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迎春、邢夫人的饰演者

87版《红楼梦》成为了川籍演员的高光时刻

作为中国古典小说的巅峰之作，《红楼梦》被改编成不少影视作品，其中最经典的莫过于1987年播出的央视版《红楼梦》（简称87版《红楼梦》）。有意思的是，87版《红楼梦》中有不少川籍演员，男主角欧阳奋强是成都人，女演员中薛宝钗的扮演者张莉、迎春的扮演者牟一、邢夫人扮演者夏明辉也是成都人，王熙凤的扮演者邓婕出生在重庆，工作于成都。四大主角宝、黛、钗、凤，四川人就占了三席，再加上迎春、邢夫人，87版《红楼梦》可以说是川籍演员的高光时刻。

全国海选红楼梦中人

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中央电视台打算紧跟改革开放的潮流，拟开拍一批古典名著改编的电视剧。导演王扶林看过莎士比亚作品改编的电视剧，感觉特别好，提议改编中国四大名著之首《红楼梦》。拿着央视特批的500万人民币，王扶林开始筹备电视剧《红楼梦》。拍电视剧之前，得有改编剧本。几经衡量之后，王扶林选择三位红学研究者当编剧，他自己也参与其中，提供影视化技巧。此外，还成立了由二十多位专家学者组成的顾问委员会，包括耳熟能详的启功、周汝昌、沈从文、邓云乡等，为剧组提供历史、红学、服饰、民俗、建筑等各方面的建议。

《红楼梦》要拍电视剧的消息传出来后，当时国内不少演员都跃跃欲试。但是，导演王扶林有自己的想法。他打算忠实原著，在全国范围内海选不管从外形、年龄还是性格都贴合原著人物的演员。至于演技，他认为是可以培养的。《红楼梦》不用明星、起用新人的消息，在当时引起了争议。

尽管有怀疑的声音，《红楼梦》剧组仍然按照计划在全国海选年轻演员。选拔途径主要有两个：一是接受自荐和介绍；二是设立选角小分队，到全国选拔。

87版《红楼梦》拍摄现场

王贵娥是剧组的收发，每天要整理成麻袋的自荐信，负责初次筛选。在成千上万的来信里，剧组只选出了一个扮演林黛玉的陈晓旭。来信不靠谱，王贵娥就和夏明辉、李志新组成选角小分队，到外地选拔年轻演员。《红楼梦》剧组的中老年演员基本上都是职业演员，王扶林导演认为工作人员也可以参与竞争。选角三人组竞争上了，分别扮演尤氏、邢夫人和贾珍。

自古江浙多美女。他们首先去了江浙一带，首站是上海，接着又去了杭州，结果只找到了一个适合扮演迎春的金莉莉。后来，又去了扬州、南京、安徽，挑选出了侯长荣、沈琳、成梅等演员，但是还不够。选角小分队中的夏明辉是成都人，也是邢氏的扮演者，去北京之前在四川人艺工作，她提议道：“去我们成都走一趟，我们成都可是出美女的地方。”于是，他们坐了三天火车，在春节到达成都。

四川的文艺同行带了一群女演员来面试，除了三个不过关，其他人都被留下了，其中就包括邓婕和张莉。1984年春天，剧组在圆明园举办第一期培训班，张莉和邓婕成为第一批入选的学员。她们和同批的60多名学员都是从全国上万名演员里挑选出来的。

欧阳奋强：最晚进剧组的贾宝玉

1984年夏天的一个深夜，看完电影的欧阳奋强回到家里，家人已经躺下了。他发现茶杯下面压了一张纸条，署名是邓婕，内容是让他第二天上午十点去锦江宾馆见《红楼梦》的导演王扶林。当时欧阳奋强在峨眉电影制片厂当演员，第二天早上八点要去崇州拍外景。虽然婕的纸条很有吸引力，但他认为自己没戏，准备上床睡觉。父亲知道后，建议他去见识一下。欧阳奋强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快午夜了，就坐在那里犹豫。“也许这是一个机会。”在父亲的鼓励下，第二天一早，欧阳奋强起身抓起一条大裤衩，蹬着一辆破自行车直奔锦江宾馆。

在宾馆房间里，欧阳奋强见到了导演王扶林、编剧之一的周岭和摄像李耀宗。

编剧周岭看到欧阳奋强的第一眼是失望，眼前人穿着随便，面露胆怯，怎么看都不像贵公子贾宝玉。但在谈话过程中，欧阳奋强表现出优势了：眼睛有神，年龄显小，个头也不高，能搭同组的女演员。摄像师李耀宗觉得，欧阳奋强是那么多宝玉人选里最接近的，面试过程中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拍他了。欧阳奋强一走，李耀宗就对王扶林说，“他八九不离十，把他带回北京再说吧。”

王扶林看中了欧阳奋强的娃娃脸，还受过川剧训练，有演电视剧的经历，觉得他很有希望，直接让他去北京试戏。欧阳奋强表示7月份都在外景地拍摄，去北京时间太紧张了。王扶林让他坐飞机去北京，机票剧组报销。那时候坐飞机不容易，欧阳奋强听说可以坐飞机，非常兴奋，觉得选不上也要去。到了北京，欧阳奋强发现一起试戏的还有24个小伙子，个个都打扮得很时髦，而他上身是皱巴巴的背心，下面是短球裤，一双拖鞋。化完妆，戴上头套后，欧阳奋强看到镜中清秀的脸，慢慢找到了宝玉的感觉，和张玉屏轻松地排练“宝黛读西厢”。当20多个宝玉候选人试完戏，欧阳奋强心里有底了，自信地对张玉屏说，“如果今天我不行，其他人更不行了。”

王扶林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欧阳奋强手里的戏什么时候可以拍完，然后安排剧组人员给他买了回成都的头等舱机票。回到成都，欧阳奋强就去崇州的山里拍了十多天的戏。戏拍完，就有记者登门采访，说他被选中扮演宝玉了。尽管有预感，欧阳奋强还是不确信，跑去向峨影演员剧团的团长求证。没想到团长说，“中央台已经通知我们，贾宝玉就是你了。”作为最晚一个进剧组的人，留给欧阳奋强参加培训学习的时间只有两个月，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担心自己演不好，整天皱着眉，背着手，琢磨怎么演。他是家中的老大，性格老成，本来就不像宝玉，加上有压力，更不像宝玉了。

导演王扶林见状，吐槽欧阳奋强“不像宝玉，像个小警察，这样老成和老实是贾政喜欢的宝玉，不是曹雪芹先生笔下的宝玉，宝玉应该是俏皮、活泼和乖张的。”为了让他减压和释放天性，导演特许欧阳奋强不看原著，不排小品，可以和剧组所有的女孩子打闹和开玩笑，甚至有捉弄人的“特权”。有了这把尚方宝剑，欧阳奋强放开手脚，在剧组大胆地玩儿，和陈晓旭一起捉弄了不少人，最后甚至捉弄到陈晓旭头上。

8 7版《 红楼梦》剧照

两个月之后，欧阳奋强开拍贾宝玉的第一场戏，和凤姐一起去见秦可卿。拍完，看到导演微笑，向其他人点头，欧阳奋强知道自己有戏了。

著名剧作家吴祖光曾经坚决不同意拍摄《红楼梦》，说书中的人物本来就是曹雪芹先生心中理想化的角色，“能演贾宝玉的演员还没出生呢！”但当他看了欧阳奋强扮演贾宝玉的样片之后兴奋不已，连说可以拍《红楼梦》了。

《红楼梦》拍了三年，欧阳奋强是剧组唯一一个没有被导演王扶林骂的演员。直到现在，回忆起这点，他依然非常骄傲。在剧组男演员的表演老师，同时也是剧中甄士隐的扮演者王忠信看来，欧阳奋强最终成为贾宝玉，最重要的因素是他非常朴实，“内心有一种定力，还有一种内心的华贵之气”。另一个因素是欧阳奋强有戏曲功底，并且有灵性，能把戏曲化的东西化为生活化的表演。

张莉：从丫鬟逆袭为宝钗

夏明辉他们在成都选演员时，张莉是陪朋友一起去面试的。面试时她就含笑坐在一边，不管问什么，只回答“嗯！”或“嗯？”，一副木呆呆的样子。在选角小分队看来，张莉虽然不是惊人的漂亮，但看上去还算稚气可爱，可以试试“二木头”迎春。

张莉当时在部队舞蹈团跳舞，没有表演经验。听说全国海选演员的事情，可她并没有什么信心。当得到夏明辉和王贵娥的认可时，她就想去《红楼梦》剧组了，心想不管演什么角色都行。成为第一批“红楼”学员之后，剧组让张莉试演林黛玉的贴身丫鬟——紫鹃。

当时宝黛角色的挑选并不如意，导演组决定把宝黛放在一边，开始选演宝钗的演员。宝钗的候选人里有朱碧云、袁玫和郭霄珍，朱碧云非常适合，但是她要去美国。编剧周岭观察张莉很久了，觉得她很上镜，在导演组讨论会上提议让张莉扮演宝钗，却遭到了一边倒的反

对。周岭说出自己的理由：“宝、黛、钗的年龄一定不能大，张莉年龄不大，那么就把其他角色给压住了，就有了原著角色的质感。”导演王扶林听了，拍桌子称“好！”

录像的时候，王导一看镜头里的张莉，比现实中看上去丰满，确实有点宝钗的意思，就这么定下来。

87版电视剧《红楼梦》的片场，张莉 与红学家周汝昌

实际上，张莉与宝钗性格相近。张莉出身于一个非常传统的家庭，是典型的乖乖女，父母一向反对她从事文艺工作。就连此前她考入战旗歌舞团，父母也是反对的，最后看在部队纪律严明，才勉强同意她成为一名文艺兵。有舞蹈演员的历练，加上良好的教养，张莉在剧组对谁都是微笑的，上至编剧、导演，下至场记、工人，都以微笑相对，从不多说一句话，很像含而不露的薛宝钗。

剧组的表演老师李颉认为，“张莉像薛宝钗，有了这个‘像’，角色就有了七分，还有三分就是表演了。”张莉在表演上是白纸，她从人物小传、角色分析、台词、眼神等方面向表演老师学习，私下还向红学家请教。1985年春节前夕，张莉接到通知，节后将拍摄宝钗的戏。刚确定扮演宝钗，张莉压力很大。为了尽快进入角色，她给著名红学家周汝昌打电话请教。大年初一，张莉冒着大雪，骑自行车到了周汝昌家里，听他讲诉曹雪芹笔下的薛宝钗及他本人对宝钗的理解。凭着自己的努力，没有演戏基础的张莉，演活了内心踏实又不露声色的宝钗。

邓婕：从小就有凤辣子的劲儿

和张莉一样，邓婕试戏时很安静，并不引人注意。王贵娥不知道她该试谁的戏，皮肤黑，个头不高，看起来有些泼辣，又不是很漂亮，“演丫头气质大了，演夫人、小姐个子不够。”夏明辉看好邓婕，提议随便安排一个角色，因为她听说邓婕刚演完一个电视剧，剧组反映演技不错。王贵娥勉强同意了，让邓婕试一段尤三姐的戏。

正在低头看《红楼梦》的邓婕马上叫来自己请的化妆师。邓婕当时在四川省川剧院工作，擅长扮演《西厢记》里的红娘，她主演的《拷红》在草堂剧场连演十四场，十分精彩，场场爆满。邓婕自己也会化舞台妆，但她知道电视剧的妆容更生活化，于是面试的时候请了电视台的化妆师朋友。

年轻时的邓婕

化好妆后，邓婕走到摄像机前，从容自如地表演起来。当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邓婕太上镜了！邓婕反反复复拍了十次，直到自己满意，才把录像带拍好。录像带回北京后，导演组的人眼前一亮，王扶林认为邓婕是老天爷赏饭吃，“太漂亮了，可以演凤姐。”

邓婕进剧组后，发现自己被分到了王熙凤组，还来不及惊喜，就发现了威胁：同组的乐韵、周月不管外形还是演艺经历都太出彩了，凤姐是全组竞争最激烈的角色。当时剧组的大多数人都不看好邓婕。

邓婕的性子不服输，那段时间，她反复读原著，请教老师，甚至对着圆明园的石头演对手戏。最后录像的时候，乐韵要去外地，周月看了邓婕的录像就服了。可是，制片主任任大惠依然不满意邓婕的身高，让她做最坏的打算。导演王扶林一直坚定地让邓婕演王熙凤，认为个头可以通过服装来弥补。摄像师李耀宗也发话了，可以通过镜头来弥补身高。凤姐的角色终于花落邓婕。

8 7版《 红楼梦》剧照

《红楼梦》开拍之后，虽然演了王熙凤，但是剧组很多人依然不看好邓婕。从成都去北京，邓婕认识的人不多，没有什么社交活动，拍戏之余，就躲在房间看书。她内心憋着一口气，直到1987年《红楼梦》首播，播了6集她才释放。“怎么那么好呢？我自己都不相信。”多年后，接受鲁豫采访，邓婕回忆道。

凤姐一角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邓婕的天赋和努力，也与她的成长经历分不开。邓婕的父亲是川剧名家邓渠如。三岁时，父亲去世，邓婕跟着母亲到了重庆，和舅舅一家一起生活。作为家中的老大，邓婕担负起了照顾弟弟表妹的角色。上学后，她甚至帮姥姥管家，就像王熙凤操持管理大家庭一样。邓婕性格像母亲，是典型的重庆女孩，直接、干脆、脾气急。这些经历都帮助她更好地塑造王熙凤。

十五岁考上四川省川剧学校后，邓婕回到成都，跟着父亲当年的学生，学习父亲流传下来的川剧技艺。毕业演出时，邓婕在草堂剧场演《拷红》，扮相俏丽，唱功特别好，身段灵巧，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都是戏。当时只有十几岁的欧阳奋强，在台下看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邓婕同台演出，而且演的是《红楼梦》。

《红楼梦》成为他们演艺生涯的巅峰

曾经沧海难为水。演完《红楼梦》之后,邓婕七八年没有演戏，并不是没有戏演，而是看了找上门的那些剧本都觉得没意思。1996年，她才开始演戏，扮演电视剧《刘罗锅》中的刘夫人。1997年开始，连续和张国立合作了4部《康熙微服私访记》，获得了不少口碑和奖项。但是，那些角色始终没有超越王熙凤一角。《红楼梦》成了邓婕演艺生涯的巅峰。87版《红楼梦》的大多数演员都是如此，其他川籍演员也不例外。

拍完《红楼梦》之后，张莉还演过巴金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家》，但是并没有薛宝钗那么出彩。后来，她出国学习，在加拿大经商。同样转行经商的川籍演员，还有迎春的扮演者牟一。牟一也是夏明辉在成都街头发现的，进剧组之前，牟一是成都汽车运输公司劳资科的普通科员，一边上班，一边上电大。《红楼梦》改变了她人生的轨迹，她爱上了表演，之后留在北京发展。尽管后来拍了不少戏，但都没有像迎春那么引人关注。再后来，牟一开始下海经商。《红楼梦》不仅成为她的演艺巅峰，也改变了她的人生之路。

几年前，当被主持人鲁豫问到，《红楼梦》是否改变了他的人生？欧阳奋强并不承认。拍《红楼梦》之前，他就不想当演员了。当时他调到峨影厂，受外形所限，一直是板凳演员，没什么戏拍，一直想着改行。

87版《红楼梦》剧照

演了贾宝玉之后，欧阳奋强对自己的演技有了信心，却对演艺事业不自信，他知道自己的外形不适合当演员。那个年代，流行的演员长相是张丰毅那样的浓眉大眼。欧阳奋强感慨年轻时候的自己就是时下流行的“小鲜肉”，而在当年，喜欢《红楼梦》的人才喜欢贾宝玉，不

喜欢《红楼梦》的人一定不喜欢贾宝玉。

拍完《红楼梦》后，欧阳奋强就调到四川电视台，转行当导演。从助理导演做起，用了十多年时间，做到国家一级导演，拿了导演行业的很多奖项。他认为这些都是自己靠实力一步步走来的。但是他也承认，如果没演《红楼梦》，也不会有人推荐他到电视台。尽管导演了不少影视作品，仍然没有一部作品大火。欧阳奋强自嘲，有一流导演的水平，三流导演的运气有一流演员的运气，三流演员的能力。

2017年，87版《红楼梦》播出三十周年之际，欧阳奋强回过头来看，发现《红楼梦》是他的巅峰，“估计后三十年，不会再遇到比《红楼梦》更好的事情了。”

文_本刊主笔>李翠华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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