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丑》根据季宇的小说《当铺》改编,该片于1995年获得第二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故事片奖,但影片在商业上的收获却不尽人意,致使苗苗导演进入了漫长的蛰伏期。
导演 刘苗苗:
很痛苦,非常痛苦,在那种情况下,导演已经成为局里面一粒棋子,别人在玩资本、在做局,如果人家把你选到这个局里,你还在这很不识相地要搞艺术,要争话语权,那就很可笑了。
在拍完《家丑》以后,刘苗苗导演退居幕后,从事编剧、教学和电视导演的工作,直到2017年回归电影导演的身份执导电影《红花绿叶》。
然而,她的电影梦并没有消失。
导演 刘苗苗:
实际上这十几年我做了很多热身的工作,我写过连续剧,教过书,也拍了七八部电视电影,还拍两部连续剧,还拍过八集的中篇电视剧,这都做过。我一直在为大银幕作品做准备。
我在一直努力。我觉得能够给我疗愈的、能够让我重生的就是西海固这片土地,所以就一直没有断了这个念想,近乎执着地守住那个念想,一直到《红花绿叶》。
与命运“博弈”的女导演
《红花绿叶》的故事,源自宁夏作家、编剧石舒清的小说《表弟》。当刘苗苗告诉石舒清,说她想拍一部“真诚、质朴”的电影时,石舒清看着她,说,“你知道你给自己提了多高的要求么”?
刘苗苗第一次读到石舒清的作品,是在2004年。那时,她是一个病人。
2003年后,刘苗苗的母亲去世。那时,她的事业也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的状态:
导演 刘苗苗:
好不容易找到点资金,但是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没有做成。第二个问题是我的身体不太好,可能有一次机会非常好,有一个投资,但是由于我在拍的过程中间,因为我特别想拍好,压力就更大了,结果已经开拍又停掉了。
事业上的不顺,身体上的病痛,丧母之痛……种种压力之下,刘苗苗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因为抑郁症,她一度入院,心脏衰弱,身边只有姐姐和弟弟的陪伴照顾。
2004年时,刘苗苗的病情让她每天只能躺在沙发上,喝一点绿豆粥。在病中,她非常想念自己成长的地方,宁夏西海固。她一次次回忆着那片土地,回忆着自己的童年、少年,以及自己在那片土地上的朋友。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弟弟对她说:“你如果不创作了你就是个病人,你要是创作了你就是艺术家。”
她少年时的老师,帮她从宁夏背来很多本土作家的作品。她躺在沙发上,一本一本地看,饿了就喝白开水,吃几片切片面包,偶尔喝一碗绿豆粥。看到最后一本书,是石舒清的小说。刘苗苗一气读完,觉得自己“快活过来”了。她对自己说:“我要活过来。”
因为拍摄《红花绿叶》,刘苗苗又回到了宁夏,回到了西海固。她发现,如今在大城市里,早已沧海桑田,但,在这里,却一切都没有变。人情还是那么淳厚,朋友还是那么亲密。
导演 刘苗苗:
看到那些非常淳朴亲切的面孔, 吃的他们家里新鲜的麦子和自己种的菜,做的粗茶淡饭, 腌的咸菜、酸菜、 洋芋面,他们自己也舍不得吃,但会给你宰一只羔羊,真的是就觉得非常好。
晚上我跟他们去放羊,我跟你说过,在夜色下放羊,就听到羊嚼草的声音,咔咔咔,静啊,天还像我小时候,星星好大,好近。只有在西海固那个地方,我才能体会到。
那是一种很真实的生活,我和石舒清在月下铺一个席子,念欧阳修的《秋声赋》,一边是鸟叫虫鸣,一边是月光。
《红花绿叶》中的演员,全都是刘苗苗的熟人和“发小”:古柏妈曾经和刘苗苗一起天天上学;古柏爸是古柏妈的弟弟;“媒婆”是古柏妈的妹妹。
在自己熟悉的土地,熟悉的朋友之间,刘苗苗得到了治愈。她还记得,那时,石舒清这样对她说:“你要和一种大的力量接通,你才能真正治愈。他说人的个体生命好像是一截电线,而这种大的力量是电源。你这个电线不插到电源上,你就是个废物。当你跟这个大的力量接通,跟土地、跟自然,跟一种更高意义上的生命存在形式接通的时候,你才能真正获救。”
刘苗苗说,在西海固这土地上,她找到了这种“大的力量”。
经历过起落,经历过生死,刘苗苗说,病愈之后,自己的内心变得更加柔软了。她更加认识到,什么才是人生最本真、最重要的东西。
刘苗苗将《红花绿叶》称为自己的“归心之作”--回归创作的“初心”。
导演 刘苗苗:
我先问问我自己想写什么?问问我自己什么是让我最感兴趣、最激动、最愿意倾听的故事?我觉得这样的片子才有可能好。
《红花绿叶》的成本不高,只有几百万。电影没有使用一位职业演员,片中16位有名有姓的角色全部为素人演员,加起来的片酬不到11万元。她坦言,自己想用不多的钱“老老实实拍一部好电影”“用低成本、非职业演员来拍一部好电影”。
不打折的是创作态度,是电影品质。刘苗苗说,“没有钱,所以只能掏心掏肺”。
通过古柏和阿西燕的故事,刘苗苗希望观众看完这个电影,能够更爱生命, 能够更爱生活。
“我希望电影能够唤起观众对纯爱的向往和记忆。”刘苗苗说:“我在朋友圈里面发了一句话,‘《红花绿叶》为真爱而战,功德无量’。”
导演 刘苗苗:
我现在已经57岁了,我年轻时的爱情观念是从一而终。当然,遗憾的是我没有实现,一辈子爱一个人的梦想虽然破灭了,但还是非常羡慕电影中的男女主的爱情。
爱情还是很美的,别糟践它。
《红花绿叶》点映之后,让刘苗苗最高兴的有两件事,一是很多80后甚至90后观众表达了对古柏和阿西燕这对情侣的喜爱,这超出了她的期待:
导演 刘苗苗:
我之前担忧,像我这么一种传统的情感,这么一个传统的叙事和线性结构,这么些非职业演员能吸引观众吗?我觉得如果他们不来看不喜欢这个电影也不是他们的错。但是现在年轻观众的反映已经给了我很多惊喜了,我很知足了。
另外一件,就是大师哥田壮壮为《红花绿叶》发了一条朋友圈,称赞她有“大师风范”。
刘苗苗说:“他说这个话还真是惊着我了”。
在刘苗苗眼中,相比年轻的时候,现在的田壮壮也“越来越宽厚,越来越柔软”。一代人在岁月的冲刷中慢慢老去,不变的,是当年爱上电影的那颗赤子之心。
“我想我们面对的是崇高的艺术,和我们对于艺术的无尽的爱,还有对电影史上许多大师的真正的膜拜和尊重,我们这一生所能做的是尽力而为。”刘苗苗这样说。
采访/马戎戎
撰文/张译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