但确有此事。俄罗斯飞机没有从中国带回什么吗？

卢大使：我不知道。

主持人：大家都在问：您说中国尊重各国领土完整，然而乌克兰边界线遭到俄罗斯侵犯，俄入侵乌，违反《联合国宪章》，中国为什么不谴责这一侵略，不谴责普京的特别军事行动？为什么中国一边说应尊重领土完整，一边仍保持中立？

卢大使：我们的立场是全面的，一方面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另一方面重视各国合理安全关切。要看到乌克兰危机中的历史经纬。所有人都清楚危机为何爆发，要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才能找到出路，否则只能原地踏步。

主持人：中国同乌克兰有三十年的外交关系。乌克兰如今还是中国的朋友吗？

卢大使：中国愿在平等基础上与各国发展友好合作关系。

主持人：泽连斯基总统治下的乌克兰还是中国的朋友吗？

卢大使：我们保持着正常的国与国关系。

主持人：泽连斯基不再是中国的朋友了？

卢大使：中俄是伙伴关系。我不是乌克兰专家，我不清楚中乌之间的关系定位是什么，是伙伴还是什么，我不知道。

主持人：今年1月中乌庆祝建交30周年，两国元首互致贺电。但为什么中国在谴责乌四地入俄公投的决议投票中投了反对票？你们站队了吗？

卢大使：我们没有投反对票，我们投的是弃权票。有几十个国家也没有投赞成票。

主持人：也就是说中国还是站了队？

卢大使：这不是站队。难道说几十个国家都站队支持俄罗斯？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黑白之间还有灰色区域。

主持人：中国担心俄罗斯使用核武器吗？中国告诉普京总统不应使用核武器了吗？

卢大使：中国反对使用核武器，这是我们的一贯立场。我没听说普京总统宣布将在乌克兰使用核武器，只是西方媒体在炒作。

主持人：因此您认为没有在冲突中使用核武器的风险？

卢大使：我不知道在乌克兰危机中是否存在核风险，但我们希望没有，并反对在任何情况下使用核武器。

主持人：您刚刚说中国支持和平。具体说来，中国将如何为实现乌和平贡献力量？比如促成俄乌元首谈判？

卢大使：我不认为中国目前有能力促成这样的谈判。您也清楚，我们不是当事方。需要包括美国、欧洲国家在内的当事国真心促成和平，而不是一边主张和谈，一边火上浇油。

主持人：您所说的火上浇油是为乌克兰提供武器吗？中国反对西方对乌军事援助吗？

卢大使：应该给局势降温。我记得今年3月底，俄乌双方几乎已达成停火协议，但紧接着就发生了一些事情。

主持人：什么事情？

卢大使：你十分清楚是谁导致和谈进程被迫中断。

主持人：是美国吗？

卢大使：至少不是中国。

主持人：是美国和欧洲在火上浇油吗？

卢大使：你对其中原委心知肚明，没必要问我。

主持人：马克龙总统在G20峰会期间会见了习近平主席。法中两国关系会在疫情之后重回正轨吗？两国元首还将会面吗？马克龙总统是否将访问中国？

卢大使：我认为会有会面。

主持人：但还没提上日程。

卢大使：很久之前就提上日程了，只是双方没有敲定具体日期。

主持人：所以说马克龙总统可能明年访华。您认为法国可以同中国一起找到乌克兰危机的解决方案吗？

卢大使：中国支持法国寻求和平解决乌克兰危机的努力。

主持人：欧洲议会宣布俄罗斯为“支持恐怖主义国家”，谴责俄构成“战争罪”。俄罗斯当前是否构成“战争罪”？

卢大使：如果要用一些很重的词汇去指控、谴责某个国家，就得有证据。

主持人：目前没有证据吗？

卢大使：证据要可信，逻辑要自洽。

主持人：马里乌波尔，布查，赫尔松……

卢大使：俄乌双方都杀了士兵。还有屠杀战俘的情况。如果谴责其中一方，另一方也得谴责。

主持人：所以双方都犯下了战争罪？普京和泽连斯基能等量齐观吗？

卢大使：他们都是国家元首。

主持人：大使先生，您捍卫中方的中立立场，但中国在战争时期还与俄举行联合军演。中国的立场是否更偏向俄？毕竟俄罗斯是中国的军事盟友，与中国开展情报合作。

卢大使：这与乌克兰危机没有关系。中俄是战略伙伴，联合军演是早已计划好的。

主持人：这不是某种形式的支持？

卢大使：中俄是战略伙伴，这是两国战略合作的一种形式。

主持人：关于战争的最后一个问题：战争对中国经济是否造成了影响？欧洲已受到影响，比如能源价格，世界其他地方也一样。战争是否也让中国经济承压，削弱了中国经济，就像对世界经济那样？

卢大使：乌克兰危机显然对中国经济造成了影响，因为它重创了世界经济。中国经济与世界经济紧密相连。

主持人：因此俄乌战争应该尽早结束。

卢大使：正是，这是我们的愿望。

主持人：谁将获胜呢？

卢大使：不要在推测赢家的基础上推动和谈，首先应该劝和促谈。

主持人：乌克兰是否应该恢复领土完整？

卢大使：任何国家都应保持领土完整，包括中国。如果西方国家捍卫乌克兰的领土完整，那么对中国也应持相同立场。

主持人：您指台湾问题？

卢大使：是的。

主持人：感谢卢沙野大使做客BFM电视台，回答《BFM Story》栏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