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革命之(六)路易十六,断头台


在瓦尔密激战的同时,巴黎城内的热闹依然没有停止。
1792年 9月20日,国民公会在杜伊勒里宫大厅正式开幕,这是第一个没有阶级区分的法国近代议会,由具有政治权利的男性公民普选产生的代表组成。但是需要说明的是,在当时符合选举条件的500万法国公民中,只有100万人参加了选举。
这届国民公会由749名议员组成, 75个成员曾经是国民制宪议会代表,183名来自国民立法议会。
在本次国民公会中,吉伦特派成为了右翼的代表,约160人,他们代表较为保守的势力和巴黎之外的势力。之前国民立法议会中右派“斐扬俱乐部”由于国王的垮台,他们主张的君主立宪势力土崩瓦解。
山岳派为左翼的代表,约140人;山岳派和吉伦特派都可以算是雅各宾派的派生,只是吉伦特派独立性较强,而山岳派实际控制了雅各宾派。他们与巴黎当的的激进底层民众(无套裤汉)联系紧密,观点激进。之所以取名为“山岳”,是因为这部分议员集体坐在后方高处的长条椅上。罗伯斯庇尔和丹东是这个派别的代表人物。
剩下的都是中间派,也称平原派或沼泽派,是因为这部分人大都坐在议会厅较低的位置。
吉伦特派与山岳派高度对立。
根据规则,国民公会每两星期选举新主席,当选人间隔两星期有资格再当选。通常会议在上午举行,但晚上的会议也屡屡发生,往往延续到深夜。
在国民公会成立的首年,它既有立法权也有行政权,是法国实际上的最高权力机构。在国民公会存续期,先后可以分为三个明显的时期,吉伦特派时期,山岳派或雅各宾派时期和热月政变时期。
1792年 9月21日,国民公会通过决议,废除君主制;9月22日,宣布成立法兰西共和国;
自此之后,路易十六成为一名普通的法国公民,并且获得了一个普通的名字——路易·卡佩。
从国民公会成立伊始,审判国王就跟暴力革命提高到了同样重要的高度。但是,公会的主导力量吉伦特派并没有重判国王的意图,他们更关注于如何对抗山岳派,削弱巴黎公社势力在公会中的影响力。而且他们意识到,一旦处死路易十六,那么会引发全欧洲君主国地敌视,到时候法国面对地外部压力比现在要大十倍。
但是山岳派却致力于干掉国王,因为之前暴力攻占王宫是他们的主张,如果国王无罪,那么暴力攻占王宫并大肆洗劫的无套裤汉就是有罪的,而无套裤汉群体是他们最主要的支持力量。
但是,随后发生地一件事,让吉伦特派地主张开始站不住脚。
路易十六被软禁后,革命公社开始全面搜查路易十六之前的寝宫杜伊勒里宫。路易十六有个私人爱好,喜欢制作锁具,所以在宫内有不少的锁匠,互相交流制锁经验。
1792年11月20日,一名锁匠向国民公会揭发,路易十六曾经跟他一起制作了一个精密的锁具,用来给王宫一处秘密夹室上锁。卫兵随即在他的指引下打开了那个密室,在里面存放着国王和王后与奥地利、英国等敌国联络的大量秘密信件。
路易十六的书信内容还在可容忍范围内,多是抨击革命政府、请求外援一类。但是王后与母国奥地利的信件中涉及大量的法军军事机密,是显而易见的里通外国。
随即,路易十六以路易·卡佩的名字正式受到指控,罪名是“高度叛国”。
12月2日,罗伯斯庇尔在国民公会发表了一篇著名的演讲,《关于对路易十六量刑的意见》,精彩语句摘录如下。
“如果国王是无罪的,那么那些废黜他的人们就是有罪的。”
“处理路易·卡佩没有任何困难,在自由面前,他比谁都渺小,在人们眼中,他比谁都有罪。在内外都平静无事的情况下,法国人民获得自由和尊重时,我们或许可以考虑宽大处理办法。是目前法国内忧外患,路易十六却勾结外敌,可是我们仍然考虑他是否有罪,仍然考虑要不要把他当作敌人看待,这是很荒唐的。因此,不能有慈悲的想法,在这样的时刻,人民要求的是报复。”
“国家要生存,路易必须死。”
12月10日,审讯正式开始。
1793年1月14日,国民公会开始对路易十六是否有罪进行投票,每个代表在投票前必须在主席台解释了他的票决理由。在此之前,吉伦特派主张全民公决,而山岳派主张公会表决。两天后,路易十六被认定有罪。
1月16日,针对刑罚的投票开始,并一直持续到第二天。721名代表中,387人投票赞成死刑,334人投票反对死刑,26代表投票支持缓期执行的死刑。
1月18日,缓期执行死刑的议题交付表决,380票反对缓期执行死刑,310票赞成。
1月21日,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

当天,路易十六先是被拉出来示众游行。根据大仲马的记载,国王的神情庄严,没有丝毫怯意,与他被广为流传的懦弱性格丝毫不符。走上断头台后,他自己换了身衣服,然后被五花大绑,平放在断头台上。
行刑前,他向在场群众告别:先是说他没有罪,然后说他会原谅处死他的人,并希望他的悲剧不要在法国再次上演。现场观众超越了两万人,却沉默得没有半点声音。说完后,路易十六随即被处决。
10月13日,王后安托瓦内特也被送上断头台。
那天一早,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衣裙,反绑着双手、坐着囚车来到行刑场。在躺上邢台前,王后不小心踩到了行刑手的鞋子,她不失体面的微微欠身,说道:“先生,我请求你的原谅,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卧倒断头台。在斩首后,一个人弯着腰端着盆,接住来自皇后脖顶的血流;另一个人手持棍子,顶着王后的头颅,向围观人群炫耀。
所以说,不管是封建专制还是民主共和,残忍都是共通的,并不会因为你的阶级而改变,而且往往越是底层的人,手段越残忍。
作为法国大革命中被处死的第一个重量级人物,我对路易十六深表同情。
他是一个好人,真的是个好人,只是投错了胎,选错了阶级。
他好到什么份儿上呢?
人格方面,他几乎是无可挑剔的。他的父辈、爷爷辈以及欧洲同时期的其他君主情妇遍地,像蓬帕杜夫人、杜贝利夫人等等,而他,一生只钟爱安托瓦内特。
据说路易十六在那方面不太行,有点痿、有点早,所以他感觉有愧于自己的妻子,因此允许妻子与瑞典贵族冯·费尔森发展婚外情并各种挥霍。
他虽然喜好制锁,但也没有多少出格的地方,他并没有耽误正业,他的字母书写十分工整,堪比印刷体。每天都写日记,甚至一些琐碎的小事也要一一记录。
他很宽厚,三级会议发展成为国民议会时,他完全可以强力镇压,但是他并没有,他试图以一种说服的方式让他们自行解散。
他对劳苦大众抱有同情,能够与前去凡尔赛抗议的底层妇女代表倾心交谈。
他的内心对新兴资产阶级很有好感,他开三级会议的目的就是想减轻第三阶级的负担,向一二阶级开刀。
他很善良,之前法国的断头台上的斧子刃部是直的,不能立刻杀死犯人。他自己对工程学很有研究,将其改为倾斜状,可以快速了结犯人,减轻犯人的痛苦。
然而,虽然他有这么多的好,但他并不是一个好的君主。截至目前为止法国革命造成的乱局,都是因为他的软弱和退缩造成的。
他无力掌控军队,对资产阶级的步步紧逼无力采取应对措施,没有笼络议会中的君主立宪派,危机面前错误的寄希望于他国的干涉,作为一名君主,每一步都无比愚蠢。
但是没有他法国一定就会更好,一定会重生吗?恐怕不见得,后来的事实证明,罗伯斯庇尔本人比他口中“残暴、有罪”的路易十六要残暴、有罪百倍。而他死之后的法国也要比他生前更加混乱,直到下一个君主的登基。
国王被处决的消息很快传出,大部分法国人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却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首先是保皇党。
既然国王都可以判死刑,那么支持国王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全国范围内开始了新一轮对旧贵族的清算,包括旧贵族中的资产阶级,像拉斐特侯爵。审判国王后不久,拉斐特出逃,罗伯斯庇尔下令处死了拉斐特在法国的大部分亲眷,拉斐特被迫流亡奥地利。自此之后,法国再无特权阶级。
其次是反法同盟。
1793年1月,英国、普鲁士、奥地利、荷兰、西班牙、撒丁王国、那不勒斯八国组成第一次反法同盟,开始武力干涉法国革命。
最后是法国政局。
从审判国王以来,巴黎的示威、起义不断,以无套裤汉为主体的巴黎市民在山岳派的煽动下持续攻击吉伦特派。物价飞涨、治安混乱、暴力事件迭起,都证明了吉伦特派主导的国民公会的无能。
1793年2月4日,吉伦特派委任的战争部长让-尼古拉·帕什因无能被国民公会罢黜,而山岳派的让-保尔·马拉却1793年2月15日的市长选举中胜出。让-保尔·马拉与公社的检察官皮埃尔·加斯帕德·肖梅特和代理检察官雅克·勒内·埃贝尔,掌握了48个巴黎革命区的武装民兵,准备以武装力量对付国民公会。
3月份,法军在与反法同盟的前线战争中节节失利失利,法国旺代地区发生反革命叛乱,引爆内政危机。
3月10日,以无套裤汉为主体的巴黎市民爆发大规模骚乱。
4月5日,本来属于吉伦特派的法国前线军事指挥官查尔斯·吕穆矣,因不满吉伦特派统治,扬言要掉头进军巴黎市,夺取政权。但吉伦特派不同意他的领导,吕穆矣随后叛逃到奥地利。
4月6日,为了防止叛逃事件的再次发生,在吉伦特派的领袖马克西曼·伊斯纳尔提议下,公共安全委员会正式成立。公共安全委员会又译为救国委员会、十二人委员会,它是继承之前1793年1月成立的一般防卫委员会,承担保护新成立的共和国抵抗外来的攻击和镇压内部的叛乱。
从它成立初期的职能来看,这个委员会被赋予了相当大的权力,因为抵抗入侵和镇压叛乱必须动用军队,这就意味着委员会实际上掌控了军权。委员会起初有九个成员,后来扩增到十二个成员。随着法国越来越内忧外困,委员会的职权也越来越大,被赋予了军事、司法和立法工作的监管权力,成为了一个行政机构,类似战时内阁。
4月7日,让-保尔·马拉以雅各宾总部主席的身份向全国会员发出指令,要求各地组织针对吉伦特派的控诉运动。
4月13日,吉伦特派以诽谤罪为由发出逮捕让-保尔·马拉的法令。
4月24日,法庭宣判马拉无罪。
5月18日,吉伦特派命令公共安全委员会以保护国民公会为名开始调查巴黎革命公社。丹东将这个命令秘密通知了罗伯斯庇尔,双方开始策划新一轮的市民运动。
5月24日,国民公会逮捕巴黎公社代理检察官埃贝尔。
5月25日,罗伯斯庇尔号召巴黎人民(无套裤汉)起来反抗国民公会(吉伦特派)。
5月27日和5月31日,巴黎发生两次以无套裤汉为主力的大规模暴动,
6月2日,8万名武装的无套裤汉包围了国民公会,部分代表试图离开,但遭到拒绝。巴黎国民卫队负责人弗朗索瓦·昂里奥在让-保尔·马拉的协助下,拟定名单,胁迫国民公会发出命令,要求22名吉伦特派代表和公共安全委员会中的10名成员,在“人身安全保障制度之下”留置在自己的住所,相当于软禁。
当天,部分吉伦特派代表逃出巴黎,组织、推动各省对抗巴黎山岳派的运动。
6月13日,国民公会由于畏惧内战,经投票确认巴黎市毫无疑问的有功于国家,各省对抗非法,下令留置监禁叛变各省的代表。
7月10日,公共安全委员会进行了大规模重组,丹东力主给予委员会强大的权力,为了避嫌,作为委员的他自己主动退出。
7月13日,吉伦特派支持者夏绿蒂·科黛刺杀了让-保尔·马拉,吉伦特派瞬间身败名裂。
7月27日,罗伯斯庇尔加入公共安全委员会,并迅速成为委员会里最有影响力的成员,自此之后,公共安全委员成为了一个十分激进的行政机构。
7月28日,国民公会发布法令,宣布21名代表为国家的敌人和叛徒。其中大部分为吉伦特派,包括吉伦特派领袖雅克·皮埃尔·布里索和让-路易·卡拉,还有五人是直接来自吉伦特省的代表。
自此,吉伦特派土崩瓦解,结束其在国民公会的主导时期。
此时法国的外战更是惨不忍睹。驻守美因茨的法军只坚守了三个周,就向普鲁士军队投降;奥地利军队攻陷孔代和瓦朗谢讷,进入法国西北部;西班牙军队越过比利牛斯山脉,向佩皮尼昂推进;撒丁王国的军队自东南方进入法国境内;刚刚卖给法国的科西嘉岛在巴斯夸·帕欧里的带领下开始谋求独立;英军自8月开始围攻敦刻尔克。
虽然四面受敌,但并不影响内部斗争,折腾了这么久,罗伯斯庇尔终于站到了权力的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