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作品简介

《时代建筑》从创刊伊始便以不同形式关注富有创意的中国当代建筑作品，我们坚持选择建成作品，关注其创新性和探索性，并重视其完成度和现场感受；坚持第三方评论为主，推动建筑评论的独立性和批判性。每期作品栏目在作品选择上尝试走向设计探讨上有相对共性的可能性，在评论文章的作者的选择上，力求其研究背景与作品的设计探索有一定的相关性。

本期介绍的作品中我们特别关注建筑师从设计到建造方法的深入思考。王灏分享了“建造学社”传统木构改良系统方面的研究，并分析了润舍在结构系统、水系统和家具系统等方面的探索；王骏阳分析了袁烽在池舍中的数字化与非数字化，探讨了数字化建筑与传统建筑学的关系；刘涤宇分析了曾群的上海棋院的设计选择的依据，在保持自身独立性和完整性的基础上实现与周边环境的呼应。

栏目主持：戴春

本期作品文章

[1] 王灏.“偷梁换柱”之润舍[J]. 时代建筑，2017（5）：104-115.

[2]王骏阳.池舍中的数字化与非数字化：再论数字化建筑与传统建筑学的融合[J]. 时代建筑，2017（5）：116-123.

[3] 刘涤宇.博弈于拼贴肌理之间：上海棋院的设计选择. 时代建筑，2017（5）：124-129.

“偷梁换柱”之润舍

Rùn House: Replacing the Beams and Columns

王灏 WANG Hao

Abstract

前童“润舍”，是自2015年来“建造学社”传统木构改良系统工作以来的第一个建成项目。润舍采用了学社第一届研发的最富有象征意义的木构——叠梁束柱，通过对保国寺主殿瓜楞柱的结构原理解读，形成当代版的新柱式，一个在叠梁数目以及跨度上充满结构潜力的结构原型。润舍的原址为浙东“穿斗式”草架三合院民居，通过移柱偷梁，嫁接新的主题结构——叠梁束柱，形成了新的混合木构，并采用简化的榫卯节点。由于主题结构的介入，这个混合木构呈现出某种厅堂空间的感染力与体验性。惜水与赏水的观念也在此被发扬，配合主题结构去组织与经营空间。在润舍中，三大系统：新榫卯木构、新硬木家具与新引水系统第一次被并置在一起，取代了工作室几年来唯一的“自由结构”主题，开始形成多系统平衡的“雁阵体系”。这个雁阵的目标是继承、改良或改革传统建造方式，形成一种正在初露荷尖的、以新木构为核心的本土建造美学。

项目地点：浙江省宁海县前童古镇

项目占地：450 ㎡

建筑面积：约400 ㎡

设计团队: 王灏、卢德力、许天心、李威、韩心宇、陈勃文、陈思羽、任勋

柱式研发：王灏、卢德力

结构顾问：葛军桥

设计时间：2015—2016

建设时间：2015—2017

结构形式：砖木

施工监理：葛海华

施工队：前童镇工匠组

“睽丑之三月晦，自宁海出西门，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三十里，至梁皇山……”《徐霞客游记》开卷之处描述的就是位于宁海县西南部，前童古镇西北部的梁皇山。绵亘的梁皇山中，由梁皇溪与白溪二水构成了前童古镇最重要的负阴抱阳之势。前童村东有塔山，西有鹿山，二山呈东西对峙之势，在两座孤山之间约不到0.5 km2的空间中，聚集着两千余户童姓大族。这座古村保留着中国传统古村的基本规矩，水系尤其发达，童姓先民引白溪水，绕村一周，形成“回”字结构，即传统中所谓的“玉带水”，构成村落基本的形制特征。

中国传统村落的视觉识别一般是由山、水（溪）、塔（寺庙）、亭、祠堂以及住宅等构成一套完整的“向心”物系，从而稳定地引导村民的建造和生活。同整个江南地区一样，前童大抵也是如此。浙东潮湿气候孕育出的木制建筑采用了大天井（宁波话称“道场”）的三合院布局，道场面积在100 ㎡ 至300 ㎡不等，开间约3 m，进深约6 m，主要分为三开间、五开间以及长条七开间形制。前童古村的房子，基本都是由几十栋大合院构成的。在古村近0.5 k ㎡ 的外围则是自20世纪60年代以后不停新建的农村住宅以及供销社等社会建筑。由于前童镇不属于宁波市经济发达地区，被这些外围新生建筑物包裹着的古村，形成了喧闹中带着平和的独特生活场景。前童，便是我眼中的“理想村落”，一切似乎都恰到好处：环境半山半水、建筑半古半新、村落结构半松半紧、经济生活半农半工。这是不同于徽州地区过度规划的村落以及民居建筑的。

2015年初夏，我与友人第二次到前童古村核心区勘探基地，古镇里满眼是曾点式的萧散生活：“暮春时，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① 一派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场景。在通向基地的南大街边的小巷内几经周折，我们遇见好几栋正在整修上木架的翻新宅子。江南潮湿的气候使前童草架式木作建筑的寿命被限制在100年至150年左右，相当数量建于清末的宅院破败严重，断墙残骸急待整修。润舍的基地便在如此环境中。此宅地位于村内唯一商业街南大街50 m处，七开间，南北长约22 m，东西宽约12 m，道场约30 ㎡ 不到。南、西、北三道空斗黄泥墙构成一个内向的三合院宅子。当时正宅已经被政府修饰一新，但工法与民国传统相去甚远，尤其青砖的平整度以及曲线山墙的比例耍头都相当笨拙，缺少优雅与内敛。绕宅一周，我观察到未风干、七成新的当地产杉木构成了宅子的主要建材，经过当地童姓施工队近半年的施工修葺，一个正常形制的三合院已然立在面前。我在基地徘徊良久，花了很长的时间观察此地的建造方式。古镇木构采用直径约18 cm的杉木做柱，一般的梁系采用箭头隼方式与柱穿枋搭接。有一些重要檐口的枋用了比较好的木材，譬如菠萝格，柳桉木等硬木。绝大部分的开间立柱间距在2 m左右，并排4根到5根，开间宽度在3 m到4 m之间。整个古镇建造结构形制采用的都是对料的型材要求不高的穿斗式做法，这样，村民采购合适的杉木料便可备料。杉木备料与阴干时间较长，所以前童每户阁楼都备有杉木料，以备儿孙建造需要。我在由20世纪70年代当地队房改造而来的逸飞影院里看到，所有的结构料几乎都是自然形，长度不超过3 m的弯曲的老料直接拼合成人字梁，仅仅依靠钢制螺杆以及钯钉作为结构节点加固。这些自然婀娜的杉木柱径约15 cm左右，紧密的柱网远观如纤细舞者，又如水波状荡漾在空间里。这几个木结构类型是民间一般工匠很拿手的，工匠基本不用图纸，只用简单的排柱法就可以经验性下料以及上架，制作周期也很短。这些结构取料便捷，榫眼简洁有效，绝对不会出现只存在于官式或者厅堂式木构里的复杂榫卯和斗拱铺作层。

润舍的宅基原址结构也是当地日常的穿斗式，我思考的核心问题是：结构系统的走向以及未来对其功能的规划如何能够高度统一？这个问题使得整个前期设计整整搁置了半年之久。2015年4月，在短期拜访左靖先生的碧山书院后，几位同好商议成立建造学社，专门研究传统建造方式，其中重要的一项工作便是传统木构的改良以及现代化。对于润舍的功能，我们首先考虑的便是成为学社基地——一个集游学、木构文化研究以及住宿的综合场所。早些年在春晓镇我设计督造的那些私人住宅一个重大的弊端就是对公众的开放性是有限制的，为了把住宅文化推向大众，我希望润舍是一个对所有人完全开放并能逗留住宿的地方。如果把建筑的底层空间打通并使其具备合理的识别度——这是一个古镇客厅，而非一个民居，那么，我们必须对那些繁密的穿斗柱网做一些调整。这件事情整整半年后，随着建造学社的木构研究工作有了初步成果，润舍结构的替换问题才得到解决。

学社在结构方面的宗旨是将古建放在当代结构思想下进行精确再阅读，提取其象征性的做法、柱式的构成以及力学原理，并输入新的建造以及加工工艺，使传统技艺得以再生，为当代设计镀上一层技艺主义的光泽。

梁思成先生在他的《中国建筑史》里有一段开宗明义的话：“历用构架制之结构原则，既以木材为主，此结构原则……有五槫，七榑至十一榑不等，视梁架之层数而定。每两榑之间，覆以瓦葺。四柱间之位置称“间”。通常一座建筑物均由若干“间”组成。此种构架制之特点，在使建筑物上部之一切荷载均由构架负担；承重者为其立柱与其梁枋，不借力于高墙厚壁之垒砌。建筑物中所有墙壁，无论其为砖石或为木板，均为“隔断墙”（Curtain Wall），非负重之部分。是故门窗之分配毫不受墙壁之限制，而墙壁之设施，亦仅视分隔之需要。欧洲建筑中，唯现代之钢架及钢筋混凝土之构架在原则上与此木质之构架建筑相同。所异者材料及科学程度之不同耳。” [1] 在梁先生的文章里，他非常明确地指出木构架制是研究中国建筑的关键，但其著作里鲜有墙壁以及分割方式等与木构架完全不同的营造方式特别着墨之处。从目前国内本土地域营造范畴来看，一条从木构架制出发，另一条从墙体构成垒砌材料出发，这两条主线构成了目前我们营造探索的重要方向。梁先生另外一段话也值得注意：“均足以证明政治、宗法、风俗、礼仪、佛道、风水等中国思想精神之寄托于建筑平面之……分布上者，固尤深于其他单位构成之因素也。结构所产生立体形貌之感人处，则多见于文章诗赋之赞颂中。中国诗画之意境，与建筑艺术显有密切之关系，但此艺术之旨趣，固未尝如规制部署等第等之为史家所重也。”[1]将某种精神寄托于平面？我的观点是，一些重要文化习俗以及诗画审美趣味有些时候更多寄托于木架构所呈现的整体精神及意境中，这也是我个人总结的情感化以及象征性结构体系。但是，梁先生文字里包含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即古典平面构成之现代改良，使得寄情之平面能够融入当代建造尺度并包容现代社会生活功能。

这三条线索是建造学社目前重要的工作路线，我在查看润舍的基地后就立下了决心，润舍的建成将作为计划中建造学社的第一个周年成果。

在第一期的木架构研究中，我与卢德力的工作重点是如何去解读宁波保国寺。宁波保国寺主体大殿建筑延续了北宋厅堂式做法，最著名的是构成大殿现状的16根分瓣形式多样、断面构造各不相同的宋式瓜楞柱。实际上诸柱构造做法可归为两种：一是拼合柱，一是整木柱。根据张十庆教授目前的勘察分析，大殿现状诸柱中，拼合柱计7根，不到半数，分布位置上为4内柱与3檐柱。而整木柱则占多数，计9根，皆为檐柱。檐柱12根中，仅西山前柱、西南角柱与前檐西平柱为拼合柱形式，这些拼合瓜楞柱样式多变，构造做法亦不相同。根据构造做法，拼合柱又分段合拼柱与包镶拼柱两种。具体而言，段合拼柱以中心四小柱外加外嵌四辅瓣小料组成，形成外观八瓣的瓜楞柱形式。中心四小柱组合承重，外嵌四瓣装饰，整体呈八拼形式。大殿现状四内柱组合承重，为四段合八拼构造形式：外嵌四瓣装饰，整体八拼形式。包镶拼柱以心柱和外围八瓣小料组成，也形成外观八瓣的瓜楞柱形式。其中心柱承重，外镶八瓣装饰，整体九拼形式。大殿现状唯前檐西平柱、西山前柱为此包镶九拼形式。 [2] 这种小料大作的拼合柱与现代结构范畴里的组合柱力学原理相同，虽然力学整体性不如整木柱，但却胜在结构的美学以及实际操作中的便捷性。研究组很快确定了四柱拼合的思路，并在水平纵横梁采用了同等直径的圆木，采用叠梁四个方向出挑的方式，形成一套完整的“柱式”。这套柱式在叠梁处有两种处理方式，一种是三根叠梁，另一种是五根叠梁。两种方式取决于建筑的公共性要求以及跨度上的要求。这种新的“叠梁束柱”的研发与试样差不多耗时一年左右，从柱础磉石构造到叠梁处“王”字形改良的斗口，全部采用了新的设计。这是一个比较成熟的稳定柱式，一诞生便承载着我们很多的期望。在如何将润舍从一个民间穿斗式密闭柱网空间改造成一个全新的空间体系的探索过程中，这个新的柱式在工作室某晚的冥思苦想中突然与润舍改造联系在一起，并很快以此确定了润舍的空间基调：通过类似减柱或者换柱的方式，用“叠梁束柱”置换所有原四根脊柱圆柱，解放了中堂空间。最后我们还将原来围绕中堂的脊二柱全部取消，原来的穿枋梁由于脊二柱的移除全部失去力学作用，为了能够移除这处脊二柱，我们新增补了四处叠梁，与已经失去承重的穿枋梁组成新的叠梁的系统。最后，共计三组束柱以及四组叠梁的系统构成了新的结构主体，与原边柱一起支撑起原双坡屋架的所有重量。润舍原七开间的格局通过新的束柱与叠梁体系被分配成五开间格局，匹配了新的公共空间——学社的沙龙客厅、餐厅、茶室等，中堂成为整个房屋的枢纽。二楼的檩条被抽离，形成束柱通高6 m的大空间，整个叠梁束柱如一棵大树，种植在中堂脊柱位置，使之分成前后两个空间。一楼的东西厢房补充了两根小束柱，用于承接二楼新补充的卫生间混凝土楼板，东厅与西厅的束柱置换了原来位置的两根杉木脊柱。这些结构置换体现了工匠的智慧，如同20世纪70年代维修保国寺大殿中那些瓜楞柱一样，工匠用一套完整的大木替换程序，把杉木柱卸力后通过支撑和磉石底部垫衬的配合，置换一根新的束柱，束柱中部用以抵抗扭矩的锁扣木通过适当的延长去接纳来自二楼楼板的檩条。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一个新的混合木架构就产生了，不过，加工和开榫方式已经完全现代化了。在润舍里，柱列第一次形成了严谨的进深，南北长约22 m的空间里，三排束柱在所有立轴隔栅门全部打开时，形成柱列特有的、强烈的空间张力。东西厅二楼为东西套房，一根硕大的叠梁体系成为这个35 ㎡的套间中最显眼的构筑物，家居物品围绕此束柱展开布置，展现出某种主次性。

从二层到一层的楼梯间

新的主题性叠梁束柱采用非洲硬木，俗称“山樟”，色暗红，木纹细腻，硬度较高。这个木色较杉木色深很多，在原通体采用杉木料的润舍中特别显眼。这是与小木作系统联系起来的一个伏笔，因为润舍大部分家具采用缅甸花梨木制作，与山樟颜色接近。

2016威尼斯双年展1:2模型照片

一层大部分区域采用了现代版红木家具，共计有十几件重要的家具，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专门为润舍定制的“润”椅——一把改良自传统交椅的现代版休闲椅。润椅，脱胎自明代交椅，上承宋史式，用红木细杆，通过曲直的控制去演绎、表达高度的生活品味。除此外，还有来自陈燕飞先生的沙发系列、天地圈椅、实用生动的翘头椅以及两张长约2 m，宽约1 m的我与燕飞一起设计的灞桥桌，桌腿结构意取自宁波五号宅的屈梁结构。这些小木做的精良工艺都出自南通和东阳地区的红木作坊，工艺细腻而隽永。大木系统与小木系统，第一次在润舍融合在一起，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供进一步观摩体验的样本。

总之，在结构改良的第一线索下，借助结构上的移柱换梁，也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偷梁换柱”，我们把润舍从一个普通的民居空间，演化成为一个具备雄壮之美的厅堂式现代木架构，简约并有力。而这几年在小木家具的用力，则把设计的整体性灌输到那些更加日常实用的小器皿。小木系统与大木系统在润舍真正做到了材料与体验的统一。未来我们将继续讨论这两个系统如何协作的可能性。

第三条线索便是典型的三合院形制的平面改造，我们的重点放在如何“惜水”与“赏水”。

纵观古代的村落结构以及建造体系，形制上首先要解决的是如何在现有的地理条件制约下有效地处理水。“去水有情”是一个在空间建造上延伸的、重要的文化概念。《营造法式》中提到“依梁架层叠及举折之法，上尊而宇卑，则吐水疾而霤远。”屋架的形制与吐水有着某种实用性的关联。纳水、滞水、取水、停水、汇水、排水等一系列与水文化有关的建造在古典系统中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在此领域有一些高质量的预支构件可以与现代的排水装置媲美，比如砖制空心排水管和砖制榫卯卡扣天沟。留水之法也相当精妙，与之对应的是一套复杂的地下排水系统，譬如专门快速排泄汛期天井汇水的沙漏井，做法是把传统住宅的天井区向下挖空2 m到3 m，换用沙土，并挖掘雨水深井，这样，在江南雨季，天井就不会积水。有些徽州地区的古村落利用山地设置发达的村落排水渠道，单体天井区域水沟暗沟通过几道曲折后再与总支渠道连接。一些公共建筑，如祠堂寺庙等重要建筑，周边设置条石砌筑的明沟水渠系统，在沟内设置石板水门，分段逐个纳水。这些做法，无不体现出古人“惜水”与“赏水”的思想。

左上图：一层平面图、右上图： 二层平面图

左下图：剖面图 2-2、右下图：剖面图 1-1

前童古渠道体系至童湟时代开凿以来，500年间一直运作完美。白溪水的引入，不仅用于农业灌溉，童姓祖先还在住宅前后开凿明渠，潺潺溪水绕宅环流，可在水边直接洗衣洗菜。前童的“水八卦”，藏风聚气，得水为上，“惜水”与“赏水”的思想在此地随处可见。润舍的水系构思围绕两个思想，第一是挖开原封闭的西部辅助空间，形成一个长约22 m，宽约1 m的后天井。这种带有明式天井的做法在前童是没有的，设计借鉴了呈坎的明中期住宅长方天井的尺度，拉开的南北向长天井给卧室以及一楼的公共区域带来了新的采光。我们在中堂束柱对应的轴线上设置了一个倾斜的水斗，水流通过天井屋檐水天沟汇聚与此，经水斗泻到汇水口，再经过暗管排到原址小方道场深挖而来的方塘。东部檐口局部水则走楼梯间水槽，曲折三次，再汇入楼梯底部的方形水沟，最终与方塘汇通。中堂折水形成一个仪式性很强的场景，在传统布置里，这里应该高挂中堂巨幅山水画，配以案几。在润舍，中堂形成一个由方塘风景、结构风景与折水风景组成的序列。公共空间的折水最终都汇入了方塘，此方塘与前童整个水渠贯通。“惜水”与“赏水”的思想不仅仅体现在公共空间，我们把所有房间里最私密的卫生间用水方式也全部做了新的安排，最特殊的是受溪北村双眼古井启发的双眼水斗，锥形的水斗通体用水磨石制作，出水采用顶出水龙头，使房间中的“水系”以最常见的方式呈现出来，此种场景在某一瞬间与村口溪口老妇洗衣的场景颇为相似。六个不同房间对“水系”的使用方式和表达方式都不一样，我们对每一件水洗石水具的造型都做了精心的设计，力图使房间的格局和带给人的感受由于这些水具的存在而显得充满生趣。

从二层看中堂束柱

至此，结构系统、水系统以及家具系统构成了润舍的核心建造系统。这是我们构思中的建造雁阵体系，结构系统居中，其他系统一字排开，各系统的建造工艺要有相同的高度，以达到一种节制的平衡态。根据我们的精力与项目情况，未来也许会进一步思考其他系统增加的可能。比如建造用金属工艺的问题，润舍的所有插销都来自徽州地区的工匠供货，采用手工打造，插销的形状与清末时期属于同一款式。在历史沉淀丰富的古镇地区，建筑对这些系统工艺的要求很高，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当代与传统在空间精神上的传承，并推陈出新。这些系统的思考需要引入工匠顾问，在建造学社梁柱节点研发过程中，来自宁海前童镇的葛军桥师傅，参与了最重要榫卯的设计，并在前童现场担任重要的工头，与学员们一起研究如何“移柱换梁”。久之，风骨自然生成，方能举重若轻地去衔接古今。

（图片来源：图片图纸均由作者提供。其中图1、图8、图15由唐徐国拍摄；图2~图4、图14、图20~图22、图24~图27、图31~图33由陈颢拍摄；图9来自《宁波保国寺大殿勘测分析与基础研究》，其中部分由作者重新绘制）

① 出自《论语·先进》

参考文献：

[1] 梁思成.梁思成全集（第四卷）[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1.

[2] 张十庆.保国寺大殿复原研究——关于大殿瓜楞柱样式与构造的探讨[J].中国建筑史论汇刊，2012（01）：81-100.

完整深度阅读请参看《时代建筑》2017年第5期 新技术与新数据条件下的空间感知与设计，王灏《“偷梁换柱”之润舍》，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作者单位：润建筑工作室

作者简介： 王灏，男，润建筑工作室 创始合伙人，建造学社 创始合伙人，中国美院建筑学院 客座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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