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金兀术,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感到陌生。七八十年代出生的朋友相信都看过那本《岳飞大战金兀术》的连环画,在画中除了岳飞,出现最多的就是手拿利斧被岳家军追杀得满地跑的金国四太子金兀术。得益于岳飞的赫赫威名,《岳飞传》的金牌配角,屡屡被岳飞吊打的背景帝——金兀术,成为享国一百多年的金国知名度最高的那个人。
那么,历史上真实的金兀术真的如此弱鸡吗?
金兀术,本名完颜宗弼,金朝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第四子。“金兀术”是女真语的音译。《金史》记载,完颜宗弼为人豪放,胆勇过人,猿臂善射,善于用兵。
金兀术塑像
前期战力爆棚
金兀术从小就表现出了多谋善射的特质,因此他很早就跟随叔父和几位兄长上了战场。公元1121年,完颜阿骨打发动第二次大规模反辽战争,金兀术初次披甲上阵,随叔父完颜斜也出征。在战场上,金兀术并不因自己是金国太子而窝在中军帐,而是冲锋在第一线,《金史》记载,在一次战斗中,金兀术弓箭用尽,遂夺辽兵枪,独杀八人,生擒五人。虽然金兀术是初次参战,但已经表现出了勇将的潜质。
而金兀术果敢、迅捷的用兵特点也在追杀辽天祚帝一役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公元1124年,当时辽天祚帝率领70万大军与金国决战,却被5万女真骑兵打得落花流水,全军覆没的天祚帝仓皇逃往幽云。完颜斜也因顾忌天祚帝手中尚有数万人马,所以有回兵之意,金兀术则认为机不可失,应趁势追击,于是便劝说叔父“今敌方寸大乱,乃大破之机也”,完颜斜也便派金兀术率率数千铁骑追击天祚帝,果然金兵一路势如破竹,在河北再次重创辽军,走投无路的辽天祚帝逃入应州,最终被金军俘虏。此战之后,久经沙场的完颜斜也对侄儿赞不绝口。
虽然崭露头角,但此时的金兀术却还是个小角色,因为在他上面还有3个哥哥。公元1125年,金军以二太子完颜宗望和三太子完颜宗翰为帅,兵分两路大举进攻北宋,金兀术跟随二哥完颜宗望。
当完颜宗望攻破古北口,准备大举南下时,金兀术又一次提出了相反意见,他认定,北宋的援军必然会在定州截杀金军,贸然突进,很可能会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境地。完颜宗望权衡再三后,采纳了金兀术的策略。果然两天后,从山东驰援的北宋援军抵达定州,正好落入了金军的埋伏圈,3万援兵全军覆没。
公元1126年正月,金兵进攻滑州,金兀术又献上疑兵之计,即在滑州北岸彻夜擂鼓,然后天亮时强攻,必然可将紧张了一晚上的宋军全线击溃。是夜,金兵擂鼓呐喊不息,待天亮后却发现:驻守在滑州的宋军竟然早已吓得连夜逃走,金军兵不血刃,就得到了这座汴京门户的坚城。富庶的汴京城,此时已近在眼前。
而就在此时,金军终于碰上了他们南下以来的第一个对手李纲。在守御使李纲的全力防守下,擅长野战的金兵,在汴京的坚城面前碰得头破血流,而北宋的援军也源源不断赶到,金兀术也束手无策。在这种情况下,完颜宗望只得与北宋议和。
第一次攻打汴京失败后,金朝上下意见不一,许多人都认为中原难治,建议金朝见好就收,接受宋朝的议和条件,与宋朝修好。而完颜宗望、完颜宗翰等前线将帅却坚决反对,金兀术更是个坚决的主战派。第一次南下,他看透了宋朝的虚实,对金太宗完颜晟力言“此实良机也”。公元1126年,金国再度发动了攻宋战争,这次进展更加顺利,北宋内部因朝臣倾轧,原本主战的李纲早被贬罢,北方防务空虚,金军一路南下,一举攻破汴京,徽、钦二宗双双当了俘虏,汴京城内公私积蓄也被金兵劫掠一空。
就在这时候,金兀术的二哥完颜宗望突然病亡。金兀术开始独立指挥作战,他的任务是夺取北宋东部省份。公元1128年,金兀术率领两万铁骑,从汴京出发东进,先在青州之战中堵住了北宋南撤的3万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其击垮,然后又在济南北面的济水设伏,趁宋军过河时突然发动强攻,致使两万宋兵溺死在济水。接着金兀术又挥师北进,接连攻占大名府、归德府,将河北全境拿下。金兀术,也成为金朝上下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
因金兀术平定河北、山东的大功,金王朝命金兀术接替了完颜宗望的“大元帅”一职,一同接管的,还有完颜宗望麾下的近10万金朝精锐,这时候开始,金兀术真正成为金国的主力战将。
接下来金兀术又挥师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宋军一击即破,或不战而降,金兵一直打到长江北岸,并在和州大破宋军。金兀术欲从采石矶渡江,在渡口遭到宋知太平州郭伟的阻击,急切之下不得渡江。
于是金兀术改由建康西南的马家渡过江,然后击败杜充所率宋军,攻下建康,赵构逃亡临安府,金兀术紧追不舍,连下广德、安吉等地,经湖州攻下临安,此时赵构又逃亡明州,金兀术派阿里为先锋领精兵四千追袭赵构;又派讹鲁补击败周旺,取越州。阿里军也连破宋军,巧渡曹娥江,逼近明州。由于宋军接连不敌,赵构无处可逃,只好乘船亡命海上。金兀术又率军入海追击300里,直到受到宋水军的阻击才罢兵回临安。
这次金兀术率军追赵构,跨江河,越天险,搜山入海,无坚不摧,无敌不克,时间之短、战线之长、地域之广在古代战争史上绝对可列前三,此战不仅大大振奋了金国上下,也把赵构仅剩的一点阳刚之气打没了,据载,赵构逃亡海上时曾受到惊吓落水,从此失去男性的能力。此次追击也被金人戏虐的称为:“搜山检海追赵构”。
金兀术之所以这么强悍,一是因为他性格坚韧,从不服输;二是因为他善于学习中原文化。他带兵每路过一地,都极其优待当地文士,特别是抓了许多读书人在军中效力,主要工作就是为他读《孙子兵法》,即使打仗再忙也不误学习。相比于对北宋兵法的仰慕,对宋朝军队的战斗力,金兀术却极其鄙视,他曾对属下将领说:“南军多犬样”。事实也如此,金兀术所到之处,沿路军队无不望风披靡,别说是击败他,就是勉强抵抗几下都难。然而不久后,金兀术碰上了他人生里的第一个钉子韩世忠。
后期连吃败仗
金兀术曾经在扬州击败过韩世忠,所以当他带着从江南各地掠夺的金银财物沿运河北还时,并没有把在镇江率水军阻截的韩世忠放在眼里,结果不善水战且船小而少的金兵被韩世忠的水军打得一败涂地。
金兀术只能强行突围,可是连续三次皆被韩世忠赶了回来,走投无路之下,金兀术只得率军退入黄天荡,结果黄天荡是个死水港,有进无退。就这样金兀术在黄天荡熬了48天,直到一王姓落第秀才贪赏献策:海船无风不动,以火箭射其篷帆,不攻自破。于是金兵连夜赶制火箭,趁着韩世忠的大船在江上无风不动时,发射火箭,一举烧毁韩世忠水师战船多艘。宋兵被烧死、淹死的不计其数,韩世忠和少数将士只得弃舟,从陆路逃回镇江。
黄天荡之战可以说是韩世忠和金兀术平分秋色,不分胜负。但是此战却拉开了金兀术战败的序幕,也使得金兀术开始正视宋军的战斗力。
韩世忠与梁红玉
黄天荡之战后,金兀术似乎患上了“恐水症”。作为金国朝廷里的主战派,他坚决反对再对江南用兵,他认为南宋的政治中心虽然在江南,屏障却在川陕,只要能够占领川陕,南宋就无退路,势必灭亡。在他的坚持下,从公元1130年开始,金朝把对南宋进攻的重点,放在了川陕地区。
公元1130年,自江浙回军不久的金兀术与完颜宗辅转战陕西,与宋军拉开了富平之战的序幕。此次与金兀术对战的是南宋名将张浚,大战打响后,张浚采用集中兵力,先吃掉金兀术的策略。为此,在富平,张浚仅留两万大军牵制完颜宗辅,其他18万大军将金兀术包围,在此战中金军中的铁浮图和拐子马起到了关键作用。
金军依靠铁浮图死打硬顶,然后用拐子马不计伤亡的反冲锋,成功地与宋军僵持了10多天,为金军反攻赢得了时间。金将完颜娄室绕道宋军背后,突袭了赵哲所部,宋军一下子全线崩溃,金兀术趁机反攻,将宋军打退。虽然此战以金朝得到陕西全境而告终,但金军却为此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铁浮图和拐子马伤亡过半,金兀术可谓虽胜犹败。
公元1131年冬,休整了近一年的金兀术再次率军进入四川,与富平之战中的败军之将吴玠、吴璘两兄弟对战。两军大战于和尚原,此战宋军充分发挥强弩优势,狭窄的地形也让冲锋的金军避无可避,整整4天的苦战后,金兀术被打得大败,据《金史》记载,金兀术“中流矢二,仅以身免”,而且他狼狈不堪的“剃其须髯”,化妆成小兵,才捡回一条命。
后来,金兀术又在进兵攻取仙人关的途中再次被吴氏兄弟所败,而这一次败得更惨,金兀术差点被所杀,幸亏部将韩常及时赶到,才救下金兀术,而韩常的左眼却被吴玠射瞎。之后,金兀术也是在与宋军的交战中败多胜少,更不用说遇到他这辈子最大的克星岳飞了。
公元1140年六月,宋军全线反击,岳飞率岳家军一路势如破竹,自荆襄直入河南,八月,岳家军进至河南郾城,兵锋直逼故都汴京。为引金兀术前来,岳飞故意示弱,仅以少量兵力驻扎郾城,金兀术果然上当,他集结重兵,把15000精锐拐子马全带了上来。
到达战场后,金兀术发现岳家军已经等待多时。但这一次,宋军既没有依靠坚城防御,也没有利用地利居高临下,而是直接在野外列阵,打算与金军来个硬碰硬。
金兀术一看这不是送经验来了嘛,于是果断令拐子马冲锋,可是当拐子马杀近的时候,金兀术忽然发现不对,对手的步兵也是3人战斗小组!短暂的箭雨后,先是长矛捅上来,呼啦啦捅倒了一片。然后还没等金军回过神来,长矛兵后面又杀出战斧兵,齐刷刷地砍起了拐子马的马腿,又是哗啦倒了一片,接着是长刀兵,一砍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就在这样天衣无缝的配合下,横扫中原的拐子马,第一次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开战没一会儿阵亡就有一小半。
这时的金兀术终于想起还是撤吧,毕竟我是骑兵你是步兵,你再牛,两条腿还能跑过四条腿吗?
就在金兀术想学曹操大笑岳飞智谋不足,竟然不设骑兵之时,岳飞的骑兵到了,也就是岳云率领的8000背嵬军从金军的两侧包抄过来。
就这样,凶悍的女真骑兵倒在了岳家军面前,是役,金兀术的1万5千拐子马,阵亡就达8千,剩下的几乎个个带伤,拐子马完全被打残。
郾城大战后没多久,不服输的金兀术又集中了12万兵力,攻打被岳家军占领的颍昌,这次他带来了另一支王牌部队铁浮屠。这一场战斗与其说是决战,不如说是遭遇战。金军进逼颍昌的时候,恰好与在颍昌外小商河巡逻的岳家军杨再兴部相遇。仅带300骑兵的杨再兴毫不退缩,反而勇敢亮剑,在金军阵中左冲右突,先后杀敌2000多,最后寡不敌众壮烈牺牲。
值得一提的是,杨再兴此战不为突围,相反抱定必死之心,竟然以寡击众,主动向金兀术发起反冲锋,甚至一度攻入金兀术的中军大阵,最后被金兵乱箭射杀。战后宋军掩埋杨将军尸体,从他身上拔出来的箭镞就有两斤多重。这也是杨再兴被认为是南宋第一勇将的原因。
小商河之战后,岳家军与金兀术在颍昌相遇。此战金兀术用铁浮屠冲锋,而岳飞却出人意料地用骑兵相抗。岳飞令岳云率300精锐背嵬骑兵沿着铁浮屠的侧面“剐”了下去,这300背嵬骑兵皆手持重刀重斧,而且专砍你头盔与身体的结合部,一个来回,铁浮图就像被“剐”了一层的雪一样,薄了厚厚的一层,然后背嵬骑兵又发挥速度优势,绕了一圈再一次“剐”了过来,结果铁浮图还未杀到岳家军的步兵面前就已经接近崩溃,岳飞又趁机把步兵全部压上,结果,金军再次大溃。金兀术的女婿夏金乌,副统帅完颜粘翰都在这次此役中阵亡。前后两次交战,金兀术伤亡上万人,在与岳家军的对决中,可谓输得体无完肤。
两场大战后,金兀术彻底被打出了“恐岳症”,岳飞则趁势占领了离汴京只有50里的朱仙镇。这场大战之后,中原地区群情汹涌,各路义军四起,岳飞也发出了“直捣黄龙”的豪言,金兀术见事态严重,一度想放弃汴京北撤。
可惜,早已失去男子气概的赵构却选择利用“朱仙镇大捷”和金朝媾和。取得大胜的岳家军被南宋勒令班师,而经过大败的金兀术也成了十足的主和派。
公元1141年春,宋金达成绍兴和议,南宋向金朝称臣纳币。随后岳飞以“莫须有”罪被害。而另一位曾重创金兀术的吴玠,则被赵构下令撤军。战场上没得到的东西,金兀术在谈判桌上全得到了。
总体来说,金兀术的军事能力并不像评书演义描绘的那样弱鸡,他前期的军事生涯还是比较辉煌的,直到遇到了韩世忠、吴玠、岳飞等一干名将,才开始走下坡路,败仗连连。
金兀术最牛之处
但金兀术最牛的地方并不是其军事上的成就,而是其远超其他金人的治政能力。
公元1135年金太宗去世时,金朝其实正处于困难时期。即位的金熙宗几乎相当于一个傀儡,早期大权多笼于完颜昌、完颜宗翰、完颜宗磐之手。这3人主张对南宋议和,同时也主张在统治区内继续维持落后的女真旧制,比如剥夺田地,将百姓变成农奴等等。金兀术坚决地站在金熙宗一边,手握兵权的他帮助金熙宗除掉了3位“主和派”,从此大权独揽,在金兀术去世前,金熙宗一直对他“礼敬之,事多与之商”。
在金兀术揽权的这些年里,除了两次被岳飞打得满地找牙,成就了让南宋称臣的《绍兴和议》外,金兀术最大的贡献,就是改革官制,建立官僚体系,将兵权收归中央统一调度,减弱宗室权力。尤其是他废除了国家大事由各部王室表决的“勃烈制度”,确保了之后金朝皇的绝对权威。
金兀术如何看待岳飞?
而且金兀术还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金史》中就记载了他的一则轶事,说金兀术喜爱上了一小兵的老婆,于是便“杀卒而夺之”,并“宠以专房”。但是有一天这个妇人在侍寝时,突然欲持刀行刺金兀术,金兀术感觉非常惊讶,便问其故,妇人说:“欲为夫报仇耳。”金兀术沉默不语,然后第二日犒赏将士时,让妇人出来,对她说:“杀汝则无罪,留汝则不可。任汝于诸将中自择所从。”妇人便指一人,金兀术即赐之,还送上了不少嫁妆。
而且从金兀术对岳飞的态度,也能看出他的心胸。金兀术虽然两次败于岳飞之手,而且是惨败,但他并不讳言,时常对身边的人提起,语气之间常充满着对岳飞的尊敬。虽然最后碍于两国敌对关系,他对于赵构杀害岳飞没有反对,甚至都参合了一脚,但他对岳飞的尊敬却用特殊的方式写进了金朝《国史》中(金兀术不但是金国的宰相、大元帅,同时还兼修《国史》)。
据载,赵构在杀岳飞时,命令史官删掉了很多岳飞的战功。后来宋孝宗为岳飞平反时,南宋的史官只能査到稀少的资料,然后他们发现金朝《国史》中不但有关于岳飞战功的详细资料,还有很多的公正评价。于是我们后来看到的《宋史》中关于岳飞的记载很多都来源于金兀术修的《国史》。
所以,从这一方面来讲,我们都应该感谢这位公正的、心胸宽广的金国四太子,他比赵构可真是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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