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11日，在墨西哥瓦哈卡，试图北上前往美国的移民走在一条公路上

要想安全抵达边境，他们要克服的困难包括但不限于丛林、沙漠等严苛自然环境，食物和生活必需品紧缺，犯罪集团、走私犯等潜在威胁，以及最终被遣返的风险。

文/《环球》杂志记者 朱雨博（发自墨西哥城）

编辑/胡艳芬

半个月内接连遭遇两场四级飓风打击、厄尔尼诺现象带来长期干旱……中美洲是世界上受气候变化影响最严重的地区之一。频发的自然灾害对一些中美洲国家经济、基础设施、社会治安、卫生条件等造成严重打击，迫使许多当地人离开家乡，成为气候移民，也成为拉美地区愈演愈烈的“移民潮”中的一部分。

两场飓风带来“蝴蝶效应”

30场热带风暴，其中14场发展为飓风，2020年大西洋西岸遭遇史上最强飓风季。“其严重程度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创纪录的。”世界气象组织发言人克莱尔·努利斯表示。

抗灾能力相对薄弱的中美洲受到正面冲击。2020年11月3日，四级飓风“埃塔”从尼加拉瓜卡贝萨斯港附近登陆，风速一度突破每小时240公里。它一路蜿蜒北上，朝古巴及美国方向前进，影响洪都拉斯、尼加拉瓜、萨尔瓦多、海地、危地马拉、古巴等10多个国家。

“埃塔”带来的狂风与强降雨摧毁了沿途大量房屋、电力基础设施等，引发洪水与山体滑坡，造成严重破坏。据报道，这场飓风在中美洲地区导致至少200人死亡、250万人受到影响，在所有受灾地区造成近80亿美元损失。

“埃塔”登陆后不到两周，当人们还在拼尽全力抢险救灾、安置灾民时，飓风“约塔”又袭向中美洲。11月16日，“约塔”从“埃塔”登陆点数十公里外的地方登陆尼加拉瓜。“约塔”的峰值风速约每小时250公里，是尼加拉瓜有气象记录以来遭遇的最强飓风。

“尼加拉瓜、洪都拉斯和其他一些中美洲国家还没来得及从‘埃塔’的侵袭中缓过来，又迎来了新一场同样严重的飓风。”努利斯说。

刚被飓风“埃塔”重创过的地区，又遭新飓风袭击，受灾状况最为严重。据红十字会与红新月会国际联合会公布的数据，两场飓风在中美洲影响了超过750万人，2020年全年，该地区至少150万人因气候相关灾害而流离失所。

飓风过后，中美洲许多国家面临的是房舍无法居住、水源污染、供水设施遭破坏、农田被毁、家畜死亡……而更长远的影响在于粮食安全受到威胁、社会治安恶化、旅游业等行业受到重创导致就业岗位缺失、经济遭重创后愈加难以摆脱贫困等。

这两场破坏性极强的飓风只是中美洲近几十年来遭遇的自然灾害中的一小部分。面对日益加剧的生存压力，一些中美洲国家人民选择“逃离”。

难以抵达的移民终点

2021年1月，总计约9000名中美洲民众分批陆续从洪都拉斯北部出发，取道危地马拉，期待抵达他们的最终目的地美国。

洪都拉斯人马琳·奥维耶多是3个孩子的父亲，两场飓风摧毁了他所有的农田与庄稼，为了生计，他选择加入移民“大篷车”队伍。“我找不到工作，已经一无所有了，我必须出去找点什么来养活我的孩子们。”

像奥维耶多一样因气候灾难而离开自己国家的人不在少数。近年来，拉美地区移民潮规模不断扩大。美国海关与边境保护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21财年美国执法部门在美墨边境逮捕移民约173万人次，是1960年有记录以来最高，其中80%的移民来自墨西哥和萨尔瓦多、洪都拉斯、危地马拉组成的“北三角”地区。

截至今年6月底，2022财年美墨边境已逮捕移民超174万人次，而本财年还剩余3个月。美国杜克大学公共政策专家萨拉·贝尔梅奥在布鲁金斯学会网站上发表文章说，气候变化在推动中美洲移民浪潮发展过程中正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粮食危机是气候变化给中美洲带来的一大冲击。红十字会与红新月会国际联合会发表文章说，“埃塔”和“约塔”两场飓风共破坏了中美洲地区超70万公顷农田，这里产出的农作物是许多家庭生计和粮食供给的重要来源。

洪都拉斯是这场灾难中农业受影响最严重的国家之一，两场飓风影响了当地近80%的农业产区。据中美洲一体化体系关于粮食安全的监测数据，2020年12月至2021年3月，290万洪都拉斯人处于粮食危机或更严重的情况。

至2022年中，气候因素仍在影响该国粮食安全，近几个月里发生的强降雨叠加石油、化肥价格上涨引发的农业生产成本上升正使情况恶化，约260万洪都拉斯人处于粮食危机中，且这一数字可能进一步上升。

在中美洲财政研究所（ICEFI）经济学家洛德斯·莫利纳看来，日益极端的气候变化加剧了中美洲国家的贫困状况，该地区人口中有很大一部分生活在农村地区，只吃他们自己生产的作物，经营自给农业，自然灾害破坏了稳定的粮食供给，反过来又“限制了”人们克服贫困的机会，只得走上移民道路。

北上前往美国的道路充满危机。《环球》杂志记者曾在美墨边境地区临时移民安置点采访多位移民，据他们说，要想安全抵达边境，要克服的困难包括但不限于丛林、沙漠等严苛自然环境，食物和生活必需品紧缺，犯罪集团、走私犯等潜在威胁，以及最终被遣返的风险。

即使顺利穿过美墨边境，也不代表能走到终点。今年6月27日，美国执法人员在得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市发现一辆被遗弃的货车，车内发现近百名移民，其中40多人被发现时已经死亡，另有多人送医后不治。事件最终造成53名移民死亡，死者来自墨西哥、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和萨尔瓦多，这是美国近年来最严重的移民死亡事件之一。

从根源上应对气候移民难题

中美洲在气候变化面前是脆弱的，这片狭长的陆地连接北美洲与南美洲，东西两面分别被大西洋与太平洋包围。低海拔意味着海平面的任何小幅上升都可能对该地区产生不利影响，如洪水、海岸侵蚀、海水盐分污染农田等，对电力、互联网等设施也造成威胁。

中美洲是气候变化的承受者，而非制造者。该地区温室气体排放量占全球总量不到0.5%，但却是受气候变化导致自然灾害影响最严重的地区。

飓风并不是中美洲面临的唯一威胁。从墨西哥南端延伸到巴拿马，有一条长约1600公里的“干旱走廊”，它覆盖了中美洲国家相当大一部分国土，其气候特点是长时间暴雨，然后是长时间干旱。这样的气候之下，洪水与大火时常发生，不利气候现象的反复出现对畜牧与种植业产生负面影响，加剧了“干旱走廊”面对气候变化的脆弱性。

研究显示，全球气候变化可能使中美洲状况进一步恶化。据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报道，1985年以来，中美洲国家东侧的加勒比海及其周边地区海水温度一直在稳步上升，自20世纪初以来，大西洋海水温度已上升超过2华氏度（约1.1摄氏度）。

研究气候变化的英国科学家理查德·狄克逊分析认为，更温暖的海水加剧了该地区热带气旋的强度，使普通的飓风变成了“约塔”一样的怪物。

世界银行2021年发布的报告预测，到2050年，拉美地区可能有1700万人因气候变化原因在国内迁徙。该机构此前发布的报告指出，这些移民的迁徙不一定局限于各自国家之内。

应对气候变化已成为解决拉美地区移民问题无法绕开的一环。分析人士认为，增加中美洲国家自然灾害应对能力，改善当地生活居住环境才能从根源上破解这一难题，各国在气候变化面前应担起各自责任。

根据世界银行报告，如果各国在减少碳排放和支持绿色转型方面采取强有力的行动，到2050年或能将气候移民的总数减少50%到80%。

来源：2022年9月7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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